磨磨蹭蹭，很晚才到家。
陈意川赶紧去洗了个澡，想快点休息。
都怪盛柏原，在车上追忆什么往事，害得他都没能打个盹。
那点酒劲非但没消散，反而让脑袋更晕了。
但冲澡时，他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他。
浴室门打开时，盛柏原还在客厅改稿子。
陈意川边擦头发边走出来，睡衣领口终于不是一本正经地全部扣上。
“忘记和你说了——风雅家装公司知道吧？他们最近在招聘，尤其需要海归人才。那家公司在本地信誉一直不错，人事待遇也挺好。”
他眸子亮亮的，显出几分期待，“你……想去试试吗？”
盛柏原看着他，喉结动了动，“谢谢你，我会去的。”
“公司还提供食宿，你在这座城市的生活，应该不成问题了。”
短暂沉默后，盛柏原问：“你很希望我搬出去？”
“你也不能一直和我挤在这里啊。”
陈意川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我知道，设计师需要独处的空间。这些天和我一起住，也是委屈你了。等还了钱，搬出去后，你就不用看见债主的脸啦。”
“还钱走人后，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两清了？”
“那当然！”
他自顾自擦着发上水渍，丝毫没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不悦，反而为他能想通而开心。
盛柏原脸色暗沉。
好。
很好。
明明回来的时候，才和自己互敞心扉。
现在又急着撇清关系，一刀两断！
他看向那个心情还很不错的人，眸色晦暗不明，“其实，要快点把钱还清，还有另外的办法。”
“什么？”
“用我现有的东西，来抵债。”
“比如？”
他站起身来，步步逼近，一字一句道：“年、轻、的、身、体。”
陈意川以为，他要去工地搬砖。
“盛公子，”于是他将双手搭在对方肩上，很诚恳地说，“体力活，你不行的。”
盛柏原的表情有些怪异，“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为什么要试……”
双目倏然圆睁。
突然贴近的那张脸，吓得他脑海空白一片。
温和的香气，却像某种安抚剂，丝丝缕缕沁入神经——
也像麻醉。
他想起某个晴天的午后，自己躺在草地上光合作用时，被路过的小狗舔了一下。
只有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在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陈意川的手，从盛柏原肩上，滑落到胸前。稍稍用力，将人推开些。
“你在干什么？”
他木讷地问。
“和你接吻啊。”
盛柏原答得流利，随后再次贴上他的唇。
这次，他没打算慢慢来，而是果断突破了那道坚固防线，灵活又强势地缠上另一条舌，占有曾属于过他的空间。
在国外的七年里，他总结出了自己最后悔的两件事：
假装成熟不告而别。
还有，最后一次见面时，没能亲烂他的嘴。
七年之痒，化为汹涌的**，肆意在对方唇齿间掠夺。
由于陈意川不停地后退，盛柏原索性一只手掌扣住他的腰，一只手掌抵住他后脑勺，紧紧将人拥在怀中。
但没过多久，他又感到，陈意川在用力推自己。
“又怎么了？”
不舍地分开，长眉一挑，流露出几分不满。
怀中人低头喘气，“有点……缺氧……”
这是接吻吗？
魂都快被抽走了。
怎么和青春记忆中，那些温柔缱绻的印象截然不同？
盛柏原垂眸，静静注视着他。
纤长的眼睫微微湿濡，像沾了露水的蝶翼，每次轻颤，都拨动心中某条弦。
他无奈摇头，轻声在他耳边笑道：“怎么越活越退步了……”
“你作弊。”
陈意川抬起头，目光幽怨。
他面颊染上薄薄绯红，唇上覆盖一层水色，泛出好看的光泽。
“怎么作弊？”
“你在国外那么久，肯定……经常和别人……”
太不公平了。
视线模糊得厉害。
一滴湿热，忽自他眼尾滑落。
下意识去擦拭，指尖触到的，却是另一只手——
盛柏原轻柔地抹去那道泪痕，“那你呢？”
“我……”
他怔怔望着对方的唇，答不出来。
他没有想为他守身如玉的。
绝对没有。
只是他的心房寂静了很久，久到连锁都生了锈。
无人可入内。
“我也是。”
盛柏原却这样回应。
那个“也”，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思考。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陈意川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盛柏原将他压在墙上时，他还试着将崩塌的理性重新建起。
然而每拾起一块碎片，身上游走的火热，又将它灼烧为灰烬。
火势向下蔓延，愈烧愈烈。
陈意川想，他是真的醉了。
醉到不计后果去拥住身前的人，想寻求解脱。
却忘了，他是纵火的罪魁祸首。
出事了。
这是陈意川早晨醒来时，第一个念头。
他一掌拍醒身边那家伙——
“盛柏原！”
那人睁开眼，与他对视了一阵后，缓缓撑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今天你不用上班，还能再睡会儿。”
“我知道——”
陈意川想揪住他，不让他倒回床上，但又发现，盛柏原现在浑身光溜溜，自己压根无从下手。
“不是说这个！是你和我，我们之间的事！”
“哦。”盛柏原还没清醒的视线，依次扫过两人的胸膛，然后很平静地，说出了一个客观事实，“我们昨晚，睡了。”
陈意川要崩溃了。
他深吸口气，极力克制住情绪，“我们得谈谈。”
“好，”对方答应得爽快，在床上坐端正了，“谈吧。”
他腰间的被子再度下滑，露出苍白而劲瘦的上身。
肋骨边缘，还有几条隐约的抓痕……
陈意川这才感到，自己身上的一些地方，也在泛着酸疼。
他很礼貌地移开视线，“不是现在……先去洗漱吧。”
重要的问题，得严肃对待。
于是，半小时后——
客厅沙发上，梳洗整洁的两人面面相觑。
“陈意川，你还喜欢我吧？”
盛柏原先发制人。
陈意川差点没接住这个大炸弹，仓皇否认：“没有……”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拒绝我？”
他张了张嘴，然而没能答上来。
炸弹无声地，爆炸了。
盛柏原摆出一副看穿世事的沧桑姿态，深深叹了口气：“我懂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陈意川懊恼地揉乱自己头发，努力回忆昨天晚上起因经过的细节。
但最后，他惊恐地发现，他的话不无道理。
主动的一方，确实是盛柏原——
但自己也没拒绝。
所以他才误会，自己还对他，有这样那样的心思。
此刻陈意川心烦意乱，却不得不承认错误：“对不起，我喝醉了。”
盛柏原轻哼一声：“呵，男人。”
某人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也觉得，这句话根本就像个借口。
自己应该担当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于是他问：“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
对面人想了想，“首先，在我租到房子前，你不准赶我出门。”
“好。”
“还有，算上生活费，我一共欠你多少来着？”
“一万……”
除了之前替付的路费，他又借了他一些钱，用于日常开支。
毕竟盛少爷手机支付界面的那个零蛋，实在太过晃眼。
陈意川怕他饿死在自己家，并不承认是自己心慈手软。
而这笔账，又被盛柏原扯平——
“我说过要以身抵债的，现在我只欠你八千了。”
“这不好吧，显得我在侮辱你……”
“没事，你拿钱侮辱我吧。”
“……”
两千，一夜。
这不纯纯钱色交易嘛！
无论怎么想，都让人内心不安。
不过既然他都没意见，陈意川也只能说服自己，把这当作是对方的精神损失费，“可以！还有呢？”
盛柏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陈意川以为，他在思考什么附加条件，于是也耐心地等待。
周末的早晨静悄悄，连鸟都还没起来捉虫。
相顾无言的气氛，逐渐令人不自在。
为了避免对视的尴尬，陈意川将视线稍稍偏移。
一不小心，却瞥见他白皙脖颈处，深浅几点红印。
霎时脑袋发懵。
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晚没那么大力的……
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只会让脸红得更明显。
因此他不自然地清清嗓，催促道：“想好没，还有什么要求？”
盛柏原却突然感叹道：“陈意川，你真的很善良。”
“听起来不像是好话。”
“看来你也没这么笨。”
“……”
人善，容易被人欺。
盛柏原都没想到，耍无赖这招，在他身上会如此好用。
从前还在读书时，只要自己稍稍装装可怜，就能在他那里，几乎得到想要的一切：
练习册的答案、球场边的水杯、课间短暂的约会、红着脸的情话、小黑屋里的亲吻……
这么多年过去，陈意川这个好人，终于熬成了老好人。
“老好人”甚至还积极反省自己的错误，忙着把锅往身上背，“这事本来我就做得不对，现在也只是尽可能弥补你的损失。”
“被我讹就算了，你可别被别人讹诈了。”
陈意川无奈叹气：“除了你，还有谁会讹我？”
“行了，我的要求也不多，就这样吧。”盛柏原轻轻打了个哈欠，再看向他时，眼眶里盈盈盛着柔情，“我们谈完了吗？”
“呃……谈完了。”
“那我继续睡觉去了。”
“再见……”
盛少爷就这样潇洒回了房间，很自然地又睡在别人床上。
留下客厅里的陈意川，独自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