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夜奔

第九十三章

任盟主带头说了,任舟乃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先皇之子,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弟,如今佞臣当道把持朝政,他们身为江湖人,也当替陛下清一清君侧,将那净做祸害的陈王赶下台去。

操劳之事自有那些长辈去干,这次就连落花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宗主也赴了仙盟,对柳景平而言倒是正好,什么事都不用他做,只要到处吃喝便好,乐得清闲。

谁料在中意的烤肉铺子又遇见了那家伙,柳景平乍见任舟,心道不就数日没碰上么,怎么跟被骗了钱一样萎靡?

“小子。”柳景平伸手勾过任舟肩膀,“你叫我一声师兄,今日师兄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走了。”

任舟被压得踉跄,茫茫然缩在柳景平臂弯下,犹豫道:“我还未与师父说……”

柳景平白他一眼,“你都多大的人了,任盟主不正忙着吗,况且我还能把你拐了不成,今日我请客,你可休要不给面子!”

按理说任舟是土生土长本地人,这地界什么没尝过,但随着仙门百家迁至此,许多散修凡人也来凑热闹,仙盟便日渐热闹起来。天南海北的小吃都能在此尝着,柳景平初到时已吃过一轮了,按口味划了个三六九等,本想带着宗主大人来尝尝,结果亲娘根本没空搭理他。

柳景平才不同任舟那样年纪轻轻就像个老古板,他好鲜衣,喜快马,爱烈酒,人间声色味都要挨个尝过。

这家的桃酥好吃,那家的馄饨味香,柳景平自认已将这街吃了个便,现已了如指掌。

任舟倒是好养活,买什么吃什么,柳景平一问就应,害得柳景平莫名其妙买了满满两手吃食,拎都拎不下,二人只好在河边桥下找块草野坐着,能吃多少算多少。

“胃口不好?”

柳景平抬眼瞥向任舟,心说这小孩在飞雪城那会儿也不这样啊。

“哦,我知道了。”他自顾自接道,“我们这帮人打你名号出去讨伐陈王,你也自在不起来。”

任舟眨眨眼,应了声。

柳景平拍拍他肩,“你可是修仙的,半仙之身呢,到时候你想去哪谁拦得住你?再者实在混不下去也可以来落花宗,我给你寻个活干,没什么了不起的。”

任舟被肉夹馍塞了满嘴,闷闷嗯下,被柳景平豪放一拍,看上去有些噎着了。

柳景平摸摸下巴,忽然道:“再叫声师兄来听听?”

摸不着头脑,虽不明所以,但任舟自幼被师长教导礼数,又好说话,老老实实道:“柳师兄。”

轻飘飘一句就把柳景平哄明白了——落花宗也就他一位血脉弟子,宗主未曾收徒,换言之,也就在任舟这儿他才能过把师兄的瘾。

柳景平故作高深地叹气,终于说出那句酝酿已久的,“唉,无妨,有师兄罩你呢。”

任舟面上终于见笑意,藏在包子皮后边,拳头大的包子也遮不住。

“呜——”

天远处传来一声号鸣,发源仙盟盟主府邸,任舟不得不抄起那些吃食在怀,与柳景平一前一后提剑奔去。

那是仙盟的召集令,本是为仙盟弟子准备的,用于召仙门百家约莫有些于礼不合,但眼下应急,无人计较这些。

任平生与问飞鸿前后而立,收整百家之势,结阵北上,直赴王城而去。

至此,凡人王朝与众修者正式开战。

说罢此事,倒也与真正的凡人无关。正儿八经的草民们忙碌耕织,谁有闲心关心天上的道姑道爷和轿上的老爷贵人怎么打,唯独战乱殃及时的祸难摊得到他们头上。

问飞鸿顾忌颇多,飞雪城中大半是凡人,他也更能体谅凡人些,便自请断后,倘若哪里为战事所毁,由他留下来善后,总不至于叫人亏尽家业。

他们与孤锋宫在太行山前交锋,孤锋宫二姐弟得陈王教导,手段比旁人更多些,但毕竟修为在前,若真轮到任平生、问飞鸿这境界的前辈出手,此战毋庸置疑。不过他们二位到底长几个辈分,江湖地位不等,出手也丢人。柳景平为报当日之仇,与李无涯对战时尤为卖力,不出所料将孤锋宫二人击退。当日于江南偷袭众仙门的亦是孤锋宫门人,冤有头债有主,仙门百家与孤锋宫的恩怨并非三两下可清。

担心林椿深遇上孤锋宫会道心动摇,问飞鸿有特地留意林椿深,好在林椿深并非感情用事之人,叫人尽可放心。

先前问飞鸿在飞雪城闭关数日,修为突破一个大境界,便不可同日而语,如今亦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仙盟盟主与飞雪城主齐在,其实亦没什么可顾虑的,修者们势如破竹,越过太行山,逼近王城。

但他们没有贸然上前,毕竟王城乃是陈王的地盘,又有无铭这等阵术大家左右战局,保不准留有后手。思虑一番,还是当在太行山中易守难攻处扎营修整。

好在太行山也是灵山妙地,修者停驻于此修行再好不过,倘若炼化了太行灵脉,便可得灵力补给。

但孤锋宫溃散撤退之后尚且埋伏于周边,林椿深自请带人去清缴孤锋宫,任平生稍不留神,柳景平便拉着任舟跟去了,说是与孤锋宫有旧怨,他们当自己解决。

沈镇作为罕有的乐修,还是能稍对陈王血灵掌进行压制之人,此番自然随军。他这人同风烟差不多,单打独斗也是一把好手,丢进人堆里便怎么着都不自在,因此一路上没事都不往问飞鸿身边靠,免得被人留意到。

此时众人皆安营稍歇,问飞鸿避开旁人,提了壶酒去找沈镇。

沈镇狐疑,“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你也不是好酒之人啊。”

问飞鸿莞尔道:“啊,是昨日行路时,途中农户家的姑娘送与我的,我酒量不好,怕喝酒误事,还是交与沈大哥吧。”

沈镇愤然咬牙,脸好就是占便宜。

沈镇才不和他客气,开壶饮了一口,虽不是什么名酒佳酿,但绿蚁新醅,别有风味。

一看问飞鸿神色,沈镇便知道他肚子里揣了事——他们都处了这么多年,况且问飞鸿有事从不往心里藏,眼下沈镇心情不错,便关切问一句,“想什么呢?”

“哦。”问飞鸿别开目光,举头是朗朗明月,千里遥共,“我有些想师兄了。”

沈镇叹道:“我就活该多嘴问你。”

山里的夜风寒,问飞鸿衣衫单薄,被吹撩得袂舞袖起,他伸手捏了捏自己耳垂,底下坠着师兄所赠红玉,仿佛犹能思人。

风烟出手,便没有寒碜东西。这不起眼一块红玉虽小,雕工也没有出色到精妙夺造化,但红玉本是灵玉,照古书里的说法,这望帝魄是浴仙血染色的,一枚艳杀八千春。传闻真假尚且不知,不过确是灵玉不错,玉石通魂魄,这块红玉是温养元神的上品。

擅阵术的修者在他们营地周围布下阵法,今日问飞鸿与任平生商量过了,他们最好是以灵山太行为依托,借此与陈王大军抗衡。这几日要探太行灵脉,又要休整人心,再者,孤锋宫残余也不得不除,想要挺进王城,恐怕还得准备些时日。

问飞鸿望着天上皎皎月,心已跨过千山万水,心道:西南风不就我,我又何不可往西南去呢?

也不知道师兄此时怎样了,这些日子他们各自忙碌,甚至都没空说上一句话。问飞鸿不想将此间麻烦事说与师兄听,平白为人添恼罢了。天水之毒隐患太大,况且前些时日师兄强行出关,也不知有没有留下后患。

一想到风烟,便是满心乱绪。

“沈大哥。”问飞鸿笑道,“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沈镇大抵是这段时日被认真许久的问飞鸿哄骗住了,竟没有半点预感,玩笑道:“说吧说吧,要做什么?”

问飞鸿:“我想去天水泉找师兄,沈大哥替我留意这边动向吧。”

沈镇险些将酒喷他面上,怒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找他?他那么大个人,能出事么?”

话音落,仔细想想,眼下竟还真什么时候都算不上,问飞鸿人在此地也不见得有大用。沈镇变了脸色,道:“不成,这一来一去的,未免也太费事了。这我可不敢帮你。”

“我身有师兄留下的阵法,须臾便可至师兄身边。”问飞鸿掏出那只帕子,上边风烟亲笔的符文还清晰着,他细细搓描过帕角绣纹,不自觉生了笑意,“不会耽搁的,我明日便归。”

沈镇看看手里酒壶,又看看眼前赔钱样的问飞鸿,知道自己是拿他没办法了,摆摆手,“就一日,你速速来去,有任何动向我都会告知你。你同任平生说了么?”

问飞鸿:“临时起兴,还来不及。就拜托沈大哥替我转告了。”

沈镇愤而捶胸,果然问飞鸿还是当年那个把他丢在飞雪城就和风烟一同私奔再不管了的问飞鸿,遇上风烟准不靠谱。

山头高处远望一片漆黑,修者视力格外好些,极目远眺,能望见山脚的村落,在黑夜里不过一笔安静的轮廓。

问飞鸿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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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一诺
连载中群仙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