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风烟举箸敲杯,于主座远扫一眼,能叫出名字的基本都递了帖,也不乏出名的散修——但有一事着实见鬼,宗门中人该来的都来了,甚至连与问飞鸿不怎么对付的天青门也有长老到此,但风烟张罗送帖的那些散修没几个有回应。
仙门之中世家宗派与散修素有隔阂,但风烟不大重这个,一来风朝闻从风氏离开后已是散修,二来风烟师承太乱,自己也算半个散修,自然没什么成见可言。风烟此番倒觉怪,品出几分不寻常的滋味来。
“师兄,这道菜味道不错。”问飞鸿方才命人取了仙酿来,往各桌送去,他于应酬之中偷得半刻,躲来风烟这儿,反正无人敢招惹风烟,“等会儿的仙酿师兄喝吗?那酒劲大,不知师兄喜不喜此味。”
风烟拿桌上茶壶倒了一杯,喂了半口给问飞鸿,这青玉茶壶里藏的竟是前些日子从江南带来的酒酿,滋味甜甜。他见问飞鸿意外模样便笑,将问飞鸿拽近些,“还是这味道好,至于什么仙酿……你酒量不行,我替你饮了罢。”
问飞鸿不慎撞到风烟案前玉杯,被泼了满袖蜜酿。他胡乱将袖摆烘了烘,挤在风烟身前,“那我便不喝了,喝多了误事,反叫师兄为我麻烦。”
“嗯,你忙去,等会儿我去见任平生一面。”风烟拂袖设了道结界,拆了问飞鸿头冠,为他重新绾束,“这会儿也别松懈了,注意着雪尘的消息,去年的乱子可不能再来一回,等等……”
风烟忽然顿住,在问飞鸿不解的目光中叹了声,“原来如此,当日我在台上所闻铃音,也是幻情铃。他便是这样搅浑水的。”
他拍拍问飞鸿,将人哄走,在客人来敬时抄起问飞鸿桌前铜樽,将其中三两一饮而尽,便算是替问飞鸿饮过,转身去寻任平生。
他们二人合籍之事,大多人是不知的,只当他们犹暧昧不清,但任平生那儿是瞒不过的。风烟如此折腾这么一下,任平生也难得起哄,只道:“泉主对城主爱护之心倒是半点不改。”
仙盟耳目众多,什么八卦都从任平生这儿过,风烟才不欲与他多说这事,摆摆手,“今年这宴,席位倒是空悬不少。江南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仙酿辛陈,叫任平生也不住眯了眼,但他没有醉意,酒气经灵力洗涤散化去,“恐有变数。雪尘怎么说?”
“白发渔、金荷女、茶泉剑仙、亦空道人、百成子……十余之数,皆得帖而未至,这些也算是散修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你说说看,这是什么阵仗?”风烟不见外地从任平生桌上摸了块茶点,瞥向任平生,“仙盟暗掌天下之局,可得他们行踪?”
任平生摇头。
“是了,天知道这是什么阵仗。”他拨开玉扇,虚虚描画其上山水,被暗镌了阵纹的扇面随他指尖游走而共鸣震颤,“我倒是别有个消息。今年这试仙大会陈王也派了人来,盟主可知是哪位?”
任平生转而面向试仙大会比试高台,“自然能见分晓。”
试仙大会分两台,自由比试与签序之局,那些能玩爱闹的年轻人早几日便自己折腾起来了,但论名论功,还得从今日高台试会算起。仙门借这试仙大会招揽人才,也由自家小辈在此打出个名声,照理说明枪暗箭是不会少的,但辉元三派的主事人齐聚此地,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风烟早年间也凑过这热闹,夺了魁首一举打出名声,那时候他才及冠不久,正是张扬的年纪,也在此与任平生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也有了几分交情,说来倒都是旧事。
他再倒了两杯仙酿,塞去任平生手中,“也是,兵来将挡之事罢了,不必急。来,再喝一杯。”
酒樽相倾,风烟余光还瞥见任平生,一时竟难数出他与任平生究竟相识几载。打从试仙大会各分冠亚,又同剿魔宗,后来各奔东西,说不上交情甚笃,也算可说之友。
宴下少年人犹试剑相会,恍若故人依稀,岁月轮回。
待风烟走亲访友一圈再回,问飞鸿也一番推杯换盏结束,两人躲在掩人耳目的结界罗帷后,问飞鸿懒在风烟身上,是一动也不想动了。
“哟,三年不见,柳烟剑法倒是愈发精进了,这小子是有前途,称一句奇才不为过。”风烟剥下块葡萄皮,将果肉塞进问飞鸿唇间,随手抓了张帕子擦去甜腻汁水,“我到要看看这柳少宗主与陌阳一派的任舟对上,谁更胜一筹。”
他换了个姿势,与问飞鸿互相抵靠着,抓了把瓜子在手里,就着茶磕了,兴致勃勃地看台上两名年轻人——俱是名门之后,江湖新秀呐。
台上拘束阵法张开,任舟恭恭敬敬朝柳景平执了礼,柳景平一展手中行舟剑,撇在身侧,冲任舟招招手,“你年岁更轻,我让你三招。”
任舟不推辞,提剑而起,身周灵气拟作太极,阴阳相生无止,五行合一,这是仙人剑法的传承之一——陌阳剑术。任家一位惊才绝艳的前辈精通儒道法释,取仙人剑法中文部与百卷相合,得出此术。其融贯大道,可合天地之气,将剑术与心法融于一处,与人对战时便可借五行灵气。风烟昔年于任平生擂台相逢,险些没被任平生耗竭过去,好在他有得是手段,终胜了半筹。
看来陌阳剑术精髓已被任舟学明白了。他一剑出,非绝非杀,不过平平无奇一刺招,轻易便被柳景平单手挡下。
试仙大会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三招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那还不如收敛实力,以太极心法印向众人宣昭他已有此境界,再平实出招。一来给足柳景平与落花宗面子,二来陌阳一脉以不竭之力闻名,一出手便大张大合反倒居自己于不利之境。
风烟再剥了颗橘子,与问飞鸿一人一半掰了,乐呵笑道:“这几个小孩什么年纪呢?柳少爷该及冠了吧。”
问飞鸿颔首,“嗯。任舟今年足十七,柳少宗主到了今年秋当行冠礼。”
风烟撩拨他耳垂,“哎哟,若不是你辈分地位高些,这会儿还差不多是在炼仙台上同年轻人打闹的年纪。”
问飞鸿轻笑声,伏在风烟膝头。
话虽如此,问飞鸿到底比这些孩子长了这么多岁,经的风雨也多些,若真同台相会,反倒尴尬,也断了人家小子一试锋芒的机会,还不如高台端坐着好。
江湖青黄不接三四十年,好不容易出了个问飞鸿能上得台面,如今风烟紧盼着新一辈多出些能人,来日他们撂挑子也方便些。
三招过后,柳景平冷笑,“哼,花架子罢了。”
他身形闪烁,只见炼仙台四方石柱横裂,竟是被凶悍剑气断碎,而行舟一剑势裹山河,聚气而出。
柳烟与陌阳不对付,便是因为剑道不合,落花宗柳烟剑术听着婉转,实际上势震山河,其力尤巨,善攻伐之道。两方剑气相撞,一时谁也不能讨到上风。双剑嗡鸣不止,任舟先退一步,与柳景平拉开数步。
风烟摇摇头,“也太不知收敛了些,当在自家么,莫怪我把账送去落花宗。”
“哈哈哈!看得高兴嘛,计较什么钱的事。”沈镇挥开风烟所设之界,也不嫌这二人腻歪得碍眼,抓了把瓜子在旁坐下,“反正落花宗也有你一份,记你名下一样的。”
风烟将他挥开,“记记记,不差这点,你们城主出。”
柳景平不肯轻让他半步,抡剑便穷追去,碎星一斩,竟不得觅剑行之影,将任舟逼入高台角落。
金光烁起,一圈金字梵文浮于任舟剑上,将柳景平剑势反推开,光圈旋动,眨眼之间任舟便已至柳景平身后,点要害而出。
“雕虫小技。”柳景平反手回剑,将任舟甩开。手中行舟生残影,旋作月轮,拟月缺之相,散如花林霰,锋芒毕露。
他衣摆翩转之间送剑前刺,身周灵力数剑调转剑尖追袭任舟,炸得台上烟尘四起,一时间什么也不能看清。
任舟手中那柄玄色长剑掀尘而破起,待尘烟散去一看,炼仙台都快被轰去半截,白玉法台便这般碎了个角。
二人只在伯仲间,但若长久僵持下去,柳景平恐落下风,此时黑白未定,谁也不能妄断输赢。
“罢了,谁也不得罪。”无奈之下风烟推推问飞鸿,“快去喊个停,给他二人判个平局,真要分出胜负来,飞雪城的台子还要不要了?这才第一轮呢,日后交手的机会还多。”
问飞鸿连忙起身,放出手边赤羽,打从二人之中划过,翅振之时双方剑气都一滞,没了剑拔弩张的架势。
“二位少侠,请暂且收兵。”
看着这一片狼藉,问飞鸿心中暗叹,“二位实力伯仲之间,一时难分胜负,试仙大会不必生死相争,今日二位皆得晋胜,来日再定输赢,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李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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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试仙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