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爱与家

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把整座盛京城都染成了白色。蒋府内,也是同样的一片白色。先生嬷嬷回去了,蒋父又忙于公务。无人能管的蒋世欢更欢喜这片白色,带着蒋若玉一起躺在院子的雪地里,兴奋地滚来滚去。

挽月瞧见了,连忙上前去阻止。未曾想两位正在兴头上的小姐,一起把她也拉到了雪地中。三人就这么拉扯着、嬉闹着,滚作一团。

待蒋藏锋来到后院,人没看见一个,只见地上三个大雪团滚来滚去。他无奈的摇摇头,从地上提起最大的一个雪团,佯装严肃道:“弄成这样。着凉了怎么办!”

主谋被抓,剩下两个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挽月更是辩解道:“是两位小姐拉我下去的!”

蒋藏锋道:“我知道了,你去把你身上的雪弄一弄,小心着凉。”

头一次做坏事就被抓了,挽月委委屈屈地下去了。

剩下的两个雪球,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你看你们身上的雪……”

蒋藏锋还未说完,两人连忙开始拍身上的雪。

“唉!”

他看着两个可怜兮兮的妹妹,心里是又气又喜,沉默半晌还是喜占了上风,便问道:“我今天上街买东西,你们两个要去吗?”

两人立马忘了委屈,抬头开心笑道:“要去!我要去……”

蒋藏锋一边帮两人拍去剩余的雪,一边道:“要去得守规矩,绝对不准乱跑!能做到吗?”

“能!”

管他什么要求,先答应下来再说,出去了再灵活多变就行了。

这一次出门,蒋藏锋并没让她们坐马车上,或者拿个帷帽遮着,兄妹三人就这么走在街头。

年前的最后一天,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想着过年还该买些什么,那地上的雪自然没了踪影。一条街都是花花绿绿冒着热气的人流,小摊小贩们此起彼伏,不停地吆喝着,努力挣着今年的最后一笔。而那些走走停停的百姓们,本着货比三家的原则,一边选,一边讨价还价,还时不时向前面看看,似乎前面有更好的选择。

能在街上卖货的人都有一项特别厉害的本领,那便是一心几用。这边手上帮客人挑货,嘴上却和另一个客人讨价,时不时还回答一些问价的客人。有时遇见难缠的了,还不得不同时与两个或者更多的客人讨价。而这期间,他手上的功夫是绝不会停的。

由于人多,不论是谁都得亮出嗓子,要不然就会面临无人问津的情况,因此整条街就更热闹了。而和热闹街道不配的是房顶。单看它们,盖着厚厚的雪被,整齐划一的白色在花绿的人群上,又清又冷。

它们十分鄙视热闹的街市,故时常扔一些雪块下去,让别人安静点。但这没有收到任何成效,街市上更吵了,热气也弥漫到天上去了。

蒋世欢三人挤在人群里,两个少女十分开心,可蒋藏锋就不同了。他本来想避开人群,可妹妹们是哪里人多往哪里挤,他叫也叫不住,只得跟上去。

终于,两姐妹在一处卖糕点的地方停了,蒋藏锋费劲巴拉挤过来,还没开口,蒋世欢她们又缠着他:“锋哥哥!我们想吃这个!”

“你们!”蒋藏锋指了指她们,又喘了口气,继续道,“等下听我的,我就给你们买。”

两姐妹连忙点头,蒋藏锋这才心情好了些,一人敲了一下,轻斥道:“贪吃鬼!”

只是拿到糕点后,两姐妹马上把承诺忘了干净,一听前面的吆喝,转头就跑。蒋藏锋没来得及伸手便溜走一个,只抓住了蒋世欢,他不禁气道:“你刚才答应了什么?”

“要听你的话!”蒋世欢语气低落,眼中还有丝不服气。

“你要是再跑,我就把你送回去!”蒋藏锋威胁道。

“可玉儿不在了诶!”蒋世欢仰起小脸儿,讨好道:“要不哥哥,我也来帮你找吧!”

蒋藏锋转头看向集市,果真不见了蒋若玉。一时间头也跟着疼起来,十分后悔把她们两个带出来。

正当他后悔时,无意瞄到张遇圭领着士兵巡街,便连忙带着蒋世欢赶了过去。

“张都尉!”蒋藏锋叫住张遇圭。

“蒋兄?”张遇圭回头笑道,“蒋三小姐也在呀!”

“啊,我也在!”蒋世欢并不高兴。

蒋藏锋道:“张都尉,你今日不是休息吗?”

听了这话,张遇圭带着些不满道:“姓钟那小子忙着见哪家小姐,让我帮他顶一下。”

他口中的人,正是当初迎夏会上的钟煜。两人关系较好,时常相互帮忙一二。

蒋藏锋得知张遇圭一整天都在街上,便把蒋世欢往前一推,略带歉意道:“麻烦张兄帮忙看一下,我去把另一个找回来!”

甚至怕张遇圭被自己妹妹骗过去,还特意嘱咐:“她说什么你都别听,千万不要让她离开你半步!蒋某在此谢过张兄了!”

“诶?”张遇圭看着转眼消失在人流中的蒋藏锋,口中喃喃自语道,“你还没说,我要把她放哪去呢……”

等他再转回来,就只剩蒋世欢抱住双手,气鼓鼓地与他大眼瞪小眼。

“蒋三小姐,劳烦你跟着了!”张遇圭说得有礼,笑得好看。

“哼!”但蒋世欢丝毫不买账。

巡查的士兵与百姓不同,他们走在人群边上,只有出事的时候,才会深入人群,更不要说留下来看看了。

蒋世欢自然不愿当个看客,便一直盯着张遇圭,见他转脸就开溜。奈何张遇圭比蒋藏锋厉害多了,不管她怎么逃,最后都被一手逮回来。可怜街市就在身边,她都不能去看一眼,还得走个不停。

不过张遇圭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考虑到蒋世欢体弱,还特意找了处歇脚的地方让她坐坐,顺便递来一杯温水,同时自语道:“要是迎甲在这里,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

“什么?”蒋世欢没听清楚。

“没什么!”

蒋若玉那边,她一路随着新奇走,等到周围没什么人了,才注意到蒋藏锋和蒋世欢都不见了。这下她开始心慌了,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嘴里小声叫着:“欢姐姐?锋哥哥?你们在哪儿?”

她连蒋府都没出过几次,更不用说认路了,再加上胆子小,又不敢去问街上的路人。于是越走越偏,心里也更伤心慌乱,连着声音也带着哭腔:“锋哥哥,欢姐姐,你们在哪里?不要躲了好不好!”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有几个登徒子见她独自一人,知道她估计是走丢的,便到她跟前调笑道:“哪家的小姐?不如我们送你回去吧!”

蒋若玉知道他们不怀好心,颤抖着警告道:“我爹是当朝左相!你们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便让爹把你们都抓起来!”

混混们听了这句,面上就露了丝怯色。再见蒋若玉衣着不似普通人家,便又信了几分。有些人惹不起,他们还是知道的,于是连忙跑开了。

余下的蒋若玉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委屈却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坐在雪地上哭了起来。

然而这番话也落到了另一行人耳中。一位年轻公子缓缓走到蒋若玉面前,递出一串糖葫芦,温柔道:“这位小姐,有什么伤心事呢?”

见眼前陡然多了串糖葫芦,蒋若玉连忙顺着糖葫芦抬眼望去,却见一位俊雅的公子正对她笑着,那笑容是如此的温柔。让她忘了哭泣,忘记了悲伤,呆愣愣地定在了原地。

最后,还是公子扶起她,并自我介绍道:“我姓宋名野,小姐叫我宋公子即可。”

或许是宋公子看起来温良无害,又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蒋若玉放下了警惕心,有些害羞地接过糖葫芦。

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她又开心起来,随即说道:“宋公子,你眼睛亮闪闪的,真像天上的星星!”

宋野谦逊一笑:“小姐缪赞了,就是不知小姐芳名?家住何方,宋某也好送小姐回去。”

蒋若玉天真地答道:“我叫蒋若玉,我住在蒋府。我没出过门都不知道怎么回去。本来还有哥哥姐姐的,可他们没跟上我!”

她越说越伤心,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从颈子上取下一块玉佩,递给宋野:“这是我爹给我的,你看上面有我家的名字。”

宋野看着价值不菲的玉佩中间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蒋”字,顿时心里喜不自胜,没想到连上天都在帮他。

蒋若玉并没看见他眼中的狂喜,只是指着他身后的那群人道:“他们都是你的仆人吗?”

宋野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对蒋若玉道:“蒋小姐,在下送你回去吧!”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

“自然,在下本就是来拜访蒋公的!”

另一头,直至天黑,蒋藏锋都没回来。张遇圭又不能带着一队士兵跑蒋府去,只得先回校场解散,回家换身衣裳,再蒋世欢这个烫手山芋送回蒋府去。

张家下人们来接张遇圭时,万万没想到他还带了一个女的回来,于是连忙跑去报告张将军和张母。

张母一听,心中大喜,还以为自家儿子终于放下了,赶忙跑过来,却发现前厅立着个蒋世欢。

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没有了,赶忙把张遇圭拉到一边小声道:“遇圭,我知道你关心甲儿,可再怎么着也不能把人骗到家里来呀!”

张遇圭无奈道:“是他哥硬塞给我的!好了娘,你招待一下她吧,我换身衣服后,把她送回去。”

听到人不是拐来的后,张母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疾步来到蒋世欢身边,笑盈盈地盯着她:“好孩子,吃饭了吗?”

蒋世欢被盯得心里发毛,连招呼都忘了打:“还没有……”

“走了一天,肯定饿了,快来吃饭吧!”

张母不愧是将门之女,手劲儿大得蒋世欢无从挣脱,只得随她而去。

本来还有些想走的蒋世欢在看到一桌美食后,心里又不是那么坚定了。她这一天没吃什么东西,现下好吃的就在眼前,腹中的饥饿感更加旺盛了。半推半就间,她已坐在了餐桌上,手里是张母递过来的筷子,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米饭。

等张将军、张迎甲前来用餐时,皆是吓一跳,纷纷躲到一边。张母看见了,连忙招呼两人:“还愣着干什么?吃饭呀!”

张将军赶紧过去,小声劝道:“夫人,我们可是良善之家!”

“你说什么呀!人又不是我带回来的!”张母嫌弃地看着张将军。

张将军指着蒋世欢,不信道:“难不成是她自己跑过来的?”

“是张大公子带我来的!”蒋世欢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另一边,换好衣服出来的张遇圭见大家都站着,便问了句:“你们怎么不吃……”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张迎甲捞到一边:“哥!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张遇圭打断他,“是她哥塞给我的!”

张将军紧跟着凑过来,正欲开口,张遇圭立马道:“是他哥让我帮忙看一下的,谁知道他一去不回。”

说完,又自己坐下拿起碗筷,调戏蒋世欢:“你中午不是说不饿吗?”

蒋世欢不想理他:“是你那饭菜太难吃了!”

了解事情真相后,张迎甲便开始犹豫起来,立在餐桌边,也不知坐哪儿。张母见状,一把将他按在蒋世欢身边。

可这让他更紧张了,不禁抽起桌上筷子,双手攥着,佯装平常道:“世欢,许久不见啊!”

埋头干饭的蒋世欢没心情管其它的,但还是出于礼貌问了句:“你不饿吗?”

“有点饿!”张迎甲赶紧抱起碗,咽了一口白饭。

蒋世欢见了,顺手给他夹了片菜叶,大方道:“咱们这么久没见了。这桌菜就当我请你的了,你尽管吃!”

“哦!”张迎甲更加局促,只得低头刨饭。

张母顿时觉得这儿子十分不争气,便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可张迎甲也只是抬头委屈地看了张母一眼。

再说到蒋若玉那边,宋公子带着她走了许久,这才遇见蒋藏锋。

蒋若玉一见哥哥的身影,便十分地开心,像兔子般跑了过去,还喊道:“锋哥哥!”

可蒋藏锋就不怎么开心了,冷着一张脸看着她。蒋若玉见状,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最后连笑容也消失了。小小一个人儿,低着脑袋,也不敢抬头。

这时,宋野一行人走来,行了个礼:“拜见蒋公子!”

“各位是?”蒋藏锋有些警惕。

“是他们送我回来的!他们……”

蒋若玉本想邀功抵罪,但见哥哥脸色越发不善,又默默低下头去。

宋野上前道:“在下宁河知府宋远溪之子宋野,特有要事拜访蒋左相。来时路上正遇见蒋小姐,便送她回来了。”

蒋藏锋并没有问他们有什么要事,而是先谢过了他们,带着一行人先回蒋府。

到了家门,蒋若玉忽然问道:“欢姐姐先回来了吗?”

蒋藏锋这才想起还漏了一个人,于是赶紧叫来崔婆子,让她招待客人,又叫下人牵来一匹马,他骑着马去找蒋世欢。

“欢姐姐也丢了吗?”两个人犯错总比一个人犯错的好,蒋若玉有些开心。

蒋锋骑在蹬鞍上马,调转马头,沉声道:“等我回来了再收拾你们两个!”

顿时,蒋若玉笑不出来了。一边的宋野安慰道:“没事儿,蒋公子待人和善,定不会为难你!”

蒋若玉一想也是,哥哥从来不会打她,自己只要撒撒娇,让哥哥别告诉爹就行。于是又开心起来,和挽月回后院去了。

张府那边,蒋世欢吃饱喝足,困意也来了。她走了一天,虽然很想和张迎甲叙旧,可也耐不住上下眼皮打架。

张迎甲才说了几句话,转头便见蒋世欢已经睡着了。她双手搭在膝上,小脑袋也枕在上面,睡得十分香甜。

看着这样的她,张迎甲情不自禁地露出个笑容,小声叮嘱下人拿来一件披风给她轻轻披上。最后,两人就这么坐在院前的台阶上,一人睡得安稳,一人抬头望着星空。

“世欢,我喜欢你。可你太好了,我配不上。娘时常说要去蒋府提亲,我都没让她去,我想你要是拒绝了怎么办,那你以后都不会来找我玩了。所以我想,我要一直努力,等哪天能配得上你了,我自己堂堂正正地去蒋府提亲。”

说完,又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蒋世欢的头发。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躲在柱子后面的张遇圭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蒋藏锋就来到了将军府。看着熟睡的蒋世欢,他是又气又好笑,走过去轻轻摇了几下,柔声呼唤道:“世欢,起来回家了。”

蒋世欢哼哼了几声就是不起来,蒋藏锋没办法,只得背上她,告别了张家。

路上,清冷的月光照在雪上,将世界映得通亮。微微冷风吹来,蒋世欢暂时清醒了一下。四周万籁俱寂,只有身后哒哒的马蹄声和蒋藏锋的呼吸声。看着两人那被拉长了的影子,蒋世欢忽然想起了过去。

在她前世的某一个晚上,父亲背着熟睡的她慢慢走回家。这一刻,蒋世欢仿佛回到了过去的世界,她只觉得十分安心,便在沉溺在这个安心的摇篮里,甜甜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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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难当
连载中麻雀闹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