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人来了,张迎甲肯定是要去亲自迎接的。他一看见蒋世欢走下马车,便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蒋世欢今日的心情并不算好,只因出门时,崔婆子非要她穿那件黄灿灿的裙子。但在蒋世欢眼里,那件裙子黄得太过了,她不是很喜欢。奈何崔婆子一副不换就不准去的架势,逼得她妥协了。
“喂!你笑什么?”蒋世欢走过去问道。
“没什么!”张迎甲摆摆手,颇有些心虚的意味在里面。
蒋世欢瞧见了,还以为是在嘲笑自己的衣服,毕竟她自个儿都嫌弃了一路。想到这里,心里更为恼火,气得调头就走,扔下一句:“你自己傻笑去吧!”
张迎甲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得愣在原地。
“女人心海底针呀!”张遇圭踱着步子来到张迎甲身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张迎甲反呛道,“爹说了让你必须再找一个。”
听到这里,张遇圭难得没了玩笑,只是低声说了句:“你嫂子才去不久,不好。”
“这都几年了!还不久!”张迎甲转头看向自家哥哥劝道,“哥,你也该放下了!”
“好了!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事吧!”张遇圭又变成了那副轻松玩笑的样子。
见哥哥避而不谈,张迎甲只好作罢,转而烦恼起自己又怎么得罪蒋世欢了。他虽然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不过人已经来到蒋家人面前了。
“你来做什么?”蒋世欢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蒋藏锋知道自家妹妹早不计较了,便送给张迎甲一个表现的机会。敲了下蒋世欢脑袋,轻斥道:“欢儿,不得无礼!”
张迎甲果然来帮忙,笑道:“蒋主簿,不碍事的!哥哥让我来带你们去歇息的地方。”
得了别人说情的蒋世欢不好再冷淡下去,向着张迎甲露出个微笑,又立马把头转回去。而张迎甲自是高兴,他想与蒋世欢并排走着,又想到自己是主人家,只能走前面去了。
因为有些特殊的成分在,蒋家休息的地方远比其他人要好。其他人家想到蒋父的身份,也没多说什么,只当张家多照顾一些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大度,一位年轻公子看着远处的张迎甲如此殷勤,不禁嘲讽道:“真没想到,这张家也有用眼睛看人的时候!”
“嘘!小声点!这是别人的地方!”公子身边的老夫人打断他。
这位老夫人便是当朝皇贵妃的祖母,高家的老祖宗。而这位年轻公子则是皇贵妃的弟弟,高家的三公子,高修同。
由于皇贵妃得宠,皇帝有意改立三皇子为太子。所以高家在朝堂上可谓如日中天,多少人家想要巴结都没门路去。
像这迎夏会,历来都是高家人占最好的位置,可如今轮到张家人举办。不说要最好的,就连次一等的都轮不到高家。
那高家本来洋洋洒洒带了一大帮丫鬟小厮、几十个护卫。到了地方才发现,张家只给他们划了一间小院子。
校场这么大的地方,多少空屋楼阁,全让高家人看着。
高公子被巴结惯了,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心里不免存些怨气,不禁冷笑道:“等爹成了右相,我看那蒋家能威风几时!”
至于为何要怪在蒋家头上,那是因为张家很不好惹。燕国的大半江山都是靠张家人打下来的,后面还要张家人来守,皇帝又几番赞赏张家人忠勇。况且习武之人,脾气暴躁,万一惹到了,谁又打得过。
思来想去,也就蒋家好欺负点,那蒋相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去了。靠着蒋相这么大棵树,蒋公子至今都没混出个名堂来,未来更是无望。
但高公子还是少些阅历,不少人都猜出了陛下要让蒋家女嫁给三皇子,身为高家人的高公子却还说出这样的话。
那位坐着的老夫人不免摇摇头,暗叹这个孙儿太不争气。
“修同,不得无礼!蒋家未来也算我们亲家!”老夫人不得不提醒孙儿,同时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蒋世欢,神情冷漠。
被训斥了的高公子只好收了脾气,可真要他守在祖母身边又太无聊了。正巧此时,另一队年轻公子过来:“高公子,怎么来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在走到老夫人面前后,又恭敬行了个礼:“高老夫人安好!”
老夫人知道自己的孙儿没意思相陪,就点头放他去了。
朝堂就像棵大树,露出来的树是皇帝,没露出来的根是臣子,派系林立,盘根错节。他们的子女受其影响,也分成了好几派。互相鄙视,从不来往。
比如现在来找高公子的,其父辈定和高家有所往来。而以前和张迎甲纵马的,其父辈定去过军营。如此种种,都是世人皆明不言的。
因而现在,偌大的校场不消人划分,都已分成了好几块。随着人越来越多,校场上的人心也跟着浮躁起来。
高公子那伙人直接开始埋怨张家做事不行,这么久了都不见出来主持。却没注意到,一处最豪华的房院还没人去休息。
没过多久,外面来了更大的阵仗,几个公公端着身子、扯着嗓子拖着喊道:“皇太子殿下及安平公主殿下到——众贤接驾!”
众人一听,心中皆是一惊,而张家的人早就迎了上去。其他见着的人跟着聚了过来,跪地迎接太子。
然而一众跪拜中,却有一人站着,显得鹤立鸡群。
蒋世欢呆住了,她本是来找张迎甲玩的,见大家都凑过来,还以为有什么热闹可看呢。结果没走几步,大家都跪下去了。速度如此之快,教她来不及反应,呆若木鸡。
宣旨的几位公公的目光凝聚过来,跪着的人纷纷在心里幸灾乐祸,想要看好戏。蒋世欢如芒在背,正想怎么混过去呢。
那轿辇中便传出一个声音:“许久未见了,蒋小姐!”
掀帘出来的正是当日两人在皇宫中见过的太子李昶。
听太子说完,张迎甲这才看到蒋世欢还站着。他几步跨过人群,拉着蒋世欢跪下,头也不抬,回道:“当日不知是太子殿下,迎甲多有冒犯,还望太子恕罪!”
蒋世欢后知后觉,这不是现代社会,她要是跪晚了,会死翘翘的!赶忙跪在地上,心里后悔不已:“哎呀!千万别找我们算账!”
太子先是让众人平身,又来到两人面前,亲自将两人扶起。蒋世欢看过不少古装剧,那里面的人都讲究秋后算账,即便那太子看起来温润和善,可鬼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毕竟,对方一不乐意就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所以此刻蒋世欢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算有礼。
倒是张迎甲将她护在身后,回太子道:“谢太子殿下宽宏大量!”
起身后的张遇圭立马来到弟弟身边,笑道:“殿下何日与迎甲相识的?臣竟不知他还有这般福运!”
太子回道:“哪里!我当时正有难处,幸得张小公子相助,才得以脱身,倒是我该谢谢他才是!”
张遇圭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殿下说笑了,臣那弟弟愚钝,既能帮到殿下,也该是他的福气!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舟车劳顿,臣这就带两位殿下前去歇息!”
说罢,他又看向张迎甲催促道:“爹爹让你备好的东西你备好了吗?还不快去收拾!”
张迎甲赶紧谢过太子,拉起蒋世欢就想走,却没想才转身,身后的太子就叫住了他们:“张都尉事忙,昶不愿叨扰,不如迎甲带我们前去吧!”
意外被点名的张迎甲一举推开蒋世欢,笑道:“也好!那就由我带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去歇息吧!”
谁知太子又说:“蒋小姐也来吧!我们正好叙叙旧!”
蒋世欢心中直呼苍天呀,可面上还得微笑:“谢过太子殿下!”
一路上,太子坐在轿辇里,两人走在在前面。蒋世欢忍不住和张迎甲抱怨:“不是说叙旧吗?连走路都不愿和我们走,我就不相信他今儿……”
话还未说完,张迎甲便捂住了她的嘴,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看着张迎甲严肃认真的模样,蒋世欢不由得愣了一下。再感受到张迎甲手上的温度后,她的脸又跟着红了。为了不让张迎甲看出自己的异常,她立马打开张迎甲的手,快步朝前走去。
后面的张迎甲并未察觉到蒋世欢的异常,只是看了眼身后的轿辇,起身跟上蒋世欢。
等到太子一行人安顿好后,张迎甲拉着蒋世欢正欲告退,太子又把他们叫住了,还叫退了身边的其他人。
“两位倒不如往日亲近了!”太子语气中带点忧伤,“莫不是也嫌弃我这废物太子吧!”
张迎甲拉着蒋世欢行了一个礼:“殿下严重了,殿下身居高位。本就该敬重非常,岂能冒犯殿前,忘了身份规矩!”
蒋世欢还是第一次见着张迎甲身为古人的一面,不免有些好奇,可碍于太子又不敢表现出来。不禁怪自己干嘛跑去凑热闹,结果杵这当木头人。
“这里没有外人,记着那些规矩有什么用!忘了吧!”太子说。
“迎甲不敢忘!”
太子叹了口气:“我在皇宫时,你曾与我兄弟相称。如今我特意来找你,你倒是不认我了!”
张迎甲抬头,敬重而疏离道:“殿下愿与我为兄弟,迎甲深感荣幸,可迎甲资质愚钝,断不敢高攀,以冒犯天……”
“那我们竟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太子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悲凉,“我虽为太子,可在宫里没人在乎我,甚至没把我当人看过。好不容易遇到二位愿意真心待我的人,却又因为我这太子的身份对我避而远之。想来这身份迟早都是属于别人的,我半点好处都没捞到,反而失去了友人。”
他说得如此悲伤,蒋世欢听了心里不禁为他可怜几分。不过张迎甲倒是没什么感动,依旧是那敬重而疏离的语气:“殿下严重了!”
“严重了吗?”太子冷笑一声,“我出来不过是想活得像个人样,找人说说话而已。”
末了,又挥手道:“你们既然不肯认我这个朋友,那算我自作多情,你们走吧!”
张迎甲赶紧拉着蒋世欢告退。
蒋世欢还在可怜那太子,问道:“那太子也蛮可怜的,我们为什么不和他多说几句呢?”
“世欢,宫廷里的事错综复杂,最好远离。”张迎甲耐心解释道。
“可我看他也挺可怜的!”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我们又帮不上忙,反而会累及家人。”
蒋世欢还想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就打断了她:“人家迎甲说的没错,皇宫的事你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少去管!”
来人正是蒋藏锋,他一走来便狠狠敲了下蒋世欢的小脑袋:“我才一眼没看你,你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来!”
见蒋藏锋还要收拾自己,蒋世欢一边捂头躲在张迎甲身后,一边怼蒋藏锋:“那是我找事嘛!那是事找我!那能怪我吗?”
“你还敢狡辩!”蒋藏锋势要去捉蒋世欢。
蒋世欢一边躲着,嘴上却不停。张迎甲一边劝着两人,一边拦着蒋藏锋。蒋藏锋抓不到人,气得说了一句:“你人还没过去呢,就晓得找人出头了!”
这话一出,三人皆是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蒋世欢问。
蒋藏锋不想解释,选择瞪了眼张迎甲,没好气道:“让开!你难不成还想管我们蒋家的事!”
张迎甲乖乖让路。
蒋世欢怕被逮住,连忙说:“小甲!我批准你成为蒋家的人!”
“你还在乱说!”蒋藏锋毕竟是练过的人,逮她比逮一只小鸡仔都容易。
“哎!哥!疼!”蒋世欢一边被蒋藏锋拖着走,一边回头对张迎甲大喊:“小甲,你太不讲义气了!”
等人走了,张遇圭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哎呀呀!”
“怎么哪都有你!”张迎甲很嫌弃自家这个只晓得看戏的哥哥。
“我要是不来,能看到这出好戏吗?”张遇圭笑得十分微妙。
看到那笑容,张迎甲心里更烦了:“你不要掺和我的事好不好!”
“谁说我是来掺和你的事的,人家妹妹莫名其妙不见了,我不得和人家说说。怎么?打扰到你了?”
张迎甲懒得不理他,径直走了。
“你放心!下次我绝对不打扰你了!”
“你别乱说!”走远的张迎甲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