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人按照计划开车前往樊兴山。
重新启程，已经拥有新身份的两人一路上不自觉发笑，眼神不经意间碰到会笑，不见彼此也会笑，江时玥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但幸好这样的傻子不止她一个。
为了节省上山时间，两人选择花50元缆车上山，站在玻璃栈道检票入口，套鞋套时，江时玥饶是大胆的心还是止不住双腿微微颤抖。
顾明舟将她这一副又菜又爱玩的模样尽收眼底，站在一旁笑着问：“你恐高？”
江时玥抓着不锈钢扶手缓步前行，看了眼前面长达十来米的透明吊桥说：“也不算，只是上次来是下雨天，这里还会铺一层防护垫，现在完全没有，可能一时不适应，这么看着下面脚有点软，你难道不会？”
顾明舟说“还好”，眼底无澜，看起来比她好太多。
身后这时呼啸而过一个**岁的小孩，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猛劲，耍帅装酷地滑着步子往前冲，惹得身后紧跟进来的家长连连制止和嗔怪。
小男孩丝毫没觉得不妥，反而保持着一个很酷的姿势站在吊桥中央，口头央求并指挥：“爸，你快这样给我拍一张。”
身后的家长嘴上仍念叨着，但还是拿出了手机。
江时玥收回视线，又对上顾明舟的目光，两人忍不住又相视一笑。
顾明舟：“要不要也给你拍一张？”
“不要。”江时玥毫不犹豫拒绝。
顾明舟伸出手：“那牵个小手？”
这个可以。
江时玥笑着握住，扶栏杆改成扶男朋友。
她确实没有恐高症，吊桥行至一半不到就已经完全适应过来，但顾明舟手掌温暖宽厚，给人很心安和踏实，江时玥私心的没有说出来，两人就这么牵着逛完了全程。
太阳落山时，两人也下山。
回程的路与夕阳正对，一路行驶，有种追赶落日的既视感。
在一条乡下的道路上，江时玥被一栋老旧房子前的一幕所吸引，一对头发花白年迈的老夫妻在自家门前蹦蹦跳跳，地上还画着图案，是她也熟悉的一个游戏——“跳房子”。
江时玥视感一时间被狠狠冲击，抛去这对年迈夫妻的年龄，他们的精神和体力也同样令人咋舌，但也不光是这样，江时玥还从这一幕中感收到了久违的一种情感，她知道他们一定很恩爱。
“可以停一下吗？”
她下意识发出请求。
顾明舟投来疑惑的一眼，只说：“这里不方便停，前面小卖部我去买两瓶水。”
江时玥点点头，目光仍追随身后逐渐远去的一幕。
“怎么了？”买完水出来，顾明舟才问。
江时玥拉着他往回走，跟他说起刚才自己在车上看到的。
走了几十米后，远远的，两个上年纪，但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活力与矫健的身影遁入视线，一来一回，有说有笑，江时玥站在原地怔愣地看了许久。
“你看到了吗？”她问。
顾明舟盯着远处：“嗯，一对很健康有爱的老夫妻。”
江时玥背着手笑着问：“你说我们老了会有他们这种精气神吗？”
顾明舟莞尔：“作息规律，饮食健康的话差不多。”
江时玥瘪瘪嘴，感觉有被内涵，但他的话没错。
“走吧。”她收回目光，不再回顾。
顾明舟跟在身后：“来都来了，不多看看，看最后谁赢？”
江时玥被他逗笑，但告知实情：“我是来感受别的，现在感受完了。”
顾明舟侧眸：“感受什么？”
江时玥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启齿。
她放慢脚步，低头盯着脚下的路组织语言：“说起来有点神经和矫情，我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感觉自己情感麻木了，不是说喜怒哀乐那种，是感情方面的，工作也因此受到很大影响，我写不出有爱的故事了，剧情人设崩得一塌糊涂停笔到现在，我尝试过很多方法，甚至翻来覆去偶像剧看了无数部，但还是没什么用，可就在刚刚，那对爷爷奶奶莫名让我很触动，所以忍不住想多看看，多感受一下别人的爱情。”
她回头，眼底有晶莹，却逞强笑着：“你说我是不是很神经？”
顾明舟看着她：“那跟着你一起看的我也是神经，我们两个都是神经病，没关系。”
什么啊……
江时玥破涕为笑，忍不住又伸手去锤他。
顾明舟捉住，牵住她的手，正色说：“不逗你了，现实带来的观感不一样，但这是好事，说明你又好了。”
江时玥喉头骤紧，双目动容，看着顾明舟的眼睛忍不住又溢出眼泪。
是啊，她好起来了，这种感觉她今天清晰认知到，或许是这一刻身边的人和物带来的感受都很好，很温暖，她也总抑制不住想哭。
顾明舟替她抹去眼泪，有些局促慌乱：“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江时玥吸吸鼻子，撇过头去擦眼泪。
“没有。”她如实说，“跟我谈恋爱你就会发现我特爱哭，泪失禁，你要是讨厌后悔，还来得及。”
顾明舟歪头睨着她，半晌忍不住拿手指戳了戳旁边的脑袋。
“想什么呢。”他把人拖来跟前，揽住江时玥肩膀往前走，双眼仍盯着她的面庞，“我都还没说什么，跟我谈恋爱，你先不是因为我感动哭，而是看什么老爷爷老奶奶哭。”
江时玥又被她逗笑，故意嗔怪：“你还说不逗我了。”
顾明舟捏她脸，但女生脸颊细腻柔嫩，他气势汹汹招式最后变成了狐假虎威的一捏，手却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女朋友面颊，似有若无地蹭摸着，漫不经心说：“谁让你说那些话气我，你爱哭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江时玥瞪大了眼，猛一抬头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哭过？”
她疑惑又惊悚，颅内高压，脑子飞快回忆。
顾明舟笑：“算了，你是真不记得。”
江时玥不依不饶起来：“你快说你快说。”
顾明舟：“知道我第一次真正认识你是什么时候吗？”
江时玥想了想，猜了个大概时间：“初中？”
顾明舟否认：“不是，是在我高三刚转来的那个秋冬，一个晚自习后的晚上。”
那时他才刚转来一中两个月左右，高三是强制性住宿制，高一高二没那么严，某次晚自习顾明舟生病请了假，独自从医院拿了药挂完水回家，途中遇到晚自习结束回来的江时玥，她站在非机动车道的路边，和旁边坐在花圃石板上的一对老年夫妻讲话，老人大概八十来岁，耳朵不太灵，面容看上去也呆滞痴傻，不管眼前的人怎么问，都驴头不对马嘴，紧紧和老伴搀扶在一起。
这个时间点路上人迹罕至，偶有经过的行人也都好奇询问一两声，听到报过警后就都没再多管闲事的走了，只有她一个女学生倔强地停在老人面前，试图从老人身上继续打探或找寻一下有没有家庭住址的牌子信息。
顾明舟当时也不知道这个和自己同住一个小区的学妹，之所以停留在原地是因为也察觉到这个情况不太寻常，这对老人衣着体面，看起来像是附近走丢的，他过去询问了情况才知道和自己猜的差不多，当晚两人一起等到警察过来才回家。
江时玥几乎忘了这段陈年小事，被顾明舟这么一提才找回点印象。
“但那时我也没哭啊。”
“是没哭，回去的路上还很开心地跟人打了一路电话说你刚刚做了件好事。”
江时玥额角微抽，有些汗颜。
她很不好意思的坦白：“其实我那是在跟当时的网恋对象打电话……”
“……”
顾明舟唇角绷着，侧着目光意味不明。
江时玥好笑地晃了晃他胳膊：“当时回去都很晚了，我跟你又不熟，只能找早恋对象聊天了。”
实际上那时也算是热恋期，每天感觉有讲不完的话，少女心事更是藏不住，一有时间她就会想着分享自己的生活。
只是……往事不堪回首。
顾明舟伸手替女朋友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去，手肘支在车门前说：“是不熟，我就是那天才知道我和你住一个小区，也第一次知道你原来性格是这么倔的女生，但很善良。”
最后莫名被夸，江时玥猝不及防愣了愣。
顾明舟走回主驾，刚扣上安全带，旁边凑过来一颗脑袋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
“你……没吃醋吧？”江时玥问。
顾明舟平静对视回去：“没有。”
江时玥眯起眼：“真没有？”
顾明舟语气如常：“没有。”
“也是。”江时玥正回身体，瘪瘪嘴，“黑历史而已，结果还挺丢人。”
顾明舟没有发动车子，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他侧过身：“好吧，其实多少有点。”
他改口承认：“虽然是过去式，但你的喜欢是真的，不是介意你的过去，只是听你说起忍不住心里不舒服，在这之前你都没这么喜欢过我。”
他说：“我第一次认识留意你是因为晚自习那个夜晚，但第一次知道你早恋是在元旦月考放假。”
那时刚月考结束放假，高三也难得有两天假期，放学回去的路上，顾明舟意外碰到外校的一群学生和本校同学围殴打架，最后势力不敌被外校的人围着勒索要钱。
早在这之前顾明舟就听班上的同学跟他说过外校和一中的私怨和八卦，经常被挑衅围堵还要钱，遇到最好躲着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转来学校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听着两头的人对骂，下一秒又会平白打起来的趋势，他刚想交钱走人再趁机回学校找门卫过来帮忙时，有人大喊一声，干了他想干的事。
江时玥带着班上的几个男同学过来，眼见威胁和劝架都不成，她真的拿出手机按下了110，气得外校的人慌乱去抢她手机，最后场面被搅得一通乱，外校的人勒索没成，但他们打群架的事也闹到了校领导那，不管参与与否，所有涉及的学生全都被口头教育加罚写检讨一份。
这件事的印象比送走丢的老人回家要深刻，江时玥哼一声说：“他们那些外校的人看着不好惹，实际上也是纸老虎，一个学期总要来挑衅找麻烦一两回，但还是怕警察和家长的，你不知道当时追了我三条街，不过我也没真报警，电话打出去就挂断了，我那时候挺纠结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边怕学校知道受处分，但又烦他们经常来围堵勒索要钱。”
她不止第一次遇到外校人找麻烦，也不止一次被罚写检讨，可以说高中三年，人生写检讨的经验全都拜外校人和她该死的正义感所赐。
有的时候江时玥也很想跪下来求自己不要那么爱多管闲事，可学校校领导管不了外面的人，只能拿她们开涮教育，明明属于被欺负的一方，反而里外被人揉捏，尤其是她，早恋被发现，加上这次参与了这次的围殴勒索事件，被当时的教导主任罚写了一千多字的检讨还要在学校大会上公开念稿子。
以至于到现在回想起来她仍愤懑不平。
顾明舟笑：“所以这就是你在公开检讨时，把稿子换了，然后公然阴阳怪气学校不作为？”
江时玥睁大了眼，又回想起自己史无前例做过最叛逆大胆的一次辉煌战绩。
她抱臂靠在椅背，舔舔唇不太好意思地说：“你怎么比我还记得，我那时候太气了，明明我们成天被校外的人欺负，校领导还反过来念叨教育我们要当软柿子，我受不了。”
谁还没点青春叛逆的时候，也得亏年少血气方刚，换做现在，江时玥决计干不出这种事情，想都不敢想。
顾明舟仍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底有欣赏：“所以你那个时候在学校也很出名，成绩好，但又不是老师眼里的那种乖乖学生，能阴阳怪气念完一篇检讨，但最后又先把自己念哭，勇敢又正义，倔强又胆大，当时学校就有很多人喜欢你。”
江时玥有些羞赧，嘴巴却仍咧开的：“我知道，还有人给我递情书，不过我当时网恋上头，可能也是真还有点叛逆吧，老师和家长越不让我谈，我反而越……”
她一顿，怎么又莫名说起了这个，她改口说：“好啦，现在是什么情况？回忆青春？”
顾明舟说：“不是，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你什么性格和脾气我都知道，可能比你以为的还要早。”
江时玥怔了怔，抬起手捏捏他：“难怪你记这么清楚，你那时候就关注到我了？你该不会……以前也喜欢我？”
她开玩笑的，捉弄和调侃都映在眼瞳里，没当真，也没想要个答案。
密闭的车厢内，四目相对。
顾明舟下一秒坐正回身，没否认。
“可能是好感吧。”他坦然向年少的情愫刨根问底，“我有关注到你，但你当时有男朋友，高三我毕业后我们就又重新归于陌生，大学期间我回过黎川，在外面其实偶遇到你一次，不过那时你身边依旧有个男生，我也就没过去和你打招呼。”
江时玥再次震惊住。
“什么时候？在哪里？”
“你应该是大四，快过年的时候，我帮奶奶置办年货，在一家奶茶店外面看到你。”
“……”
江时玥又哑巴了。
沉默半晌，她又如实坦白：“你说的，应该是前任被告。”
太晦气，太煞风景，江时玥顿顿，破罐破摔的破坏气氛：“全是经验教训，想想我们如果认识的再早一点就好了。”
顾明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伸手摸摸女朋友的头，发动车子一边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以前我也不好，忙于学业的压力，人也很不成熟幼稚。”
江时玥瞄他，后知后觉一件事：“那你谈过几个？我的过去你全都知道了，你的我还不清楚。”
顾明舟掀掀唇：“不是问过？没有。”
江时玥一愣接一愣，下意识“啊”了一声。
回想起来之前确实问他谈过几次，原来他说的“没有”是这个意思的“没有”啊……
她给了个“抱歉”的眼神，喃喃说：“那你大学和读研期间就没遇到过让你心动喜欢的？”
顾明舟只答：“已经数不清第几个人问我这个问题，有些话还是别说太直白，尤其是你问的，说出来就显得我油嘴滑舌，一点都不暧昧了。”
江时玥在这段话里拉高了好奇心。
她不依不饶：“什么？你说嘛，我不要暧昧，我要听真话。”
顾明舟没辙，拍了拍她的头劝说：“乖，你应该能意会，还是保持点神秘和暧昧感吧。”
到这份上，确实能意会到一点什么。
江时玥笑着乜他，大言不惭地编织剧本：“该不会你对我一直有好感，到大学都还念念不忘吧。”
才短短一句话，她就被自己的厚脸皮害臊到说不下去，这种情节，她不太敢相信会在自己身上出现。
顾明舟在红灯前停下。
“我也说不上来，以前不懂，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但后来重新遇到你，我才确认我的确喜欢你这样的，遇到还是会被你吸引。”
“我这样是什么样？”
“江时玥，就不能有点留白吗？”
“我太好奇你眼中的我了。”
“聪明，自立，勇敢又很倔，认定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江时玥羞红爬回脸上，嘟囔着说：“还以为你会夸我美貌，但聪明算了吧，上个大学都把自己上弱智了。”
顾明舟说：“还是很有魅力，相亲时你咨询我500块起诉被告，就这股子倔强，我就知道你还是你，还是我喜欢的样子。”
江时玥满意又得意地咧着嘴，没办法不开心。
绿灯亮起，副驾位上的人还在傻乐呵，要不是开车在路上，江时玥觉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凑过去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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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