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等林成许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他揉着像被车轮碾过的头,盯着四周,伸手摸上墙壁。
凉的,硬的,不是梦了……
顾迁拉着张脸,重重放下小茶杯,“让你给别人看病,你自己先病倒了,你可能耐了啊林成许。”
林成许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有些懵。
他是记得自己给一个人看病,但后来他好像就晕倒了。
然后做了一个特别真实的梦,梦里是他和祁承以前发生的事……
“你把人家小伙子吓一跳,差点打120,林成许,不是我说你啊,你想他可以想,但你就没想过自己啊?”
——林成许你能不能别总挑食,吃光。
——林成许你怎么又瘦了,我们才多久没见啊。
——林成许你能多穿点儿吗?你又不是吸血鬼。
——林成许……
“听没听我说话!气死你爷爷我了!”顾迁大手一拍小桌,把相框都震倒了。
林成许僵硬地扭头,看着重新立起来的相框,时长幽寂的黑眸在此刻闪烁着微光,在夜色衬托下尤为明显,连他清隽紧绷的脸都缓和下来。
四肢百骸像过了电一般,血液仿佛在此刻也沸腾起来,所有的不定数在此刻通通烟消云散。
一定会见面的。
祁承,一定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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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半年过去,经常趴在桌上写字的林成许同学很荣幸地近视了。
他挨了爷爷好几竹竿,坐在返回莞京的车上,后背还有些疼。
手机界面是肖洵的朋友圈,图片点开,是他们三个合照,他戴着一个黑框眼镜。
是祁承给他挑的。
那个眼镜已经找不到了,但那个摊一定还会在。
重新踏入莞京这片土地的时候,林成许还有些恍惚。
快两年了。
两年了他和妈妈都没有互相联系过。
莞京还是老样子,周家因为扒出周逸景是周家私生子的事闹了一通,还牵连到了邵家。
封家在这件事确实算得上坐收渔翁之利了,但却一直受顾家打压,所以屡次受挫。
每次想到这里林成许只感觉一阵无力,明明置身其中但还是无能为力。
祁承死了的消息算是帮了封家一把,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否认他和祁承在一起的事实,只是封家够过分,擅自替他做了声明,他想解释,但哥哥嫂子没让,祁承也在信里说不许他那么做……
思绪被涌来的人群冲散,他跟着人流走向了学校边的小摊,还遇见了卖卡子的姐姐。
“怎么就你一个呢?你的小伙伴呢?哎呀你们都考大学了吧?”姐姐显然还不了解这些事,兴冲冲地问道。
林成许缓缓摇头,看到了之前肖洵给他和祁承戴过的卡子,顺手买了下来。
“没上,先走了,钱付了。”
小姐姐盯着他有些驼背的背影,撇了撇嘴,也没再问。
卖眼镜的摊主果然还在,也一眼就认出了林成许,还在往他身后望,试探开口,“…就你一个?”
林成许沉沉点头,把黑框眼镜给他看,“这个还有吗?”
男生迟钝地“哦”了一声,一边在小货箱里翻找,一边和他搭话,“这个没多少人买,我就没进那么多货…哎你试试别的呢,我再翻翻啊……”
林成许看了一眼摊面,当年他们戴过的眼镜都没有了,他垂眸,盯着水泥路发呆,有些打不起精神。
“你算是来得巧了,给,最后一个。”
抿成一条线的唇可算有了些弧度,林成许道了声谢接过,扫过钱就要走。
“那个…”男生却快步追了上来,看样子还有些紧张,他呼了口气,“我都听说了,你们的事……”
林成许对此毫无波澜。
他甚至后悔,没有早早和妈妈提起他和祁承的事,一直在小心谨慎在意别人的目光,到最后还把事情搞成这样。
“别误会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觉你们挺勇敢的。”
林成许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勇敢?
他哪里配得上这两个字。
男生双手插兜,轻笑了一声,表情也变得自然了些,“我也是。”
“我当年和我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因为家里人不同意分开的……当时我就害怕,害怕我们连家庭这一关都过不了怎么走到最后……后来没办法,我们就和平分手了。”
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寥寥无几的聊天界面,对面给他发来了结婚请帖。
“……我俩分开六年,前段时间他给我发的,他在国外,要和他现在男朋友结婚了。”
林成许愣住,从男生脸上看到了无尽的惋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所以他们算是勇敢?
结婚……
他看着男生,但奈何没了让他有底气开口的人在身边,到最后他只能说出一句——事情已经过去了。
“你真没你男朋友会说话。”男生笑了一声调侃道。
这话林成许也笑了,他摩挲着手机壳,点头,“嗯,他在的话还可以安慰你。”
“行了,要安慰也是我安慰你,好好的。”男生又扬起嘴角,收回手机坐回了小摊,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多给我介绍点顾客啊,拜拜。”
林成许点点头跟他告别,又跟上一波人过了人行道,风吹鼓衣服,思绪也有些飘忽。
如果祁承在的话他会说什么?
——结婚吗?嗯…别难过了,起码你们在一起过了,要是还舍不得就去找他,你们人…好多人不都是说人生不要留下遗憾吗?对吧。
对。
他肯定会这么说。
笨蛋,可是人家都要结婚了,还怎么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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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成许没直接回昫阳,先来到了他原来的家——已经在着手建新楼了,那个大鱼池也被拆了。
临走前他又买了束花,去了埋葬林译安的地方。
蹭掉墓碑上的灰,林成许把黄菊花摆放整齐,静静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风吹过窸窸窣窣的花朵包装,他没看见,墓碑侧边有一枝花,是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