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岳人呢？”
“他窜稀，一下午就没出厕所，喊了人换班。”
……
“请问明月同志是住在这吗？”
“你谁？和她啥关系？找她干嘛？”
“委会办事！”
“！！！那那那，就住拐角！”
……
“明月？”
“你……贺文岳！”
“你还记得我就省事多了，我来帮忙递句话。”
“什么？”
“你等的好时机来了。”
“啊？！”
……
大会议厅内。
暖气管道发出嗡嗡声，同戴处长粗重的呼吸声同频。
宋泠站着长桌夹角处，双手端着画本。
素白的画纸上，线条简单勾勒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老脸，在人群中拍桌子咆哮，配合着其他人消失的五官，对面戴处长多咄咄逼人的侧影，剧烈争执的氛围扑面而来。
计忠海探头看一眼，顿时面色青白交加，“不是，大侄女，我长得有这么丑？”
宋泠挑眉，笑着歪头打量画，“不丑，计副厂长关心厂子，急成这样必须让更多人知道。”
戴处长厌烦地瞪着宋泠，想到昨晚上金泽玲冲她家里一通发脾气，火气噌噌上涨。
他警告出声，“闲杂人等不要扰乱会议。”
“年轻人好动，宋同志只是想更好地完成任务。”
邓教授笑呵呵地说完，当众点了点宋泠。
“你也是，专心记录就好，画画还需要动嘴吗？”
计忠海一听，脸色更黑几分。
宋泠乖巧认错，闭紧嘴巴，只是她画本翻页的速度一下快了起来。
抱着画本捏着笔，刷刷刷地也不知道在记录什么。
好多人偷偷挺直腰板，端起笑容。
樊厂长想到什么，出声打破宁静。
“这位小同志，打个商量行不？你画里头有我的景，能不能送我？”
“？”
“我认为我们厂也应该配合宣传！成不成的，咱都做了贡献不是。”
宋泠没回答，视线落到对面，贴墙坐着的廖艺冰身上。
“……”廖艺冰硬着头皮装看不见。
宋泠收回目光，点了头。
廖艺冰：“！”她怎么敢！
樊厂长开心地抖起腿，那嘚瑟劲儿让人没眼看。
身边秘书察觉到四周扫射来的眼刀，赶忙伸手压住那条不老实的腿。
稳住，不慌！
到底是做领导的人，戴处长脸色很快就调整回来，不合时宜地提起唐外公和宋泠的关系。
“樊厂长问唐老厂长要就好，这可是他亲外孙女。”
宋泠就看到对面几位领导脸色明显沉下来。
长桌下，她隐晦地踢了二舅一脚。
唐志平察觉到，赶在姜云开口前站了起来，主动请缨。
“老厂长已经退下，目前厂内生产是我在负责，上午拿到新资料后，根据进口设备，我花了一中午重新制定今年的计划，厂长，不如就由我来吧。”
姜云很无奈。
他当初被排挤出机关，空降钢厂时，就猜到会被厂里人孤立。
只是没想到唐老退得那么利索，给他省下不少麻烦。
原以为几年下来大权在握，已经足够稳定，原来都是幻觉。
唐志平已经上台，一手握着话筒，另一只手却没拿资料，顺手放在距离最近的宋泠桌上，反而拿起粉笔。
所有人都当那面黑板是摆设。
黑板只中央偏上的位置写了‘欢迎’两个大字。
宋泠好奇，歪头瞄了眼二舅的手稿，密密麻麻全是数字，看得眼疼。
再抬头，粉笔擦过黑板，也留下一串串数字。
戴处长提醒，“每个人只有半个小时，请注意时间。”
唐志平停笔，以手臂为尺画圆，大大地圈住一个数字：700
“这是我厂计划在今年完成的生产任务目标。”边说，边在数字后面缀上单位：万吨。
700万吨。
众人集体倒吸一口冷气。
他疯了吗！
姜云眼前一黑，开始不认识数字。
黑板上写的是700万吨？
去年年产量才360万吨！
68年全年产量也才904万吨！
在场最为激动的要数建委来的部长。
认真说起来，各厂都是有自己的生产核心。
如玉钢，以重钢材为主，支撑基建和军工。
三钢则一直在打造战略基地。
沪钢保障国家重大项目，如长江大桥、火车站一类。
江钢是主要的无缝钢管生产地。
石钢则聚焦城市建设和稀土开发。
因为国内经济建设需求激增，大部分生产任务都集中在生产城市所需建材上。
可以说建委发展进度完全取决于石钢产量。
建委部长再三确认，“石钢是有突破新技术？”
不然为何产量激增！
唐志平点点头，详细阐述任务分配，化整为零。
一个个详细数字支撑的计划很快完整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厂还计划通过改进高炉和焦炉工艺，同时容积为1200立方米的4号高炉也将竣工投产。”
“通过配备的二十五套成套设备，单独成立轧机厂，提升钢材加工能力，提高效率。”
“工人一直在不断优化炉料结构和节能降耗，很快就能取得成功。”
“以上面这些为基础，以产业布局推动石钢重工业的升级，配合新设备引入流程化，调动工人能动性，积极完成任务以保障国家基建用钢为核心的局面，更进一步！”
领导听得热血沸腾。
再看一个个小数字，好像也没那么不可完成。
直到戴处长戳破大家，“唐主管有些投机取巧，你一切成功的可能性都是建设在已经引进新设备的情况下，这不合适吧。”
美好的梦醒了。
建委却拿埋怨的眼神瞪了一眼不识趣的戴处长。
“我们的同志中就缺这种敢想敢干的，你想了不一定能实现，但你不想肯定不会实现，就目前来说，唐同志这番计划还是很不错的，踏实，稳重，实现的可能性很大嘛，你们觉得呢？”
“分工明确，目标坚定，我也觉得可以试一试。”
“自己的同志还是要多支持一下。”
戴处长神色晦暗几分，笑着将话题引导到可实现性上。
“石钢向来都是老大哥，对玉钢的技术支援，对沪钢的帮扶建设，如果刚刚说得那些技术真能落实到地，大家都有福。”
三言两语，就把人给架起来。
樊厂长更是眼神锃亮，目光炯炯地盯着唐志平，打算直接把这事落实。
“石钢打算什么时候办场技术交流会，我们总工有很多空时间。”
总工本人：不，他没时间！
唐志平没回答，“接下来便是我要说的第二项优点，我厂……”
“打断一下，你已经超时，继续说下去对其他厂子不公平。”戴处长上前要抢话筒。
建委部长恼火地拿起桌上名牌连拍。
“这位同志，我忍你很久，你不打断他，没准他都已经说完！”
“我……”
“闭嘴，让他说。”
“这不合规，不能因为您个人的喜欢改变流程，在我看来，他纯粹是在口空放卫星，这种行为必须严厉谴责，曾经的哭和痛，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曾经就因为全国各地对粮食产量大放卫星，瞒上欺下的行为，搞得一团糟，否则大灾三年也不至于救助粮食都要对外购买。
戴处长难得坚持，公正不阿的态度引起一部分人的欣赏，纷纷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为什么要投票，不就是怕有人以权谋私。
“不然，先让这位同志下去，等会议结束还有心分享，可以再约。”领导边说还边看手表，意思明显。
戴处长心中欢喜，正要再次强调时，大会议厅的门被人敲响。
门开条缝隙，一位身穿外贸局制服的女同志为难地探头进来。
戴处长沉下脸，“不知道这里正在开会，有什么事情等结束再说。”
“处长，可能等不了，要不你先出来一下，很急。”
“你听不懂我说话！”
女同志确实没时间听，因为身后跟着的人强硬地拨开她，准备闯进去。
“等等，里面还在开会，你们不能进。”
砰！
门被用力推开，光线乍亮。
前前后后四位身穿警服的同志逆光走来，领头者环顾四周吓一跳。
他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努力冷静地清了清嗓子，礼貌询问。
“哪位是戴士杰戴同志？”
“我是！”戴处长板起脸，“你们哪个单位的，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工作，我要向你们领导投诉！”
下一秒，银手镯咔手上。
“你们干什么！”
现场嘈杂起来，神色各异地看着前方。
警官严肃道，“有人揭发你，根据我们所掌握的证据，你因涉嫌职务侵占、盗窃、非法经营，投机倒把等违法犯罪活动，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轰——
一记重磅炸弹投入人群，瞬间掀翻所有人。
大会议厅瞬间安静下来。
卢二叔最先站出来，戴处长可是他们外贸局的同志。
“这位同志，请等待，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我们到隔壁坐下好好确认一下。”
警官没少听这种话，“没有误会，我们已经掌握大量证据，石山钢厂也有大量目击群众，你们放心，牵连其中的就只有他一位，你们可以继续开会。”
“等等，石山钢厂出什么事了？”姜云心脏狂跳，主动自我介绍，“我是石山钢厂的厂长。”
瞬间，众人就察觉到警官眼底浮现的同情神色。
同情？
姜云要疯，这是在同情谁！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才走一天！
警官说：“昨夜钢厂保安科抓获一众犯罪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