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还是有些凉,一高挑,一健硕的两名丫鬟守在月澜居门口。
那身材健硕的丫鬟时不时的会向着紧闭的屋子看上一看,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也挡不住那眸子中时不时闪过的好奇。
“我说落羽,这……他怎么都不闹啊?不是说不愿意嫁给我们小姐吗?”健硕的丫鬟小声开口。
落羽垂眸而立,没理她。
那丫鬟明显也不介意,站了一会就又蹦出来一句,“也不知道小姐怎么想的,怎么就同意娶——”
“小姐。”落羽开口。
“啊!小姐您回来了!”那丫鬟一个激灵,在看见缓步而来的苍连月时,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是落雷,苍连月身边的另一位大丫鬟,与落羽一样,都是韶念华给她的。
苍连月暼了眼落雷,没说什么。
“小姐,主君刚刚派人来问,尊礼是否要他出面。”落羽开口。
“不用,你们下去吧。”苍连月看向听见动静,从偏房钻出来的喜公,她摆手,“你也下去吧。”
喜公一愣,可还不待他反应,苍连月已经推开屋门走进去了。
大门隔开他们,落羽上前一步,笑着将一脸懵的喜公带走。
屋内很安静,红烛燃烧着,烛光照亮屋内的大红囍字,红艳艳的,看着倒是喜庆。
苍连月勾着唇角,轻声走进里屋。
少年坐在雕花大床上,只坐了床边一小块地方。他的头靠着床柱,红绸遮住他大半身子,他一动不动,看着像是睡着了。
苍连月走到床边,她的声音不算小,但也不算大,就是普通人轻声迈步的动静。
这人却受惊一样立马坐起来。
“妻、妻主?”他出声,声音软糯中带着一点沙哑,隐隐还能听出声音中透着一点疲意。
“嗯。”苍连月回答。
他立刻撑着床榻起身,循着声音,跪在苍连月面前,“郎见过妻主。”
“嗯,先起来。”苍连月说。
这人便听话的站起来。
“坐。”
他又坐回床上那一小块地方。
苍连月眉头一挑,坐在对面桌边的圆椅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人。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很快半个时辰过去……
“妻,妻主,不行尊礼么?”他轻声开口,软乎乎的声音听起来很乖。
乖吗……
苍连月勾起唇。
这个世界女尊男卑,男子婚礼当日是要给女子行跪礼,受教诲的。
而所谓教诲,就是在家中长者的主持下念家规,每条家规一鞭子。婚戒鞭是特质的,不伤人,打在身上却疼的厉害。
这是训诫,亦是对男子的赏赐,故被称作尊礼。
苍连月把玩着手中比小指还要细的鞭子,“听说七公子体弱多病,这要是打坏了怎么办?”她突然开口。
坐着的人瞬间僵住。
苍连月笑意流转,声音却带着些嘲讽的冷意,“呵,苍家三女与司徒家嫡公子大婚,嫡公子,啧啧啧,好一个嫡公子啊。”
是嫡公子,可是哪个嫡公子?
砰!
少年重重的跪在地上。
“请恕郎愚钝,不知妻主您是何意?”他额头贴地,问的小心。
苍连月眉头蹙了一下,这样乖顺的少年让她不适。她抬手挑起少年的下巴,同时,红绸落下,露出少年真实的面容,“呵,我还真不知道我们七公子什么时候成为嫡公子的?”
少年脸色发白,纤长浓密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因为太瘦,他的脸颊都凹陷下去,衬得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又大又空。
“七,七岁那年,爹爹重病,嫡父体谅爹爹,便将郎记在他的名下。”少年张了张嘴,努力解释。
“哦?”苍连月将人拽到身边,“倒是真敢说。”
“郎,郎说的都是真的,不,不敢骗妻主。”少年被拽的一个踉跄,跌在苍连月怀里。
猝然而至的温暖让他浑身僵硬,少年微微大睁着眼睛,无神的落在虚空。
“哦~是吗~”苍连月动作一顿,盯着少年好半响,最后她松开少年,扔掉手中的婚戒鞭。
“你是把我苍连月当傻子,还是把我们苍家当傻子?”她摘掉束发的簪子,黑发垂落,她径直走向浴室,“看来是把我当傻子了。”
少年愣愣的感觉着消失的温暖,他睫毛轻颤一下,身体恢复正常。等苍连月回来时,少年又跪在了原地。
苍连月眉头再次蹙起,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烦躁,她面无表情的走向少年。
突然!
苍连月眼底闪过笑意,她身子一软,向着床榻倒去。
一息,两息,一刻钟,两刻钟……
怯懦胆小的少年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开口,“妻主?”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少年又唤了一次,“妻主?”
苍连月还是没有反应。
少年挪动膝盖,面向苍连月,他轻轻拽了拽苍连月的袖子,“妻主?”
苍连月还是没有反应。
少年怯弱的表情顿时消失,他扶着床柱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苍连月。
女人容颜艳丽明媚,一头乌黑的秀发散落在床上,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如玉一般透着冷白的光。
少年随意的扫了一眼,垂首给苍连月褪去鞋袜,将人摆正身体。
“咳,咳咳。”少年捂着嘴咳了几声,眼中闪过一抹戾气,他发白的脸又白了几分,少年闭了闭眼睛,侧头看向身后。
桌上摆着数盘糕点,精致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少年指尖动了动,最终用力压了几下腹部,敛着眸子爬上床。
时间缓缓过去。
苍连月睁开眼睛,侧头看着缩成一团睡着的人。
她勾起唇,终于笑了,“果然还是一只狼崽子。”她撑着床榻坐起来,垂眸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人,“月影。”
月影鬼魅一般落在屋中,“他就是让您感兴趣的?第一天就给您下毒——”她凑到苍连月身边,“啧啧啧,难怪主子您无情无欲,原来是喜好这一口啊~”
苍连月一巴掌糊过去,“叫什么?”她第一次询问这少年的信息。
“司徒陌,刚满十四,司徒家七公子,本来是个不受宠的庶出,七八年前莫名失踪,回来的时候庶父病重,他就被主君收做嫡子,不过一直没进族谱,前段时间才被正式写进去。”月影皱眉,“应该被炼过毒,身体不是很好,会毒,人……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苍连月扫了眼月影,那眼神似乎带着些不满。
月影愣住,这!这真动情了!??她不敢置信的盯着苍连月。
苍连月一顿,收回视线,侧眸看着蜷缩成一团的人。
他脸很白,嘴唇几乎没有一点颜色,哪怕他并没有卸去那一层脂粉也看得出来。他眼底青黑很重,头发枯黄干燥,身上更是散发着些许霉味。
或许因为不舒服,他嘴唇死死的咬着,额头上还有一层薄薄冷汗冒出。
“司徒家那主君不是擅医吗?”月影顺着苍连月的视线极快的扫了司徒陌一眼,“再不受宠,嫁过来前都不知道给养一养么?”
苍连月笑容发冷,她轻轻掀起司徒陌垂落在脸颊上的枯黄发丝,“明儿让府医过来看看。”
“哦。”
“顺便——”她看向月影,“让人知道司徒家做的这些。”她轻轻点了一下司徒陌的额头,无形的力量流入,那蜷缩着的人紧紧抿着的唇松开一点。
月影瞪大眼睛,这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竟然能让她们主子使用力量!
刷!
苍连月挥手,床幔倏然落下。
月影打了个激灵,敛下眸子,“属下逾越了。”
苍连月再次挥手,红烛熄灭,月影微微颔首,消失在屋中。
“这身体怎么一点没见好转,那雪莲真是白给你了,白白糟蹋我一棵圣药。”苍连月摇摇头,轻轻搭上那瘦弱惨白的手。
“唔~”司徒陌蜷缩的身体舒展一些,呼吸也好像有了一点力气。
这一夜,两人同床共枕,隔着大半个床的距离,但都睡得很香。
第二日一大早,司徒陌睫毛颤了颤,清醒过来。
窗外的天还没亮,但到了敬茶的时间。
司徒陌一惊,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唔。”他闷哼一声,蹙着眉头轻喘几口气。
嗯?
司徒陌愣住,压的他几乎透不过气的胸口竟然神奇的好了一些。
这是为什么?
司徒陌小心的摸了摸身下柔软,温暖的床榻,因为这些吗?他甩甩头,将心里的想法全都压下,司徒陌看向床里的人,“妻主,妻主?”
苍连月没有反应。
“妻主?”司徒陌又唤了几声,最终只能轻手轻脚的爬下床去洗漱。
看来今晚的毒要下的轻一点了。
他洗漱完。
衣裳还摆在昨日的位置,司徒陌拿出一件华丽无比的衣裳套在身上。衣裳很大,他挽起袖子似认真的绑了几下,看向床里,苍连月还没醒。
司徒陌垂着脑袋想了想,最终在叫醒人和独自去中选择了后者。他轻轻吸了口气,推门走出去。
屋外,落羽、落雷已经候着了。
司徒陌愣了一下,与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那个,妻主还在睡,我想先去给母亲、爹爹敬茶。”
“好的,姑爷,您——”落雷愣住,“你谁啊?”
这也不是那五公子啊?
司徒陌垂下眼睛。
“落雷。”落羽喊了一声,一双眼睛眯起,只是她很快又隐下去,对着司徒陌躬身,“是,姑爷,请姑爷同奴婢来。”
“这——”他身为男子,同丫鬟走在一起应该不好。司徒陌指尖勾着衣裳,他不太懂这些,有点担心要是做错了,会受到惩罚。
“抱歉,姑爷,小姐屋里没有小厮。”落羽解释。
司徒陌愣住,眼中有了一点茫然,不是说这三小姐很爱玩么,那种地方更是常去,怎么会没有小厮?
“夫人管的严。”
司徒陌一顿。
这样啊。
他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关着门的屋子,小声问,“那安然——”
“姑爷的小厮在其他院子,姑爷安排一下,是送回司徒府还是随我们分配?”
司徒陌心里一紧,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我,我用惯他们了,能不能,能不能将人留下。”
“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安然姑爷可以留下,剩下三人——”落羽面露难色,“我们可以再给姑爷安排三人随身伺候。”
司徒陌突然眨巴了下眼睛。
因为……太漂亮了?
想到被那男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三人,司徒陌眸子眯起,一瞬间,那乖巧的气质荡然无存,他反而露出一丝嘲弄。
只是这种嘲弄转瞬即逝,哪怕落羽和落雷都没有来得及注意。
像只弓着身子,时刻戒备的猫。
猫吗?
坐在床上的苍连月勾起唇,唇瓣轻启,却没有声音传出。
门外的落羽突然扫了眼紧闭的门扉,又看向司徒陌。
司徒陌,“???”
“姑爷,请。”落羽躬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哦,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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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