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这个女人醒了！这是申睦愿第一个想法，随即产生的第二个想法是，要不要通知申怀医生。
申睦愿看见病床上的女人全身依然静止不动，只有眼睛突然睁开一条缝，眼球似乎费力地转动，想要查看周围的环境。如果不是申睦愿一直在盯着这个女人，这点细微的变化很难被察觉。
申睦愿来这里已经有三天。周五的半夜突然被召集到这里，周六看着四个与自己同时期加入申家的年轻人倒在面前，周日跟着申怀医生检查着这个昏迷的伤患的各项指标，只有周日的晚上被允许回家休息一下。今天是周一，申怀带着申千往不知去了哪里，只交代让她一人负责看守，所以这个密室只有她一人。
申睦愿再次环顾四周，这间密室没有监控也没有监听设备，因为任何电子设备都有被反监控的风险，申家依靠的就是人的忠诚，用性命考验的忠诚。说来也是讽刺，经过考验的她，此时的念头全是如何将这个女人的苏醒为自己所用。
她见这个女人似乎还昏昏沉沉，似乎还没弄清自己的处境。于是申睦愿快速走向密室连接走廊的门，她知道这个走廊还连接着几个密室，但奇怪的是不知有什么机关，她只有在被允许的情况下才能走到特定的密室里，比如去二号室拿营养液。
其余时候，即使她离开一号室这个现在她所在的这个密室，到了走廊，两边也只是普通的墙壁，只有尽头有一个门，类似消防安全通道那样通向外界。回过头往回走，便只有一号室的门在走廊的另一个尽头。
她对此很疑惑，但是从来没有向谁询问过，需要她知道的自然会有人告诉她，不该她知道的，鲁莽打听只会缩短她的寿命。
此刻她打开一号室的门，走廊昏暗的灯光指示着一条，那个通往外界的铁门的路。她就站在一号室的门旁边踟蹰不前，她再次回头，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女人醒过来了，只是无声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那一瞬间，虽然她没有靠近，但是本能地感觉那个床一定很冷也很硬，女人浑身插满管子，弥漫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她透过那个女人无神的双眼似乎看见了另一个人，在家中浴缸里躺着的那个女人，一样的安静，一样的可悲，变异的身体，未知的命运。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会让她短暂的人生就此结束，但是她必须完成自己的承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可能再不会有。
这会是考验吗？申睦愿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可手上依然很潮湿，是她身体不自觉冒出的冷汗。申怀医生临走时跟她说只要按下门旁边的按钮，不出几秒就会有人接应她。这表明附近一定有申家人把守，只是她不知道这些人具体的方位。但从另一个角度想，如果她不按那个按钮，大概率不会有人来一号室查看情况。
她再次看向走廊两边的墙壁，白色的墙面看不见一丝缝隙，包括走廊的地也似乎只是在常见不过的水泥地面。但她知道实际并不是这样，她亲眼见过二号室会在需要的时候，固定出现在右边墙壁靠近走廊中间的地方。
她打开一号室的门会被人知道吗？申睦愿下意识地攥紧自己的衣角，走廊中回应她的只有她呼吸的声音。
这是表明忠诚的机会，但更是掌握更多消息的机会。一旦她通知申家这个女人苏醒，接下来的发展将完全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也许她有机会继续跟着申怀医生研究这个变异的病人，也许她会被调到其他地方，由申家更信任的人接手这个病患。
至于这个女人，可能会被拷问，也可能会被切片研究，又或者遭遇其他更可怕的对待。当然，她并不在乎这个女人的结局，但是她在乎和这个女人很像的另一个人，她必须在这个女人死亡前了解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但是她不能确定申怀医生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敢保证她现在的一举一动是不是都被监视。即使没有电子监控，也可能通过其他方法。比如在墙后或者地下，某一双眼睛正透过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看着她这个犹豫不决的叛徒怎么自寻死路。
不过她没有退路了，她看见女人苏醒的第一刻没有按下门旁边的按钮的行为，已经是一种背叛，无论她之后找什么样的借口都无力回天。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她很清楚自己的下场。
申睦愿忽然觉得有些腿软，她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左手扶住墙，右手死死攥住自己的衣领。此刻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勒住自己，让她的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之前她似乎没有感觉到害怕，可现在那四张被扭断脖子倒在地上的人脸，不断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好像在跟她说马上就会相见，在黄泉路上。
滴答，滴答，她听到有水声，很近，她低下头，地上出现了几个水滴。滴答，滴答，又有几滴水落下，她用手摸了摸自己模糊的双眼，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她忽然想笑，笑自己原来这么软弱，别人没有杀她，自己反而在心里先把自己杀死一遍。她使劲揉着眼睛，喷涌而出的泪水终于在她快把自己眼珠都揉出来时止住了。她此时已经蹲在地上，沉重的呼吸和地上的水迹都表明恐惧依然伴随着她。
嘎吱，是床的声音，申睦愿抬起头，看见那个单薄的病床似乎轻微晃动了一下。申睦愿没有马上起身，直到她又看见床上的人动了，才缓缓走到床边。
汤算生的手指在微微抽动，两眼也逐渐聚焦看向这个靠近自己的人影。这是谁？以前没见过。这是哪？我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汤算生的脑中一下涌入太多疑问，大脑不堪重负一片空白。她想开口询问这个站在她旁边的白色身影，可是一时竟不知怎么说话。
申睦愿看见汤算生的样子，知道她是因为剧烈冲击造成脑积血，苏醒后产生的短暂性失忆，语言表达困难。
这种情况一般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会逐渐康复，不过申睦愿没有这么多时间。她必须尽快让女人恢复记忆并且可以正常交流。经过了刚才那看似漫长实际一分钟不到的极度恐惧，申睦愿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她关上门拿出这个女人的档案。
汤算生看着这个白色人影拿起一个像是写字板的东西，上面夹着几张纸。那个人影快速翻阅着纸张，发出哗哗的摩擦声，还有自己脑中嗡嗡的耳鸣声。
“汤算生，女，29岁，桃隐出生，十八岁前都在桃隐读书，成绩中等，之后去了浩金工大，专业信息工程，22岁毕业后来到务阑，七年里换了四份工作，如今在擎越科技务阑分部做技术支持。父亲汤寅旭，母亲胡敏清。没有兄弟姐妹，家中独女。从没有过恋爱或婚姻关系，一直单身。这些是你的真实信息吧？”
汤算生的听力似乎没有完全恢复，视力也因为损伤只能模糊地看见，白色人影脸部嘴的那个位置似乎在一开一合，但是说的是什么只能听见只言片语。
申睦愿看见汤算生没有完全听懂她的话于是有重复了一遍。这次她好像听进去的多了些，但还是没有回应。于是申睦愿不断重复念着汤算生的档案，边说边观察汤算生的反应。
渐渐地，汤算生似乎明白了，这个白色人影一直在说自己的事，自己叫汤算生，目前为止的人生平平无奇。但是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她还是不明白，终于汤算生在申睦愿的努力下，磕磕绊绊地问出了看见申睦愿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申睦愿看见这个病床上的女人终于可以交流了，克制住激动的心情，认真而又缓慢地说：“我是救你的人，告诉我你身上发生的事。所有你能想起来的细节，你为什么落入湖中，为什么身体会有这种变异，全部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