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月胡同

“乐乐,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们是你的家人,我是你的父亲,和我回家,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人在生病的时候,不相信家人还能相信谁呢?”

许流深推开病房的门时,这两句话便迎面灌入他耳中。

他瞳孔一缩,随即便看到,医院白得刺目的灯光之下,李遇乐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躺在床上,他的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手背上几乎覆满白色胶带,整个人显得清瘦得过分。

陈映明并未在这里,病床旁只坐了个男人,他看起来五六十岁,一身昂贵西装,鼻梁上架了一副银丝镜框,一副儒雅又体面的模样。

他嘴里说着最动听最真诚的话,仿佛李遇乐是他最疼爱的孩子,手上动作却毫不温柔,他一把抓住了李遇乐缠着白色胶带以固定输液针头的手,全然不顾这样一来针头会陷得更深李遇乐会痛。

“乐乐,跟爸爸回家吧。你不回家还能回哪里呢?”

顾荣面上一派真诚,连眼眶都相当敬业地红得彻底。

针头更深地扎进血管,李遇乐因为吃痛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瞥了眼自己被对方握得发红的手,再看向男人时眼里是清清楚楚的戒备和抵触——

这确实是他的父亲没错,只是比他印象里更衰老一些。

他并不想回家,可他父亲说得没错,在春明,他不回家还能回哪里呢?

李遇乐想他会像自出生以来无数次那样麻木地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情不自禁说出口的却是句无比坚定的:“我、不、要。”

这样说着,就像下意识一般,李遇乐近乎决绝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针头不出意外地从血管中滑落出来,白色胶带上沾着点点刺目的血迹。

“你——”

顾荣眉头猛地皱起来,似乎就要生气。

最终,他压下了那些气,面上挤出些僵硬的笑,道:“乐乐,我想我们父子之间有些误会。你要知道,血浓于水,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是爸爸的孩子。”

李遇乐眯了眯眸子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道清冽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

“滚出去。”

那个声音很好听,却带着寒意。

李遇乐动作一顿,他看向门边,便猛地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

他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那双陌生的漂亮眼睛,他看得有些出神,随即便感觉到从心脏深处涌起一种莫名的酸涩——他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却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许流深看着李遇乐,心尖就像被针扎了那么一下,却粘连着五脏六腑都疼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病床边,伸手覆上李遇乐的肩,将人以保护的姿态完完全全揽进怀里。

他俯首将唇贴在对方耳边,轻轻道:“乐乐,不要听他说话,脏。”说罢,他便伸出另一只手覆在李遇乐耳上。

随即,许流深直直看向顾荣,眼眸里仿佛覆了寒冰:“滚出去。”他重复道。

顾荣眉头狠狠皱起来,他面上乌云漫布,眼里阴沉得仿佛淬了毒:“我是乐乐的父亲,我来接我儿子回家天经地义。许流深,你不要太欺人太甚。”

“你又是我儿子的谁?!”

许流深将李遇乐抱得更紧些,他瞥见对方手背上的血迹瞳孔一缩,再看向顾荣时眼里倾泻而出戾气,他一字一顿道:“你也配、做他的父亲。”

“天星倒了,顾越李还在苟延残喘。你如果再来打扰乐乐,我不介意再往顾越李身上狠狠踩上一脚。”

“你——”顾荣真正动了气,他眯着眸子打量着许流深,又瞥了眼在对方怀里没有任何挣扎的李遇乐,面沉如水。

半晌,他起了身,沉着声道:“许先生,这个圈子里没有人能永远得势,你最好祈祷你身上没有任何黑点。”

说罢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病房里又重新陷入寂静。

许流深放开李遇乐,他轻轻握住对方的手指,垂了眸看那手背上的胶带和血迹。

床头的呼叫器已经按过,医生很快就会过来。

李遇乐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像捧着珍宝一般握着自己手指的男人眨了眨眼,他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却意外地不讨厌对方的触碰——包括拥抱。

对他来说这很难得。

他想他虽然并不是很擅长交际,但该懂的礼貌还是懂的。如果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这种时候似乎应该打个招呼。

李遇乐打量着对方的长相和衣着,心里默默估摸着对方的年岁——男人其实很年轻,二十几岁的模样,看起来比他大几岁。

刚刚他那个便宜爹似乎叫他许流深。

于是李遇乐道:“许……叔叔?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许流深瞳孔一缩,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李遇乐,眼里有不可置信:“乐乐,”他哑着嗓子道:“你说什么?”

李遇乐被男人眼里的痛意刺痛了,他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门边终于有脚步声响起,和医生一起进来的还有陈映明。

医生见状并未多问,只是给李遇乐重新扎了针。

陈映明把一罐鸡汤放在李遇乐床头,面上是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意:“老李,这是我现买的鸡汤,你折腾了这么久也饿了,乖,自己盛着喝。”

说罢他朝许流深使了个眼色。

许流深看着陈映明对李遇乐说话的模样眯了眯眸子,眼里满是寒意。

但他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弄明白,便还是跟着陈映明来到病房外头。

走廊上,许流深还没开口,就见陈映明狠狠将嘴里没点燃的烟摔到地上,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碰到了顾家的老东西,他来找李遇乐了对不对?”

许流深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冷看向他,道:“乐乐到底怎么了?”

陈映明认命地捡起地上的烟,耸耸肩,面上有些没好气:“如你所见,车祸。医生说他失忆了,之后需要去看专业的心理医生。他现在认为自己是高中生,防备心重得不得了。”

许流深眉头狠狠皱起来,他冷着声道:“肇事的人呢?”

陈映明眼眸划过一道寒意:“那孙子在楼上病房呢,刚抢救过来,还没醒呢。”

那人很显然就是冲着李遇乐撞过去,别说许流深,就是李柑柑李橘知道这件事不查个清清楚楚就绝不会罢休。

许流深点点头,突然,他不知想起什么,狠狠揪住了陈映明的衣领。

他看着陈映明,眼里泄出些戾气:“你呢?你和乐乐什么关系?你又对乐乐安了什么心?乐乐的四合院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陈映明:“???”他被许流深一连串的诘问砸懵了。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像要吃人的许流深,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最终只憋出个:“靠!”

陈映明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李遇乐好歹算他老板,这时候人还正病着,他不能和一个病人生气。

他深吸一口气,道:“许流深,我只能告诉你,他的房子没在我手里。不过——”

不知想起什么,陈映明眯了眯眸子道:“我倒是终于明白为什么顾家的老东西会来找他了。”

天星刚进入破产清算,顾家正缺钱呢。

顾荣这几年压根儿没管过李遇乐,但他清清楚楚知道,李遇乐手上有套价值过亿的四合院。

那是李遇乐外公留给他的,顾荣亲眼看着李遇乐成年时签的过户合同。

陈映明皱了眉狠狠“啧”了声——那个阴损的老东西,知道自己亲儿子出车祸,首先惦记的却是对方手里头的钱。

那么这次车祸——

不知想到什么,陈映明眼神越来越冷。

顿了下,他看向许流深,道:“你好好照顾他,看你们刚刚的样子,我约莫着他就算不记得你了,也只能在你身边睡个好觉。”

说着他转了身朝许流深摆摆手:“我去机场接他妹妹,正好,她们也一直很想见见你。”

许流深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映明,接着将拳头狠狠砸在了坚硬的墙上,指节被砸得通红,仿佛要渗出血——

他讨厌别的男人知道李遇乐更多事情。

他清清楚楚知道,这种感情名为嫉妒。

“许……叔叔?你怎么了?”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许流深睁大了眼睛。

他转过身,便看到李遇乐此时正赤着脚站在病房门口,病号服有些大,就显得他更加清瘦,他的眼珠漆黑,在过于白过于眩目的光里显得有些稚气。仿佛此时他真的只是个高中的学生。

他额上还缠着厚重的绷带,手上拖着输液管——输液支架似乎被他拖到了门口。

许流深大步上前握住李遇乐的肩,他看着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终,他只是将李遇乐揽进怀里,道:“乐乐,已经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李遇乐出乎意料地乖巧点了点头,道:“好。”

……

病房的灯被关上,房间里陷入一片暗色的寂静。

在这种寂静里,李遇乐清清楚楚听到了许流深呼吸的声音,于是他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许叔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对我很重要,虽然今天我才第一次见到你。”

窗外的月光泄进许流深的眼睛,他轻轻拍着李遇乐的背,声音喑哑又温柔:“乐乐,睡吧。以后我会告诉你,我们怎么相识。”

“好。”李遇乐闭着眼,唇角弯起来。仿佛是下意识一般,他道:“许叔叔,明天能早点叫醒我吗?”

许流深动作一顿:“为什么?”

李遇乐打了个哈欠,道:“明天我要早点去新月胡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一定要去。”

“我一定会在那里碰到一个人,他好像对我很重要很重要。许叔叔,你可一定要叫醒我,不去的话、不碰到他的话,我会死的。”

说罢这些话,李遇乐的呼吸便变得平稳,他真正进入了梦眠。

许流深却睁大了眼睛,他的手微微发着颤,眼眶红得不成样子——

记忆朝他铺天盖地漫卷而来,仿佛要把他彻底吞没。

他终于知道,李遇乐的记忆停在了哪一天。

他和李遇乐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新月胡同。

李遇乐的记忆,停留在了他们相遇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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