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不要误会,卡洛斯并没有出轨。
但眼前的情形,不知道和出轨相比,哪个更恶劣一些。
阿琉斯非常尊重科学院的探究精神,也尊重部分研究可能会需要招募底层虫族、在双方达成意愿的前提下展开身体实验。
这种实验虽然残忍,但因为待遇丰厚,有时候的确是底层虫族换取较多金钱、解决眼前难题甚至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然而,这并不代表,阿琉斯能够接受,他的枕边人面无表情地指挥下属去开展身体实验,特别是开展精神力相关的身体实验。
——这种实验有极大的可能性会直接破坏精神场,造成重伤、植物人乃至死亡的结果。
但偏偏,因为某一任虫后颁布的法令,有关于精神力的身体实验,在双方正式签署协议后,视作合法。
——也就是说,完全无法从法律的层面去阻止、去谴责这种行为。
阿琉斯后来回想,卡洛斯其实应该也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幕的。
过往他去科学院找他前,卡洛斯一般会约他在科学院的会客厅、他自己的单人宿舍或者干脆约在科学院的小公园、咖啡馆或者附近的酒店。
——他从未带他去过自己的实验室,也从未带他去过自己的办公室。
阿琉斯比较宅,在结束学院学习后出门的次数并不多,去科学院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而卡洛斯的导师之一,是他比较熟悉的长辈,有对方照拂,他对卡洛斯更是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怀疑。
即使很多人都在说,卡洛斯职位攀升的速度过于快了些,即使很多人怀疑,卡洛斯能够在完成科学院工作的同时考取医生执业证书不太正常。
但阿琉斯只认为他们是嫉妒,他们嫉妒卡洛斯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他们嫉妒卡洛斯背靠着阿琉斯拥有更多的试错机会,他们嫉妒卡洛斯尚未从学院毕业就早早被科学院预定……
他并不是一个很擅长信任的人,但他很愿意相信,卡洛斯的位置是走正路得到的,而不是当一个助纣为虐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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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并不美好的会面,其实处处有着诡异的地方。
譬如阿琉斯的车队,在即将到达科学院的时候突遇了现任太子的车队,当时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全体车队等待太子的车队缓慢通过,二是抛下其他的车辆,而他所在的车辆利用家族特权、轻车简行、快速通过,等之后再找地点与车队会合。
阿琉斯在得知太子的车队要封路两个小时后,选择了第二种途径,他让拉斐尔通知车队的其他人、两个小时后在科学院门口等待,自己则是穿越了封锁区。
第二个意外,是拉斐尔的身上携带了不允许被带进科学院的设备——那其实是一个微型的录音笔,拉斐尔有睡前回顾当日要点的习惯,城堡里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也知道他有分寸,只会在聆听或者讲述重要工作安排的时候开启录音笔,并不会肆意录制与他人的谈话。
或许是因为今天阿琉斯临时起意、他们出发得太匆忙,拉斐尔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携带着微型录音笔,触碰了科学院的忌讳,虽然不至于被问责追究,但至少今天下午,他是进不去科学院了。
阿琉斯的车上共有四个人,司机、阿琉斯、拉斐尔和保镖。
司机年纪偏大,保镖身上配枪、但枪过不了安检,拉斐尔犹豫着让谁跟阿琉斯去,阿琉斯笑着摆了摆手,说:“我自己进去就好,又不是没来过。”
第三个意外,则是阿琉斯没有拨通卡洛斯的电话。
无论是星脑、亦或座机,竟然都无人接通。
负责安检的工作人员异常冷漠,阿琉斯向他们询问卡洛斯的现状,他们只说不清楚,希望他们帮忙联络卡洛斯,也只得到了一个“这不在我的权限范围内的”的答复。
或许,在他们的眼中,阿琉斯的确是尊贵的雄虫,但来往出入科学院的尊贵的雄虫实在太多,也就没那么尊贵、更不值得给予太多的关照了,更何况,只开一辆车到科学院门口的雄虫,又能有多高的身份呢?
阿琉斯叹了口气,顺手挡住了想替他理论的拉斐尔,温声说:“看来今天不太适合出门,但来都来了,我总要见卡洛斯一次的,你们就在门口等我吧。”
拉斐尔点了点头。
阿琉斯又经过了一轮安检,然后迈着还算轻松的步伐走进了科学院。
他原本也没有想去实验区的。
他是很正常的雄虫,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并不会故意去有可能有危险的地方。
然后,第四个意外出现了。
一、二、三、四,四个意外,一两个意外还可以用“偶然”来安抚情绪,四个意外,那恐怕就不是意外,而是精心设计好的阴谋。
彼时,熟门熟路地向卡洛斯的休息室走去的阿琉斯遇到了一位脸生的、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阿琉斯有点轻微的社恐,他并不想询问对方“卡洛斯去哪儿了”,对方却主动与他攀谈,询问他:“你看起来不是科学院的内部人员,你想找谁?”
“我想找卡洛斯研究员,请问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阿琉斯问出口的时候,并没有抱有太大期待,科学院拥有数万名员工,随机找一名员工就知道卡洛斯在哪儿的概率并不高。
但眼前长相普通的研究员竟然笑了笑,用有些低沉嘶哑的声音说:“知道啊——”
阿琉斯按照对方的指引,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乘坐电梯到了负二层,又穿越了回廊、上了另一部电梯……
这一路其实也遇到了很多人脸识别的卡口,以及需要输入密码的厚实铁门,但很奇怪,阿琉斯竟然可以刷脸通过,厚实铁门也是完全开启的状态。
这一切也被那名陌生的研究员预判了。
当时,对方指路后,阿琉斯一度有些犹豫:“这里应该有很多的密码门,我过去的话应该会被堵住吧?”
“您是卡洛斯研究员的家属吧?卡洛斯研究员的权限很高、您作为他家属的权限也很高,会一路畅通的。”
阿琉斯试探性地向前走,果然是一路畅通,只是这一路也没有遇到什么人,越走越安静、越走越阴凉。
阿琉斯一度停下了脚步,他有点想回卡洛斯的宿舍等他了。
但莫名的好奇、莫名的担忧又促使他继续走了下去。
他不知道卡洛斯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想早一点地见到他。
谁让,他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走进了最后一个电梯,电梯缓慢上升。
拎着红酒和蛋糕的手腕有些酸痛,但一想到能马上见到他,阿琉斯还是可以忽略掉这些许不适的感觉。
电梯终于抵达了指定的楼层,厚实的铁门缓慢张开。
阿琉斯本能地向外走,然后脚步顿住了。
他看到了巨大的玻璃墙,也看到了玻璃墙内血肉模糊的、正在被各种颜色的精神力丝线缠绕着的十多个骨瘦如柴的雌虫。
这是个很奇异的区域。
他看不到任何研究人员,但竟然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
“卡洛斯先生,C1号的精神场发生了溃散趋势。”陌生研究员的声音有些急躁。
“尝试导入A-BANDON药剂。”卡洛斯的声音冷漠而平静。
“剂量?”
“20ml。”
“首席,这个剂量已经超过了之前的标准,可能会对实验体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另一道声音试图阻拦。
“20ml,”卡洛斯依旧冷漠地开口,“为了达到最终的结果,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我们已经签署过协议并明确告知过相关风险了。”
“是……”
阿琉斯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这些声音是录音、还是实时转播。
然而很快,他不必有这个疑惑了。
他看到一根柔软而坚固的导液管从玻璃窗内的墙壁弹出,玻璃墙内的雌虫惊慌失措地躲避,然而它目标的雌虫却依旧无法逃脱。
注射的环节很快,但痛苦的过程却格外漫长,漫长到阿琉斯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松开了握着红酒和蛋糕的手,任凭它们坠落在地。
漫长到阿琉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徒劳无功地试图打破这层玻璃墙、去救玻璃墙内的雌虫出来。
漫长到阿琉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确认自己的所言所行并不会被卡洛斯他们知晓后,内心涌起的究竟是庆幸、还是绝望。
漫长到阿琉斯很久以后才发觉,自己走出的电梯门已经紧缩,他被“关”在这个狭窄的“观赏区”里,不能逃离、无从拯救。
玻璃是单向的,阿琉斯能看到玻璃另一端的他们,他们却并不能看到阿琉斯。
被注射了药剂的雌虫七窍开始流血、躺在床上痛苦地抽搐,用各种方式试图自杀,但又被一一救回,到最后并没有死——但或许这种情况下,他死了是一种解脱。
阿琉斯听着卡洛斯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属,对这些和他同种族、同性别的实验对象进行一项又一项的实验,语调平稳、没有丝毫的波澜,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更像是一个见惯了生死的死神。
最后的最后,阿琉斯生平第一次发生了精神力暴动。
无数血红色的丝线肆意蔓延,敲击着透明的玻璃,玻璃窗内,颜色斑驳而暗沉的丝线也像是被吸引了一般,齐刷刷地向着玻璃的方向延伸。
这种奇特的现象终于引发了研究人员的注意与怀疑。
阿琉斯陷入昏睡的前一秒,他看到平整的墙壁骤然出现了一道宽敞的伸缩门,卡洛斯大步走来,急促地唤他的名字:“阿琉斯——”
“阿琉斯——”
很多年前,彬彬有礼的贵族少年微微躬下身、向他伸出了手。
“你愿意和我共同跳一支舞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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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