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
宴无命坐在王座——他并不怎么喜欢这种冷冰冰的座位，不过居高临下的睥睨，他很爱。
此刻奚濯就被迫跪在，准确说是，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好消息是，周围没什么魔，这丢脸场面仅限于一人知道。
奚濯抬眼看向宴无命。
他依旧是“宴窈的脸”，穿着与宴窈同款的白色衣服，雪一样的白，乍一看就真像宴窈一般洁白无瑕。
仔细看看，那双狐狸眼比宴窈更加妖冶冷艳，永远像是含笑，也透着阴森。
他喉咙干涩，说不出的低哑，“你到底想做什么？”
宴无命指尖勾着狐狸面具把玩，那白底黑纹的狐狸面具慢悠悠的转，空荡荡的眼睛笑的又冷又妖。
奚濯：“你男扮女装接近窈窈……”
宴无命缓慢撩起眼皮，“窈窈？”
那秃驴这样叫就算了，奚濯也这么喊。
他不疾不缓道：“修无情道，怕动情吗？”
奚濯：“与你无关。”
宴无命意味不明的哦了声，换个了舒服的姿势，“三年前不是已经动情了吗？”
奚濯面色微变。
宴无命慢吞吞的走下台阶，像是无意之间踩到奚濯的手，犹如踩到了自己一般疼痛的嘶了声，“抱歉抱歉，无意的。”
脚是没有收回的。
这点疼痛对奚濯来讲不算什么，只是格外屈辱。
这时，又听到宴无命阴测测的声音。
“可以是师徒，可以是朋友，唯独不可以是你心中龌龊的想法。”
宴无命笑着，“否则，我杀了宴窈。”
奚濯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你威胁我，你杀谁？
宴无命像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慢悠悠的重复：“一点一点杀掉宴窈送给你。”
奚濯猛地挣扎起来，更加难以置信道：“是我生了心魔，你杀我啊，杀她干什么？”
宴无命恍然般的喔了声，“那不行，我哪敢杀您呢，杀了你，宴窈会不开心的。”
那你杀了宴窈，宴窈就开心？
是，人都死了，还管什么开心不开心。
奚濯都要不顾形象破口大骂，谁知宴无命客客气气将他扶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哄窈窈睡觉了。”
奚濯：“你跟着她，到底要做什么？”
宴无命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戴上狐狸面具，微微一笑，“杀了她。”
取而代之。
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就是目前，有点忘记初心了。
怪不得做人要断情绝欲呢。
可宴无命到底还是个人，念起我与“我”的相处，心口便是说不出的柔软，别提杀她了，恨不得拿罩子把她罩起来，好好滋养。
宴无命揪着奚濯的衣服，眨眼之间回到了浮白岛。
奚濯心下又是一惊。
哪怕是化神期以上能够熟练使用缩地成寸的也寥寥无几，可宴无命直接移形换影，从魔域到达浮白岛，禁制法阵更是如同摆设，这般修为……
应该早就飞升才对。
怎么还会在四海八荒？
奚濯看了眼宴无命，却见他唇线抿紧，忽然一笑，“很好。”
很久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抢人了。
·
朝砚后背略有发凉。
他身为大妖怪，又沉睡万年，对温度的感知趋近于无，如今骤然感受到冷意，眉心微微蹙紧，四处环视。
余光见宴窈打了个哈欠。
朝砚：“……”盯。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宴窈礼貌道歉，“抱歉，到我睡觉的时间了。”
最近被宴无命养着，作息非常规律。
朝砚面色无语，“跟上。”
他阔步向前，靴子摆在地上的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夜色中颇为刺耳。
宴窈对这个地方还挺熟悉。
毕竟是第一次见宴无命的地方，然后开始了非常“诡异”的一段历程。
逻辑都摸不透的诡异。
诡异之中甚至还有点温馨，就很恐怖。
朝砚主动介绍起来，“我承受不住天生仙体的灵气，便沉睡在这里，一方面为了养伤，另一方面是为了吸收灵气。”
他停下脚步，站在这郁郁葱葱的林间，枝丫上成亲时挂的红绸还未曾解开，但因为风吹日晒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夜风一吹，恍然就是撞鬼现场。
宴窈满腹疑惑，妖王带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朝砚：“我的魂魄一部分在锁妖绳，知晓一些天命。”
宴窈来了点兴趣，“你相信天命吗？”
小姑娘简直满眼星星，跟格外崇拜天道命格一般，听闻她与滕忌关系还挺好，显然很相信命格这一说法。
朝砚最不信的就是命。
他淡声提醒宴窈，“命格并非一成不变……”
宴窈不赞同的摇头，“别人许是如此，但这是天命所归，不一样啊。”
朝砚：“……”
他用“你怎么能如此天真”的眼神深深看了宴窈一眼。
没有在天命一事上多加探讨，“我带你来这里是有事相求。”
宴窈：“那你这个求，多少有点不客气了。”
朝砚理亏，“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或者需要我办什么事，也不必客气。”
宴窈也就是开个玩笑。
今天是在剑宗，她如果不想跟着朝砚走，有上百中办法，不过有妖王的承诺也是意外之喜，“我还没想好，等以后再说。”
“朝公子想让我做什么？”
朝砚：“我魂魄不稳，有一部分被困在了这里，既然天命所说，你是我命中注定之人，也许有办法解救‘我’。”
宴窈：……
马上要飞升的大妖怪都没有办法，她区区一个金丹期就能解救吗？
用爱感化吗？
宴窈语气复杂，“你想让我怎么做？”
朝砚稍微有几分头绪，“这座山曾经名为问心山，内设阵法，我其中一魄被困在其中，悟了才能解脱。”
宴窈想到了自己机缘巧合得到的问心镜，忽然就生出一种。
啊，果然是命中注定呀。
恐怖如斯。
她抿着唇不说话。
朝砚语气柔和：“我知道这有些为难你。”
他掌心冒出一缕紫气，“你握着这缕气，哪怕陷入阵法之中，我也能把你拉回来。”
宴窈灵机一动：“那我把这紫气绑在你的那一魄上面，再让你的魂魄生出紫气绑在我身上，我们是不是都可以出来了？”
朝砚被这个逻辑给干懵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理论上，是可以。”
宴窈：“实际上？”
朝砚：“实际上，这个魂魄有些野性难驯，而且并不稳定，不值得信任。”
宴窈叹息：“哪怕是同一个妖，三魂六魄也各有想法。”
朝砚：“是这个道理。”
宴窈：“可见这世间，连自己都不能信任。”
匆匆赶来的宴无命便听到了这两句话。
自己都不能信任吗？
他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002直觉他心情很不好。
忽而见宴窈握紧了紫气，甜滋滋道：“既然你是我命中注定，那便值得信任，我信你，信你一定会将我带出来。”
她停顿了下，多情的狐狸眼似是卧满了星光，“你也要信我哦，我会带你出来。”
朝砚喉结滚动，“嗯。”
002：“……”
哦豁，海王上线了。
这一番话下来，妖王哪怕是铁打的心，都得颤动一下。
还趁机讨好了天道——看，我多相信你，相信这命中注定之事。
002啧了两声，“同一个‘我’，你们简直是极端。”
宴无命在永夜之中踽踽独行，谁也不愿接触，孤独的像一片海。
宴窈也像海，只是海里的鱼很多。
宴无命冷冷呵了声，闪身随着宴窈进入了阵法。
.
问心阵内。
宴窈没走两步就与小狐狸碰面了。
沉默两秒，她弯腰抱起小狐狸，“与师父谈完话了吗？”
小狐狸爪子扒拉着她手掌，试图赶走紫气，嫌弃道，“怎么什么脏东西都拿？”
宴窈觉得，这话骂狐狸本身也挺合适。
尽管魔尊修为高深，宴窈也不敢大胆到丢掉紫气，把退路完全交给小狐狸，熟练的把小狐狸塞到胸前，“我得去找妖王，你怎么进来了？”
宴无命身体一僵，实在没办法踩在绵软之上，索性跳出来化为人，似笑非笑，“抓人。”
宴窈：“谁呀？”
宴无命意味深长：“你说呢？”
宴窈：“……”
我啊。
她乖乖闭上嘴巴，慢吞吞的在山间走着。
进入阵法之中，场景便发生了变幻。
原本郁郁葱葱的森林变成了黄沙漫天的荒原，明明是一览无际，却又尽收眼底的景色，但根本找不到一条蛇。
宴窈：“是障眼法。”
宴无命若有若无的嗯了声，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么低级的障眼法。
确实也很低级。
属于是宴窈都能一眼看破的程度，她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拔剑，剑气如虹，碎银满地，一剑劈开这幻象。
漫天的黄沙瞬间开满了鲜花，争相斗艳，香气四溢，浓郁的反而有几分窒息。
宴窈捂着口鼻蹙眉。
宴无命脸色骤变，“我们快离开。”
宴窈：“？”
她惊奇看向宴无命，是真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魔头害怕的事。
但她还没自命不凡到能解决大魔头解决不了的事情。
跟着宴无命就跑。
只是刚一抬脚，双腿就一软，就像两根面条一样软嗒嗒的，整个人都栽倒宴无命身上，还把他给扑到了。
宴窈：“……你好容易被扑到。”
她盯着宴无命瞧了会儿，呼吸有些急促，“你脸好红。”
宴无命闭了闭眼，“你比我还红。”
002：“……”
都什么时候还说这小学生对话？都中蛇的淫_毒了，能不能赶紧起来，保持一下距离？？
哦对，宴无命这会儿是公公。
怪不得这么……又羞又怒，002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憋住笑。
宴窈这会儿的状态不怎么好，向来清冷的狐狸眼迷梦，含着水光，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欲与媚，垂头贴了贴宴无命的嘴巴。
“你好漂亮。”她说。
宴无命呆住，“你……”
你怎么下得去嘴的？
我和你一模一样！
他开口的空隙，宴窈再次垂下脑袋，像是头一次外出采蜜的蜜蜂，莽撞的撞进盛开的玫瑰，糊了自己满脸花粉，又手忙脚乱的舔舐吮吸花蜜。
宴无命胸腔燎起了一把火，定定望着她多情的眼睛，在剔透的眸子看到他像是无奈又纵容的神色。
忽然生出几分感慨。
“我”确实，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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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