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杭明开车送林昀回到住处。
林昀住在Z大的博士生公寓，天晚了，杭明就送他到校门口。
“喏，你没喝上的梅子酒。”林昀拿出未开封的酒，那是他从餐厅单独买的一瓶。
杭明没接：“这不是你买回来的纪念品吗？”
“纪念品送给在意的人，才算是真正的纪念。”林昀把那圆玻璃的酒瓶塞到杭明怀里，“明先生，今天的约会我很开心。”
杭明避开他的视线，把酒瓶顺手放在了车内的储备箱：“快回去吧，免得宿舍关门。”
“谢谢你送的酒。”
“你一定记得喝，真的很好喝。”林昀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见杭明没别的反应，紧接着说，“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杭明回眼看过去：“嗯，你也早点休息。”
他耐心地等待林昀下车走出一段距离，才打着方向盘掉头，这是一些必要的礼貌。
他确实是想喝一些酒的，但不是喝这种果味的甜水，他住处有烈酒，灌一口下去从嗓子剌到胃。
今晚，杭明没打算回杭昭的住处。
出门走走，并没有预想中转换心情，他总是无法避免地想到杭昭，看画的间隙、吃饭的间隙，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手机，没有杭昭发来的消息。
管家倒尽职尽责，陆续给杭明发来杭昭在别墅的动向，都是与那“宋尧章”有关。
杭明不愿细看，但每条消息都看了，犹豫着要不要让管家别发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有股气堵在心口，发泄不出，杭明草草地冲了澡，从酒柜里取出一瓶威士忌，到卧室窗台边坐下，可惜没开灯，不然远远能望见杭昭卧室茶色的玻璃窗。
林昀又给他发消息，问他到家没有。
这幼稚的傻子在认真扮演着一个“追求者”的角色，杭明喝下一杯威士忌，没太多感觉，于是趁自己还清醒，回答说：“刚到。”
“那好好休息，晚安。”意料之外，傻子并没有多说什么。
“嗯。”杭明回复完，给自己倒了第二杯，喝掉。
他试过自己的酒量，这瓶七百毫升的威士忌，他大概能喝掉半瓶，再多喝可能得去医院洗胃。
杭明洗过几次胃，那是早年在生意场上帮杭昭挡酒，一不小心喝多了些，送他去医院的也不是杭昭，有时是会场的侍者，有时是生意伙伴的助理。
杭昭不管他，杭昭只管杭明出院后，继续使唤他。
很过分，但杭明没什么怨言，他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是被杭昭大发善心收留的流浪狗……
调查傻子的结果终于来了，再晚一会儿，杭明就得被酒精完全催眠了。
林昀，二十八岁，和杭明同年同月生，现是Z大研究甲骨文的博士，单亲家庭，被母亲抚养长大。
不过对方并没有调查到林昀父亲的消息，难得懊恼地说真是奇了怪，让杭明再给他些时间找找。
看来林昀确实有几分背景，杭明安抚地给对面发去消息：“不着急，你查到再发给我就是。”
没等到对面的回应，杭昭打来了国际长途。
杭明的酒劲儿后知后觉上头，手上斟酒的杯子顺势跌到了地毯上，他拇指划了一阵，才将电话接通。
“阿明，睡了吗？”
兴许是他喝迷糊了，怎么杭昭的声音听起来这么温柔？
“没，在看电影。”杭明含糊地编了个谎，“是之前跟你看的那部，《大白鲨》。”
“大晚上的，看这种刺激的大片做什么？”杭昭顺着他的话音说道，“不担心睡不着吗？”
“白天睡得够多了。”杭明回答。
他有些受宠若惊，隐约意识到，杭昭大概是在关心他？
“也是，你难得放假，放纵些也正常。”杭昭说。
“我会注意。”杭明说，莫名有些委屈，“你回来的时候，我肯定精神焕发。”
他想要杭昭回来，立刻马上回来，出现在他眼前。
这话不可能说出口，因为杭昭很快说：“正好要跟你说这个事，阿明，我推迟一段时间回国，你假期结束后，帮我暂时代管一下公司。”
杭明瞬间酒醒了大半，他习惯性地回答：“好，我会安排妥当。”
把那句关于宋尧章的质问咽了回去。
杭昭沉默了会儿，温柔的语气里沾染了冷意：“你还是那么让我放心啊，杭明。”
“应该的。”杭明没听出来，他酒半醒不醒，反而故作轻松道，“对了，哥，我按你说的试了试，今天跟人出去约会了。”
杭昭声音一颤：“……啊，你这铁树开花的速度还蛮快。”
“我约会对象你也见过，Z大的那个博士。”杭明自说自话，“人家追的我，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先处处看吧。”
“距离你们第一次见面，还不到一个月。”杭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杭明笑笑：“有些人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结婚，我这只是约会而已。”
不像你，认识小助理不到半个月，就能把人家拐上床。
“你今天很开心嘛。”杭昭说。
“嗯，你最近不也是？”杭明反问。
杭昭挂断电话。
杭明把手机丢一边，滚到地毯上的杯子没法用，他拎着酒瓶直接对着瓶口喝。
一瓶烈酒喝尽，胃里终于有了些烧灼的反应，把他被空调吹冷的身体都烘暖了不少。
昏睡前，杭明回眸扫了眼杭昭卧室外的茶色玻璃，天太晚了，没点灯，什么都看不见。
*
杭明没等假期结束，就开始处理一些公司事项。
不过，林昀约他见面，他还是抽空欣然前往，全然不顾他没把人家的背景调查清楚。
“我还担心你嫌我烦。”林昀不好意思地笑笑。
正值小长假的十月初，林昀得了清闲，多约杭明出来吃晚饭。
傍晚，二人在宝江边的林荫道散步，林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杭明聊天。
杭明回答说：“那倒不会，跟你在一块我很放松。”
这话说得半真不假，林昀的笑容更甜蜜了些，“那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有那么点喜欢我了呢，明先生？”
“没人会不喜欢你。”杭明敷衍道。
太阳要落尽了，江面泛着点点粼光。
过两天才到中秋，这会儿天上的月亮还差些圆满的意思。
杭昭延迟回国，怕是赶不上今年中秋团圆，但杭明还是早早地跟苏师傅订了月饼，莲蓉馅的，其他口味样式的月饼，杭昭看不上眼。
苏师傅从玉堂春暖退休后，每年只打两百个月饼，且只做莲蓉馅，找他预订月饼的人已经排到了后年，但杭家跟他有私交，每年杭明只用提早一个月说起，到节前他老人家就会派徒弟送来两盒。
一盒十五个，两盒的量可供杭昭给家里的保姆阿姨们分一分，剩下**个留给杭明和杭昭自己。
杭明有时会被分的多，有时被分的少，全看杭昭的心情，但不会一个也分不到。
杭昭念及一些兄弟情分，只是不多。
“过两天中秋，明先生你打算怎么过啊？”林昀自然地引入了这个话题。
“和往常一样吧，跟家里人一起。”杭明回答，只不过家里人还在国外，他给杭昭发去“已订月饼”的消息，杭昭没有回复他。
“我也是，跟我妈一起。”林昀说，“前些天我们家就开始收月饼了，我妈说吃也吃不完，而且没吃到什么好吃的。”
“你有推荐的月饼么，明先生？我想着给我妈买些好入口的。”
“传统的广式月饼都挺不错，”杭明公事公办道，“近两年广府这边比较出挑的牌子，就是广府酒家了，你去打一盒，还能拼好几种口味。”
“广府酒家啊，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比较小众牌子的月饼。”林昀似乎有些失望。
“小众牌子不一定好吃，但大众牌子很难出错。”杭明淡淡地说，“你给你妈妈买月饼，好吃就行，又不用考虑那么多。”
“啊，我不是这意思。”林昀补救地说，“只是觉得你很平易近人嘛，明先生。”
“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优点吗？”杭明笑笑。
“是我比较欣赏的优点。”林昀说。
这人看起来不太聪明，但嘴确实甜，杭明心想，如果是杭昭，早就被他三言两语哄得乐开花。
杭明记得杭昭的前任和前几任，几乎都是这样上位的，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大概是他们很会提供情绪价值。
不过杭明不是杭昭，他心里还惦记着月饼的事儿，那晚通话过后，杭昭晾了他几天，他又只能从管家那里，看到崭新的杭昭与“宋尧章”亲密无间的照片。
“昭先生很久没这么开心了。”管家尽职尽责地像一个设定好的NPC。
杭明在心里吐槽说，也不怪好多人对管家这职业有刻板印象。
“看，月亮。”林昀大惊小怪地喊道。
天完全黑尽了，江面上，缺了一块的月亮明晃晃。
按道理讲，杭明会和杭昭看到同一轮月亮，只不过杭明要早些，杭昭要晚一些。
往年中秋，他们都是在一块看月亮的，因为中秋是团圆夜，杭明难得不把小情人往家里带。
等到保姆阿姨们收拾好后回家过节，家里只剩杭明和杭昭，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他们俩非要挤在三楼的露台。
杭明在露台上设了烤肉架子，怕杭昭等得无聊，把瓜果和月饼堆了满盘，放在杭昭手边的小茶几上。
杭昭则习惯性地霸占了躺椅，清晖漫过露台，他慢条斯理地啃食月饼，不时催促一下杭明的烧烤进度。
他们在这个静谧又温暖的日子里，不谈公事也不谈私事，只谈瓜果烤肉，月饼和月亮，喝一点清口的米酒，度数低，不醉人。
杭明以为，他能一直和杭昭拥有这样团圆的日子，他要求的也不多，这样的日子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只是短短的几天而已。
看来今年，杭昭就腻了。
“时候不早了，”杭明回过神，对林昀说，“我送你回去吧。”
关于杭家兄弟订的月饼，有参考葛亮老师的《燕食记》，我个人不太爱吃莲蓉馅的月饼，但看书中描述的得月楼的双蓉月饼，感觉非常好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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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含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