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两杯，三杯…
现在楚敬羽喝完的已经是第五杯了。
楚敬羽喝的眼尾有些发红，浅色的眼眸似平静的冰面，许是喝的有点多，整个人反应开始变得有些迟钝，可是他倒下一杯酒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玻璃杯壁流淌置杯底，支离破碎的光被打散在了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上。
洁白的手指紧握着玻璃杯，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他的两腮染上浅浅一层酡红，酒吧的灯光下倒也看不太出来，眼神却是清明的，眼眸里的冷意越涌越多，像涨潮时的江边一层层递进的海浪，汹涌澎湃，将其他所以情感情绪统统吞噬殆尽。
像一把锋利的刀片，甚至握住它的人也会被无情的刺伤。
楚敬羽不喜欢喝酒，但此刻他只能用酒精强行压下那些无意间回想起的记忆。
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晦暗的阴沉的情绪，他沉浸在自己的寂静之中。
男人沉默地伸手按住了楚敬羽想要继续倒酒的手。
情况似乎从楚敬羽开始喝第三杯的时候就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他什么都不说，情绪也让秦渊风感到有一丝不对劲，就让他这么喝下去不是办法。
室内本是吵杂的，他们这却尤为寂静。
因为楚敬羽的样子看起来似乎越喝越冷静，之前秦渊风本以为楚敬羽是海量，便没有拦。
但是正常情况下谁会这么一直喝，还闷头不说话？
现在明显的是他情绪不对劲，应该是已经醉了，再者说酒精喝多了伤身体，秦渊风说什么也不能放任他这么继续喝下去。
“放开，”青年的声音变得异常清冷。
男人没有松手，只是开口道：“你醉了。”
…
一个小时前，他们吃完了烧烤准备在街上逛逛。
楚敬羽主要是因为这里装饰设计不错，想着进来随便喝一杯，然后拍拍照收集一下素材找找灵感。
秦渊风便陪着楚敬羽一起去了。
楚敬羽推开酒吧镶着黑金边框的玻璃门，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直接点了3瓶十几度2L左右的果酒。
而现在楚敬羽喝了快将近2瓶了。
楚敬羽没有否认，他残留的理智已经不多了，他自己也模糊的知道自己多半已经醉了。
“我还想喝…”，楚敬羽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渊风冷淡的拒绝了，“不行。”
楚敬羽垂下了头，纤长的眼睫被细碎的黑棕的发丝轻轻地盖住。
楚敬羽有些恍惚，那些记忆碎片又重新在他脑海里闪过，好吵。
果然，想忘的忘不掉，想记住的永远会忘，总是这样的。
-
-“我一天到晚为他做那么多，他一直说我，骂我不该动他东西，我给他收拾房间是为了谁啊？！”
女人大声囔囔着像是要宣告谁的罪行，习惯性的扭曲事实和重点。
[…明明是她随便翻我柜子…把我重要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但楚敬羽并没有开口争辩，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
他沉默了，眸子里闪过一丝漠然。
只会多得到一句“就因为那些垃圾跟大人置气？都是为了你好…”之类的。
楚敬羽明白就算是他站理，他们也可以把事实用“就会顶嘴，满嘴歪理”继续骂他。
母亲的巴掌已经落了下来，“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你奶奶帮你收拾房间还错了！”
[我没有骂她，我只是跟她说不要动我柜子，不要丢我东西…明明是她一直在骂我，为什么说什么都成了我不知好歹…]
[为什么最后又说是我的错…我明明没有做错。]
地板刺骨的冷。
很多事实际上他都知道，同样的思想诉说给相同的人，却会因为年龄的区别得到不同的评价。
那些本已经被酒精强行压下去的记忆又重新在脑海里浮现。
-“家人要讲爱，就算是我们的错，你怎么可能让我们跟你道歉？”
真是跟笑话一样，原来大人都不能跟小孩道歉啊。
楚敬羽的眼神冷的像冬天的冰冷刺骨的湖面。
-“跟你妈认错。”
-“你凭什么锁门？一改天就把门卸了。”
-“你知不知道我一天到晚压力多大？！”
-“还一天到晚在那抱怨？我们对不起你吗？！”
[我不能不说话，不能回房间……]
却又有股暖意充斥着眼眶。
-“你给我站过来！”
-“你现在的生活比我们那个时候好太多了，你就是生活太好了！”
-“一天到晚只知道顶嘴！满口歪理。”
-“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委屈的！”
[不能哭啊，ling，眼泪的原料可是血，我不想让我的血为他们流。]
-“画画只能成为你的爱好，不要浪费学习时间。”
-“最近学习怎么样？”
[十年如一日的“关怀”。还要看多久这样的表演呢？]
-“喜欢?你喜欢又怎样！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
哈哈哈哈，笑话，什么是世界啊？
眼前的万千事物、事件，不停流淌的时间悄然变去的规则…
我所看所见所闻所听所感——难道不是？
哈，当我死去 ，当我闭上眼，实际上这个世界不是就不存在的吗？
而且再说了，就算不围着我转，大概也不会跟着您转呢。
当然这些不能说，楚敬羽知道，这样只会找点苦头吃罢了。
他哽咽了一下。
明明都忘了的，哈，早知道就不喝酒了，喝了两杯就想起来了…
好不容易又喝了几杯才忘掉的…
-“你真的是一无是处！这么简单都做不来！”
我是不是真的很矫情？
但我知道我绝对不是他们口中一无是处的垃圾。
- “不行？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行。”
…
嘀嗒-
青年湿润的眼眶里一滴泪珠不受控的落下了。
道理他都明白但是还是会觉得委屈。
他可以自己骗自己，但他骗不了他自己的眼睛。
他的悲伤不会得到除他本人外的安慰，有人说“只有懦弱的人才会哭泣。”
如果是往常的话，楚敬羽一定会假装打哈欠，把眼眶里的泪水擦干净，根本不会让它有掉落的机会。
而今晚，他醉了，一切好像也都不听的他的了。
他突然有点好奇一个人出生到长大，平均下来会被多少次要求“听话”呢？
“你…”
秦渊风有些无措，他不知道楚敬羽为什么会哭，明明今天一整天他都很开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嗯，”楚敬羽低低地应了声，他努力地控制着眼眶里的泪水。
他把头埋的更低了，他用手胡乱擦拭了泪水。
果然他也讨厌我哭是吗？
我是不是又碍事了…
我好像又搞砸了，我们还会有下次见面吗？
他的眼睛一点都不听话，明明他想止住泪的，现在却根本没能停下来。
好丢人。
他也会烦我吧……
楚敬羽沉默地站起了身，转身就往外走，他离开了秦渊风的身旁，准确来说是躲开了。
“对不起 ，我先回去了…” ，楚敬羽不敢去看秦渊风的反应 ，他快步的离开了酒吧。
秦渊风快步追了上来。
开玩笑，不能让他那么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渊风警铃大作，他有种奇怪的预感如果这次就让楚敬羽这么走了，可能就没有下次的见面了。
楚敬羽的身体素质虽然比之前贫血的时候好很多，但总归比不上，像秦渊风这种不时泡健身房的人，而且楚敬羽现在喝醉了，本来就有些晕，也不可能走的多快。
秦渊风拉住了他的手腕的骨节，强行地紧紧地把楚敬羽拉入了怀中。
楚敬羽撞入了他的怀中，有些冷的掌心轻触到了柔软带有温度的布料上，他被男人轻揽住了。
本来还在挣扎的楚敬羽，瞬间不动了，他呆滞了一下 ，恍惚间闻到了温暖的檀木香，肢体逐渐放松了下来。
秦渊风根本没带餐巾纸手帕之类的，一只手搂住了楚敬羽，便用另一只手解下了自己的领带，轻轻地把他的泪珠擦拭干净了。
灯光错影，因为哭过楚敬羽的眼角染上了一抹殷红，瞳孔也湿漉漉的，像是被人欺负了，纤长的睫羽轻轻的在眼尾垂落着。
男人的嗓音低沉又温柔，“乖，不哭，我在呢。”
秦渊风搂住了他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男人的风衣把楚敬羽包裹住了。
秦渊风并不想让别人看见楚敬羽这个样子。
“你讨厌我哭吗？”，青年的理智早在他离开酒吧的时候就消耗完了，楚敬羽说这句话是下意识的，他早就醉完了。
“不，哭是人正常的情绪，只是我不希望你伤心难过。”
醉意蔓延着楚敬羽的全身，秦渊风的话这个状态的他根本听不懂，他有些呆呆地愣愣地。
秦渊风将楚敬羽埋在了自己的怀里。
半晌，楚敬羽像是终于搞懂了秦渊风的意思一样。
青年的声音还隐约带着哭腔，他又问道，“你会讨厌我吗？”
秦渊风垂眸专注地望着怀中的青年，认真地回答道，“不会。”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秦渊风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他想等楚敬羽酒醒后亲口告诉他。
“真的？”，他的眼底闪过细碎的光芒。
楚敬羽抬头望着男人，语气里好似充满着迷茫，他就像是一个不断走错路的人突然得到了一张地图，欣喜之余便是担忧这张地图的真假。
因为他走错了太久的路，他害怕这次的路也是错的 。
迷途的羔羊不知道这张地图会带他走向哪里，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有些迫切的希望，希望这次能走到正确的路。
男人回应道，“嗯。”
面对秦渊风的回答，小羊羔始终没有信，怀疑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打破。
但他决定不管地图给的路实际上正确与否，能走多远了，他已经做好了要让地图强行带他走正确路的准备，他准备让地图带他走他想走的那条路，即使他知道最后或许到不了终点。
“我永远不会讨厌你的，你很好的事实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否定改变，”秦渊风想了想毅然决然的补充道。
他不会知道这句话会成为一个致命的诱因。
它诱惑着这个屡败屡战的赌徒最终选择下注，或许这会是他进行的最后一次豪赌。
他模模糊糊地倾身吻上了秦渊风，不知道有几分清醒，几分醉意。
柔软的唇瓣本没有什么暖意，唇齿间带着一丝勾人的酒气。
轻轻地覆上的时候，心却烧的热烈，像是着了火，炽热难耐。
楚敬羽醉了，醉的一败涂地。
秦渊风狭长的黑眸里闪过错愕。
下一秒楚敬羽却又被涌来的困意席卷，在酒精的作用下，顷刻便昏睡了过去。
看着怀里的人已经熟睡的人，他有些无奈，楚敬羽不说话，秦渊风也不能确定他的意思。
这算什么，意外，喜欢，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还是说只是因为醉了，他醒了会忘吗？
秦渊风轻轻在楚敬羽额头上落下一吻。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他深情地望着怀中的人，下定了决心。
快点醒来吧，醒了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请看完作话后面有if番外）因为楚敬羽童年的一些原因和楚敬羽天生的性格，他状态的组成正常情况下一半都是光明和晦暗3:1，情绪不好的时候是1:3，通过自己的调节可以得到恢复。
但他的调节手法很多都是全行压制或者是转移注意力，在现实中的精神寄托并不多，所以喝醉酒了之后有一定的可能情绪失控。
楚的三观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非常正，但他永远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也没有抑郁之类的，想法或许会有些疯或者说是极端，但几乎就是想想，“与其因为讨厌的人自/杀，不如一刀解决他们。”
楚是守法的好公民，当然也不会真的干这种事啦。
而秦渊风本身做为商人，对楚敬羽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有些偏执。
两个人如果疯的话感觉可以打成平手（bushi）
终于把这章搞定了，我可以说这是我最犹豫的一章，因为前期的大纲，后期的灵感，自己三次情绪的影响，自己有点情节混乱了。
主要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排他们之间的感情，我的想法有好几版，全糖路线，先虐后甜，先甜后虐…反正挺多的，终于在这一个周的时间里想清楚了。
文案也或许要大改了，还有一些细节得敲定。
下面是if线的番外。
唠几句嗑，其实本来准备写秦在摩天轮上表白的，但后面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
不过因为有这个预想，写了一点点草稿，重新修改了一下，算成if线的小剧场给你们看看吧。
至于正文什么时候表白，我就不说了，略略略∽
但你们可以浅猜一下。
if线小剧场
摩天轮缓缓升高即将到达了顶端。
“敬羽 ，”秦渊风神色温柔地唤道。
“嗯？”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关于…摩天轮的。”
楚敬羽摇了摇头，“没有。”
楚敬羽一时间真的也没想起什么关于摩天轮的传说。
“他们都说在摩天轮升到顶端的时候和喜欢的人接吻就能永远在一起。”
楚敬羽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心跳也不自觉的开始加速。
“敬羽，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秦渊风望着楚敬羽满眼都是深情，话语间充满着一股让人无法抵抗的温柔。
“才第四次约会就说喜欢我啊…”
楚敬羽笑了笑意味不明，说的话也是模棱两可的。
他没直接表达是否接受，接下来的话却是，“而且还那么草率，方式也好老土…”
这……这就是拒绝了吧。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样。
果然还是太快了吗？
秦渊风眼神暗了下去，他想尽量将情绪掩盖住，但巨大的失落感和落差让他觉得很不好受。
他耷拉着脑袋，像是没人要的大狗狗。
他有些无挫，声音也有些哑，低落更是怎么也藏不住，咽哽地说道，“没关系…就算是……”就算是拒绝也请让我追求你。
楚敬羽原本还想静静地看秦渊风会是什么反应，听见他的声音，心也感觉被人揪了一下。
下一秒，楚敬羽便用动作打断了秦渊风的发言，他倾身，轻轻地吻上了秦渊风的唇。
这是他的初吻，也献给第一个喜欢的人。
砰 -砰- 砰。
他们靠得极近，完全贴在了一起，其他的一切声音这一刻都像是被屏蔽了。
他们只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
都一样，跳的那样快。
都一样，因为对方心动。
这是一个很青涩的吻。
两瓣唇轻轻地贴在了一起，唇似乎就是成了一切情绪与表达的宣泄口。
是不是拒绝……现在已经很明显了。
谁会轻易亲吻不喜欢的人呢？
摩天轮也在此刻悄然到达了顶端。
楚敬羽亲了一会儿，又轻轻抬起了头把自己没有说完的话补完，“不过我也一喜一欢一你，我答应了，男朋友。”
“这么老土的告白，换别人我才不会那么轻易接受，”他的手挽上了秦渊风的脖颈，眼眸里的爱意已经快溢出来了。
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想隐瞒却欲盖弥彰。（注①）
楚敬羽说着许是因为高兴尾音不自觉的上扬，秦渊风没有多言，俯身便吻了上去。
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欢喜。
…
[if线，完]
注①：选自《洛丽塔》（Lolita）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创作的长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