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苏配舟见二人还未回来,他只觉得越来越焦虑,心中越来越不安,光是待在屋子里便如坐针毡。他考虑再三,最后还是觉得该和徐翡商量商量。
他走近徐翡的屋子,见窗户没关,屋里还透出些光亮,想来徐翡应是未睡的。
可下一秒他突然就停住了。
徐翡从未说过祭渊里有第五个人,可是此时屋里传来的声音是谁?
奇怪?他应该从未听过这个声音的,可是此刻他却觉得异常不适,这种强烈的不适感令他几欲作呕,他觉得自己应该知道那个声音是谁。
是他!是他!是那个该死的人!是谁?是谁来着?
混乱,混乱,混乱,此时苏配舟只觉得无限的混乱。
猜疑,不安,混乱,一时间种种情绪一拥而上。
疼!头疼!是撕裂般的疼痛,那种记忆与其他什么东西都要冲破脑袋般的撕裂感让苏配舟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能晕过去,他一定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深渊之下,以及他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感到如此的不适。
他强忍着这种剧烈的不适与疼痛感,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向着徐翡的窗户边挪去。慢慢的他开始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陌生人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徐翡说:“今夜吧······‘他’已经察觉了。”
“哦?是吗?”那人不屑的冷笑一声,继续问道:“那‘他’可对你说什么了?”
“未,未曾。”
也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根本不在意,那人并未对徐翡异常的停顿做出回应,只在听到他的回答后继续说:“哼,‘他’就是这样的人,总是这般高高在上,只要是与自己无关的,无关紧要的人,怎样都无所谓,无所谓哈哈哈哈哈。”
那人笑得有些癫狂,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听着这声音苏配舟都觉得这人是不是快要疯了。
不过苏配舟也快要疯了。
特别是在听到那极尽张狂的笑声后,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难受不已。
他的头越来越疼,青筋与脉搏相互呼应,剧烈的跳动着,他用双手捂住嘴极力的克制着,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就快到极限了。
然而许是靠得太近弄出了一些轻微的动静,就在这时徐翡突然大喝一声:“谁!”并快速地向窗边袭来,苏配舟此时极力维持的一丝清醒也就是在这时断了线。
糟了!逃不掉了。苏配舟心想。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徐翡跃窗而出快要抓住苏配舟的时候,一道黑影比他更快一步捂住了苏配舟的嘴,并一把抓起他,带着他消失在了雾色浓重的晚夜里。
徐翡追出来时两人已没了踪影,虽然未看清窗外二人的模样,可他已了然于心,他的心跳得飞快,他知道的,这深渊里不会再有第六个人。
他说:“师傅,前面没有路了,怎么办?”
师傅笑笑说:“可是前面还有条河啊。”
他又说:“可是河面那么宽,我们没有行舟啊?”
师傅未恼继续笑着耐心地回答:“这里木粗树茂,也许我们可以做一条船呢!”
他觉得师傅说得对,便眨着自己圆圆的大眼睛,一副似懂非懂又觉得赞同的样子。
可孩童天真,总是能在下一秒便想出许多个问题来,于是他又问:“可是没有老伯替我们撑船呢,我们要怎么渡河?”
“嗯······要怎么渡呢?”没想到此时师傅居然也像个孩童般皱着眉头,转着她那如沾染了露珠的葡萄般晶亮剔透的眸子思考起来。
孩童以为自己难倒了师尊,便有些狡黠地捂着嘴,偷偷的笑起来。这时师傅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
“啊!我知道啦!”
“嗯?”孩童疑惑。
“配舟!你的表字便叫配舟啦!好么?”
孩童不知道师尊为何从渡河的问题直接跳到了自己的表字上,可他还未及冠,于是疑惑的说:“可是长衍师姐说要到及冠了才能取表字啊?”
师傅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她本就生得小巧可爱,这一笑完全没有半点为人师尊的样子,却是像个小女孩那般烂漫可爱。
“那我们便把这当做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吧,不让长衍师姐和其他人知道,只有你我知道,好不好?”
孩童想了想,觉得这是师尊偏爱自己的表现,虽然师尊平常对待他和长衍师姐一样好,可他还是希望师尊能够多喜欢自己些,于是他高兴地点了点头,毕竟这是除了他和师尊,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可是,师傅啊,为什么叫配舟呢?师傅是要给啊潋做一艘大船吗?”他歪着闹脑袋想要问得清楚些,毕竟师尊神经大条,有时候还很喜欢乱来。
只见师傅边笑着边松开了孩童的手,转而将他抱起来,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那是他入玄天的第八年,他说想吃糖葫芦,师尊便带着他从后山的一条小径下了山。
是他忘了,师傅当时虽然笑嘻嘻的像是在玩笑一般,可却是很认真的告诉过他的。
她说:“配舟啊,你记住了,配舟可行山穷路,舟不渡人人自渡,你可要记好了!”
是了,他叫苏配舟啊,仙门玄天的苏潋,苏知鹤门下的二弟子,八岁便能拥有自己表字的苏配舟。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记忆碎片全都回归原位,苏配舟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那一刻所有的不适全都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似乎把所有的不快都吐了出来,此时只觉得舒爽与安心。
苏配舟醒来时华照已在他二人的身旁生了一小簇火,苏配舟撑着身子缓缓地坐起来,待坐定后他才慢慢地将视线转到华照身上。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喉咙火辣辣的,他刚想一问,可眼神刚对上,他便感受到了他眉间的极度不悦,那好看的眼眸此时尽是阴暗的雾色。
再看看他身上单薄的衣衫与旁边正烤着的白衫,苏配舟瞬间就明白了刚才那阵舒爽感是怎么回事了。
华照怒目而视,苏配舟簌簌地冒着冷汗。
“额······仙君······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你捂住我嘴了······”苏配舟有些委屈的说到。
“我那是为了让你别出声。”华照没有感情的回击。
“额······我······我,我真没想吐你身上来着,我······诶!我无话可说,你要杀就杀了我吧!”
说完苏配舟便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华照看着他那无赖泼皮的样子,觉得即无奈又好笑,他叹了口气,然后有些疑惑的问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当时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吐成那样?”
“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
“那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听到那个声音,便觉得恶心至极,真的!”
“……”
是的,苏配舟连人影都没看到,他就是从生理上对那个声音感到反胃。就像当初师傅从南洋带回的一种叫“忘返”的怪果,他一闻到就下意识的觉得恶心,可师傅师姐与小师妹却能吃得很香。
那头苏配舟还在琢磨着自己为何会对那人如此之反感的时候,这头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华照突然开口说了话。
他说:“听说当时是你救了我?”
他的语气里依旧没有带着太多的感情,可比起初见时,他现在确实是温和了些。
苏配舟这人脸皮确实是厚得无话可说,要是他自己死皮赖脸的撒泼还好,一旦别人反过来认真的感谢起他,他又会开始觉得很不好意思。
于是此时,你便能看到苏配舟扭捏着身子,右手挠着头有些羞涩的说:“诶呀,我也没有那么厉害的啦,哈哈,哈哈哈哈。”
“……”华照此时只觉得头顶无数条黑线,有什么东西脏了自己的眼。
不过为什么,他们会在这种莫名其妙地地方都那么像呢?华照心想。
“谢谢你,救了我两次。”大概是觉得说出来有些难为情,华照低着头并未看他,只是微微颔首看着火苗很小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苏配舟此时也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停止了耍宝,也低着头小声的回道:“没,没事,你也,救过我两次了。”
话是这么说,可说来也怪,苏配舟自己也不清楚,当时为何那般拼了命的,也想要救他。
说完气氛又回到了当初两人初见时的那种尴尬,只是这次两人都觉得气氛中多了些微妙的燥热感。
苏配舟的脸还在微微的发烫,可他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偷偷地看华照一眼。
他生的是真的很好看,鼻梁高挺,脸型修长匀称,该硬朗的地方自是棱角分明。特别是那双眉眼,此时他微低着头,纤长的睫毛配着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在火光的映衬下竟要比初见时还要动人几分。
他想把他带回玄天啊,师傅也一定会很喜欢他的。苏配舟这么想着,下一秒却着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苏配舟毕竟是被苏知鹤一手带大的,两人在性格与喜好上简直如出一辙,外人面前懒得应付的一律客气,礼貌 ,疏远对待,好看的,自己喜欢的一定会想方设法带回家,并恨不得分分钟就把东西藏起来。
华照许是被盯得有些烦了,他一抬眼,有些不悦的说:“你要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
苏配舟被吓了一跳,转开视线后,干咳了一声以饰尴尬。
“对了,仙君的真名叫什么呢?”苏配舟好奇的问道。
“华照。”华照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火堆淡淡的答道。
“什么!你告诉他们的竟是你的真名么?”
“有何不可。”华照继续看着他反问道。
苏配舟不悦,极度不悦,可他又不敢对眼前这位身手非凡,身份不明的仙君发作。可如若不说些什么他又觉得自己心里不痛快,于是便说道:“……可我当初问你的时候你明明说······”
“嗯?我说什么了?”
威胁!是威胁!华照说这句话的时候,苏配舟从他没有太多表情,清冷又俊美的脸上感受到了**裸的威胁,配上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威压,苏配舟又开始说不出话了。事后苏配舟心想我真是哑巴吃黄连,还是吃多了的那种。
华照的嘴角在他不可察觉的时候微微一翘,他看着苏配舟欲言又止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的样子,突然很想发笑,原来当年,他在御临月面前也是这般生着气又发作不出来的模样吗?原来逗着人是这般的乐趣么。
华照原本是这样想着的,可想到御临月他又徒然伤感起来。笑么?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事情会让他觉得想笑么?他不配,他一定是魔怔了。
他飞快的看了苏配舟一眼,转而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看来要尽快结束此事把他送下山去。华照暗想。
“现在,我们来说说徐翡的事吧。”华照转移着话题把原本正憋着气的苏配舟给拉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