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和越渊打算往南走。
她的神魂修复的进度很好,好到再过不久就能用刑了。
叶青完全相信越渊会这么做,但是她还是有些迟疑地说没有感受到,反正她是真的没有感受到。至于拖久了会怎么样……她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因此,越渊决定了要去青城方向,他认为魔尊从那边出现过,就一定会再出现,他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
叶青……
叶青无从反对。
但离开小镇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咱商量下,能不能不要这样抗我?”叶青挂在越渊肩膀上,被他带着御剑而行,“你哪怕背我抱我揽着我都行,这样飞我真的会吐。”
叶青也是刚才发现,自己不会飞。
也对,毕竟她并不是原来的叶青,空有一身灵力,没办法使用。而且,原来叶青在炼狱里也烧了这么多天,不能说灵力受损,只能说灵力遭到了重创。
越渊顿了顿,把叶青从肩膀上捋了下来。
改拎着了。
叶青:“……”
行,反正吐是吐不到他身上了是吗?
落地,叶青立马跑到旁边呕了两声,但胃里没什么东西,倒是吐的干净。
她擦了擦嘴,抬头走到越渊身边,惊住了:“树呢?太狠了吧,周扒皮啊,不光把金钗拿走,还要把树也挖走啊。”
面前,河边,本该长着一颗大柳树的地方空空如也,徒留下一个白花花的大坑,像是曾有棵树,被连根拔起一样。
越渊看了看说:“是法器被触动,自动护主,然后将这里的树连根拔起。”
叶青:“那金钗还有这能耐呢,亏了。”
越渊:“你留它也无用,灵宝都会自动散发灵气,早晚会被宗门发现。”
叶青看向他耳朵,那里面放着他刚刚收进去的剑,问:“那你的剑呢?”
越渊回过头,一双眼睛平静,在黑夜里显得有些温凉,像小溪里的石头,开口说:“我的剑和我同根同源,算是我的一部分。”
“厉害。”
越渊:“修真界有很多同根同源的东西,你和魔尊也是这样。”
“……”叶青打了个哆嗦,“什么魔尊,伏地魔么。”
得,穿越异世,真成魂器了。
什么运气啊。
小河静谧,流水声听得人想睡觉,叶青也就是来纪念一下自己无缘的财富,打了个哈欠,让越渊带自己走。
叫了两声,越渊未答,看着那流水发呆。
叶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盏不知道谁放的莲花灯,在河里搁浅了,不再流动,静悄悄地燃烧着。
她扯住了越渊衣袖,带着他往池塘边走,走到莲花灯前面,低下身子,将灯捡起来,念了下上面的字。
“愿天下恋爱脑死绝,还有我师尊身边的那个妖里妖气的陌生男人,趁早离开。谢谢菩萨。”
“……”
叶青恭敬地把莲花灯放了回去。
这又是哪个大冤种。
她咳了一声,转头问越渊:“你想放莲花灯吗?”
越渊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她,眼里还有些茫然。他见过这个莲花灯,是当初和太师祖一起下山的时候见到的,但是并不是孤孤单单的一盏,是满河的莲花灯,因为是白天,所以并不如现在好看。
叶青见他不说话,也已经习惯,踢了踢渡口上的碎石,随口说:“等哪天我们白天路过别的镇子,买两盏,你一盏,我一盏,许什么愿望都行。”
“越渊,你说你下过两次山,一次我知道,你成名那次,那另一次呢?为什么下山?”
越渊想了想说:“不知。”
“那怎么下的山?”
越渊:“太师祖带我下的山。”
“他?他无缘无故带你下山做什么?”叶青眼睛亮了亮,完全是对八卦的憧憬,“他带你下山做什么了?”
“在宗门下的镇子绕了一圈。”
“然后呢?”
“没了。”
叶青压根不信,认为越渊故意瞒着她。
“行吧,不说就不说。”
越渊看着有些失望的叶青,动了动唇,说:“真没了。太师祖带我下山,是希望我明白山下的平安生活来之不易。”
叶青瞅了他一眼,问:“那你们难道就从街头走到街尾,什么都没做?”
越渊说:“人太多,太师祖怕我迷路,我们从屋檐上走的。”
“……”叶青大为震撼,“你太师祖也算个人啊。带你出门,街都不带你去逛,就坐在城门楼子上干悟啊。够省钱的也,真抠。”
越渊颦了颦眉。
“我的错,我的错。”
叶青说着,往他那边挨了挨,挨到了他的胳膊,扯住了他的手臂晃了晃。
越渊抿了抿唇,将头扭回河面那边。
叶青也看向河面,半晌,又转回来看他,好奇问:“那你在山上都做些什么?除了在炼狱里溜达着烤你那阴魂不散的梨。”
越渊:“练剑。”
“练完剑呢?”
“练不完。”
“……”叶青呵呵笑了两声,“行,那除了练剑了呢?”
越渊:“打坐,闭关。”
“没了?”
叶青都有些同情他了,他活的真像个木头。
夜间的风吹过,带来一丝温凉,水面上,倒映着现世的景,好像一头扎进去,能到达另一个相似的世界。
小乞丐的话好像还飘荡在耳边,激起人的好奇心,和破坏欲。
叶青松开手,又踢了两下脚,但其实,木板上已经没有石子了。她在月光下看向越渊,越渊神色平静,看着河面而垂下的睫毛投下半扇阴影。就是这样一个少年人,成为了太玄宗的镇宗神器,明明,对于人间事,万事不懂。
她开口,带着不怀好意,问:“越渊,你太师祖抱过你吗?”
越渊一动不动。
河边风吹树叶舞动,飘飘然敲打在静默的树干上。
半晌,他说:“没有。”
“小时候也没有?”
“我降生时就是七岁孩童了。”
人的第一个拥抱往往都是来自父母,倘若没有,那可能自有记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了。
但人天性渴望拥抱、渴望温暖,不光是人,动物也一样。
叶青看过一个实验案例,实验对象是一只可怜可爱的小猴子,实验变量是有奶但冰冷的机械母猴,和无奶但有皮毛的玩具母猴,虽然小猴子每天都必须喝奶才能活下去,但喝完奶之后更长的时间都待在玩具母猴的身边。
后来,她去福利院做义务劳动,也被同行义工叮嘱,不要去随便抱那些没成年的小孩,因为这样做,会使那些孩童养成混乱形依恋。
那个时候叶青就知道了,不止人类,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是这样软弱的,活下去是本能,但有些东西会让活下去变得重要。
叶青说:“你要不要抱抱我?越渊。”
越渊静在原地,像一颗沉默的、犯错的树。
叶青歪头看了他片刻,伸手抱了上去。
他的腰比她预想的要细,怀抱温暖,身上的衣服被除尘咒扫过,有着淡淡的太阳味道。
叶青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紧贴着,仿佛能听到心跳的跃动声。
寂静夜里,虫鸣声声。
她不再说话,谎言与真相都不再被她吐露,只是抱着他,让疲倦放肆生长。
越渊僵立了片刻,抬了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知是要推开,还是要抱紧。
此刻,有人走了出来声音复杂地道:“果然是你,叶青。”
“……”
叶青猛然把头从越渊怀里拔出来,看向不远处,那里站着一个断了一条手臂、身穿白衣的人。
她看了看自己紧抱住越渊的手臂,松开,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冯星嚅嗫道:“如果我说我们是清白的,你信吗?”
冯星:“你们果然在一起了。”
叶青:“……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吗?我懂,因为我也听不懂。”
冯星那张温润的脸面沉如水,拧一拧,可以洗菜了。
叶青见状,又往越渊身边站了站问:“你现在打得过他吗?”
越渊:“打得过。”
叶青放松了,挺直了一下腰板,什么叫狐假虎威,这就叫狐假虎威。
冯星盯着二人,握了握拳头,片刻,闭了闭眼,额头青筋突出,深深吐出了一口气,问叶青:“你不是非公孙书雪不嫁吗?为什么又蛊惑越渊带你出逃?”
叶青心想,你都说了蛊惑越渊带她出逃了,那就该知道为什么啊!
就算是原主,想嫁给公孙书雪也得有命嫁吧!
叶青偷偷凑近越渊,说:“我们别跟他说了,直接跑吧。”
这人明显对原主感情复杂极了,不像是什么可以冷静交谈的对象。
冯星听到了叶青的话,手里立刻气的捏了个法决,他身上灵器叮铃,衣衫无风自动。
叶青惊了:“萤火虫?”
冯星给了这边一道咒术,让叶青看了看萤火虫的威力。
威力确实很大,差点把叶青掀河里去,好在叫越渊拦住了。
越渊一人一剑,平平常常,散步一样,拎着叶青就躲开了,顺便还能再往冯星那边劈两道。
冯星似乎没有战斗的意愿,他本就知道自己敌不过越渊,毕竟那是曾经一剑动九州的人。
他收了手,对叶青冷声道:“跟我回宗。”
叶青:“哥们,不是我不想回,主要是回去我就死了。”
对于这样的回答冯星似乎有些发怔。
叶青见状,叹了口气,说:“我不清楚越渊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你要找的叶青,恐怕找不到了,原主,也就是叶青已经凉了,至于我,一个纯无辜的倒霉蛋罢了。但是我这个倒霉蛋,因为某些更倒霉的事情,跟魔尊绑到了一起,所以现在越渊要让我带着他去找魔尊……你听懂了吗?”
似懂非懂。
冯星站在原地,眼中有三分茫然,三分不敢置信,三分恨意,一分对于师尊女儿的怜悯旧情。他是个爱迟疑心软的人,不然也不会将自己断臂的的原因吞咽,绝口不提,不然也不会怀疑乞丐是叶青,自己一个人偷偷甩掉众人回来见她。
可以说,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将叶青带回宗门。至于叶青所说的夺舍一事,他不能信,也不敢信。
师尊叶清鸿在的时候,最是心疼叶青这个小女儿,即便身死最放不下的也是这个小女儿。
冯星跟叶青是两个极端。尽管他怎么厌恶、憎恨叶青,可到了最后,他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叶青去死。
倘若叶青死在炼狱里也就算了,可是她并不甘心,逃了出来,还撞到了他的眼中。
冯星已经心力憔悴,半点也不想管叶青的事情,可他终究还是站到了这里。
“越渊本是灵木降生,虽道心纯粹,但不是你可以随便玩在手心上的人物,等到太师祖出关,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叶青听他说完,道:“请问这位仙君,我说的话您是一点也没听进去是吗?”
冯星僵了僵身子,他知道自己不愿去面对,也不愿再去掺和进叶青的事情中,凡间有一句俗话,叫做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他亦在僵持以后,当做没听见般闭了眼,说:“宗门所在地界,皆已经发送文书,每十里路,一道关卡更有悬赏令。你们即便出了这个镇子也,走不远,何况——”
他话停住,叶青紧跟着流了一道鼻血,她连忙找东西去赌,还抬头问:“何况什么?”
青城那边好像不属于太玄宗。
冯星道:“何况你二人皆有伤在身,亦无丹药。”
说的在理。
冯星抬手给叶青扔了一个玉佩,说:“明早去城门,有人会等候你们的。叶青,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叶青见他转身就走,忙问:“等我们干什么啊?!你倒是说清楚再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