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很冷,冷到把熟睡的安予汐活生生地冻醒。
她睁开眼睛时,房里只跳动着一簇未剪的烛火,晃得她脑仁疼。
安予汐坐了起来,在床上发了半天呆,努力回想着刚才的某些画面。
就在她一本正经地说完要调换一下姿势后,自己被孟浮寅点了晕睡穴。
对于有金手指的安予汐来讲,该晕的人绝不会是她才对。
掀被下床,她此时惦记的还是安锦素的安危。
外面的天色一点都没有长进,黑夜未央,与她没睡之前一般无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孟浮寅是不是已经把安锦素给杀了。
她动作迅速地穿上了鞋,跳下床时,大门被人推开——
孟浮寅一身寒气从外面走进来。
安予汐站在床旁,透过狂乱跳动的烛光向他看去,眼中带着一些温度,不再冷漠,看向她时甚至还散发出如饿似渴般的猎艳光芒,身上没有血渍。
她又提鼻闻了闻,没有血腥味。
松了口气,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既然这么长时间孟浮寅都没有去杀人,可见他是回心转意了。
她也可以安心回房去睡觉了。
“你回来了?那正好,我该去睡觉,明天见!”她打了个哈欠,刚要从孟浮寅身边越过时,手臂一下子被他抓住。
安予汐转头,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有什么事?”
刚问完,孟浮寅反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安予汐的颈窝,颀长的身体下子缩成了一只小猫。他声音带着委屈道,“我现在好孤单,能陪陪我吗?”
安予汐愣了一下,目光一低,看向他的锁骨。又抬起头来,看向那簇烛火。
她扬起了一个甜美的微笑,“好啊!”
孟浮寅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
孟浮寅继续对她笑,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掌,领着她向外面走去。
安予汐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她故意放慢了脚步,与孟浮寅拉开一段距离,另一只手慢慢摸上了自己的发簪。
未剪的烛火长度与她睡去前一样,与其说她还停留在睡去之前,她更加相信,自己跌进了梦境中。
梦境中的场景是可以保留她入睡前的模样。
而这个孟浮寅同样的衣领上并没有血渍,再上他反常的举动,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孟浮寅,应该是梦魔了。
梦魔想把她带到忘河,推她下去,和无数死者一样。
真没想到,这个魔头居然对忘河情有独钟。
‘孟浮寅’应该是没有怀疑她,只侧了下头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足以用魅惑来形容。
好在安予汐的定力够好,否则真的会被他摄了魂去。
她在他身后举起了发簪,卯足了吃奶的力气,拼命朝他的后脖颈扎了下去。
而这一扎,身前的‘孟浮寅’刹时化成了一阵黑烟,让她的发簪扑了个空。
安予汐身体僵住,转身刚想往门外跑,却见那阵黑烟又幻化成了无数只黑藤,在她的身上来回游动。
她被紧紧缠住,只觉自己的身体跟着黑藤的游动而扭曲,疼得她猛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孟浮寅有没有发现她跌入了梦境中。
在梦境中,她还无法和系统通话,拿不到晕睡糖,这个时候,除了孟浮寅,不会有人知道她在梦中遇险。
如果他不来救自己,她就真的命丧于此了。
对于孟浮寅会不会来救自己这个问题,安予汐根本没有想过,因为她的直觉就告诉他,孟浮寅一定会来救她。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她是他的未婚妻!
“你的确很聪明,不过再聪明的人也走不出自己的梦境。”梦魔那苍老得疙疙瘩瘩的声音从这些黑藤中溢出。
让本来就疼得冷汗涔涔的安予汐更加难受了。
她现在想倒下都不能,因为那些黑藤像真的藤条一般,将她固定在了其中,上不来下不去,左右也动弹不得,比五花大绑还要遭罪。
说完这句,那些黑藤开始向她的身体里挤压,仿若要融进她的身体中。
安予汐死死地咬着唇,口中一片咸腥。她仰着头,拼命地呼吸空气,这种感觉比死还要难受,如果她没有猜错,梦魔正在吞食她。
这种死法叫凌迟。
身体的过度挤压让安予汐生生地吐出了一口鲜血,估计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就在她快要晕过去时,她吐出来的血突然发出了一阵灼红的光芒,居然将身体周围的黑藤轰然炸开。
那一声宛若爆破般的声响,让安予汐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抬起模糊的目光,看到梦魔从黑雾中渐渐变成了一个俊美的少年,面色白如苍云,额间一点豆红,身上黑色的长袍如翼。
是魔没错了。
一般魔都长这个样子。
梦魔单膝跪在地上,嘴角淌下一行血水,目露惊异地看着安予汐,“你竟然有魔血,你是魔族的人。”
安予汐身体软成一瘫泥,她只知道,她的血现在能保护她,至少她是谁,她在哪儿,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接下来,她就要想想如何出梦这个问题。
梦魔却看着她冷哼道,“你还在等着那个男人来救你吗?他想吞掉我,简直是妄想。”
安予汐皱了下眉,在尹娇娇的梦境时,孟浮寅的确是想吞掉梦魔来增强自己的功力,没想到让这个魔头看出来了。
本来还想着如何离开的安予汐突然目露凶光,在离开这里前,她必须要杀掉梦魔。
否则她很有可能成为孟浮寅的绊脚石,阻碍她的逆袭之路。
安予汐奋力站起来,伸出一只带血的手向着梦魔就扑了过去。
她受了伤,梦魔同样受了伤,她想赌一把,看看自己的魔血能不能把梦魔除掉。
其实原文中对于安予汐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只知道她的血可以令妖魔丧胆,也因此她救过洛羡尘几次,但对此作者却没有解释,只当是她的一种特殊体质。
反正一般看书都是看男女主角,看感情流,不会有人多注意女配的细节。
这一点不知是作者的疏忽还是刻意没写,但却被系统捡了起来。
看来安予汐的身份耐人寻味,她很有可能触发隐藏剧情。
她向梦魔伸出血手后,从他的胸前穿过,那只手瞬间变成了青烟,像烧焦后的浓烟,甚至可以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仿若在锅里炸了一遍,新鲜捞出的美食。
梦魔嘶声裂肺的一声大吼,一掌把安予汐震了出去。
安予汐生生被摔到地上,又吐了一口血。她忍着自己快要晕倒的冲动,又拈了一手的血,再次向梦魔扑了过去。
烛火啪地一声熄了,她看不清梦魔的脸,但听得到他的皮肤裂开的声音,宛如一道道枯枝折裂般壮烈。
“啊!”梦魔抱头嘶吼,身体簌地一下子像变魔术般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泥鳅般游动的无数黑气。
安予汐耳边的声音有如开场的大戏,窸窣声逐渐充盈了双耳,滚进了她的脑仁里。
本来就头脑晕晕的安予汐此时无比痛苦,晕不过去,反而还得忍受这些像菜市场一样嘈杂挠心的声音。
对于病人,她的理解一向是需要好好休息,安安静静地休息,没有一个病人受得了这种闹心的声响,身心的双重伤害。
而且这些声音不是从一个地方传来的,而是从无数的地方传来,像流星一般在她耳边依洄划过。
她慢慢睁开了晕沉的双眼,看到眼前的景象好像一幅幅的画作。
那些蝌蚪般的黑气都变成了一个个动态的画面,每个画面里都在上演着百姓的悲欢离合。
有人正为逝去的亲人哭泣,有人正为远行的朋友悲伤,也有人正在互相辱骂,有哭有笑有泪水有欢乐。
这些大概就是梦魔收藏的梦境,他杀死一个人后却把这个人的梦境收藏起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安予汐趴在地上,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没有了反应,她想站起来都很困难。
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道轰然的声音,在这些嘈闹声中突兀地响起,“我为什么要救他?他不过就是一个杂种,不用管他的死活,死了更好。”
安予汐抬起头,寻着那个声音望去,画面中的男人眼睛狭长,气度不凡,目光精锐,一副高高的架式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面色不屑且高傲。
画面一转,潮湿幽暗的山洞里,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身上皮开肉绽,千疮百孔,他白若腊雪的脸上还挂着片片血迹,小小的身体被厚重的铁链绑在冰冷的石壁上,衣服薄得像张白纸。
身披黑袍的男人拿着一颗药丸站在他面前,端起他悬挂在脖子上的脑袋,强行喂他吃下,“这是我魔族的毒药,吃下去后你不会死,但会痛苦,这种痛苦比凌迟还要难受。”
男孩气悬一线,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那个男人摆布。
第一次的痛苦应该远比他想象的要疼,他瘦小的身躯在铁链里蜷缩,手臂上,肋骨上都被铁链勒成沟壑,但他依然咬着牙让自己缩在其中。
因为这种疼远比铁链勒紧时的疼要难受。
他没有哭也没有求饶,只是自己忍受着这种痛苦,直到彻底晕了过去。
这应该是孟浮寅的梦境,梦魔既然有他的梦境,可见他也同样睡着了。
安予汐在黑暗中抓着地,使用最后的一丝气力大声呼喊道,“孟浮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