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外贼,就怕家贼,不怕外患,就怕内忧。
果大将军只有满肚子的不服气,太极宫薛太妃一如他。
太后,圣人,以及我的八字藏在薛太妃的床底,藏在娃娃的肚皮里。
非我陷害污蔑,薛太妃所作所为,太极宫亲眼所见。
祝贵人、董贵人、阿湘在薛太妃的宫中,搜出十恶不道的巫蛊压胜之物,许太妃惊呼,童太妃失语,太妃藏匿邪物,唐宫正自认失职,六局女官皆下拜领罚,后宫不宁,六宫震荡。
兹事体大,就连安阳长公主也将她的娃娃挨个剥了衣裳,让女官一一查验,自证清白。
公主不识字,更不知八字。
病榻上的太后,远在天边的圣人,人皆知公主赤诚清白,疏忽,真有一二邪物,那必是有奸人暗中构陷。
巫蛊之物,应了我的耳朵,应了太后的病,应了天下大乱。
我的所有罪责,阴差阳错竟由薛太妃一力揽下。
太后、圣人的八字被我烧去,至于我的八字,独自留下做了铁证。
冯太后之病,因薛太妃巫蛊所致。
太极宫口口相传,次日午时,长安城无人不知。
北地,千家忙碌。
奔走相告,逃命求生,各为其主,各为各家。
以巫术谋害太后圣人,薛氏必死无疑,是抄家灭族,还是合族流放,死多少,死哪个,在那时,一切只在我的一念之间。
“薛太妃意欲何为?”我问。
太妃睨着眼,总不回答。
女子不言。
荣王、梁王、瑞王禁不起唐宫正审问,几句话便将实情吐露。
娃娃,是薛太妃亲手所制。
他们的母妃,要带着他们姐弟去齐王府,让他们的齐王兄领着他们杀回太极宫。
齐王,宁王,金阳公主,宫墙之外并无异动。
圣人在外,太后病重,越王不为,我又是个残废,于薛氏而言,机不可失,这是最好的时机,太妃沉不住气了……
冯太后记着薛太妃,薛太妃恨着冯太后。
薛太妃,起了反心。
圣人是不好,齐王更不善。
有太后护着,圣人厌我恶我,终究不好拿办我。
若叫齐王登上大位,让薛家人壮了腰身胳膊,巫蛊之术换做真刀真枪,薛太妃岂会饶恕我,薛淑妃怎会宽恕我?
连同我身边的近人,一个个焉有命活?
到那时,我会被杀死,我会被凌迟,我会被处以极刑,我的肉会被人一刀一刀割下,全身上下没有半块儿好皮,我会生不如死。
李二,差了半刻钟,从生到死,上辈子下辈子总也追赶不上,我虽极度憎恶今上,心里盼他再也回不来长安,但鹤奴的皇位,我岂容薛家人随意染指?
李三郎是个黑心草包无疑,李二郎更是个不能细看的下等货色。
鹤奴的东西,李二郎,李四郎,李三娘,想也不许想,图也不许图,更不许摸碰。
左手国玺,右手凤印。
大权在握,大权在我。
李朝太极宫为我独尊。
眼下,天下权势全聚在我手中,我岂容他人觊觎抢夺?
凤印不是我偷来的,玉玺不是我抢来的。
是砸来的,是递来的。
前朝郭贵妃死在我手里,益州黄大将军为我所杀,他二人生前怎会有此料想?我亦不曾多想。
阿兄死在渔阳县主的箭下,我至死不忘。
你争我夺,你死我活,你死我亡……
太极宫,长安城,不争就要死,不夺就要亡。
谋反,要么功成,要么兵败。
那么升天,那么下地。
没有第三样……
禁军供我驱使,十六卫听我号令。
放太妃出宫,任齐王、宁王、金阳公主谋逆,薛氏举族谋反,我的胜券遥遥在握。
纵有长安城、太极宫全部兵力,我亦不敢大言不惭,拿太极宫所有人的性命去赌。
稍有不慎,一步踏错,满盘皆输,我赌不起。
我的性命,最是要紧。
太后,太妃,公主,女官,宫娥,内官,同样要紧。
太极宫所有人的性命,我都得小心伺候,不能冒险一赌再赌。
我不会为着私欲,拿太后,太妃,公主们的性命去胡闹。
在太妃换上“奇装简服”的第一刻起,我以皇太后病重为由,请永福坊王妃入宫侍疾,也请兴宁坊的公主一同入太极宫。
我意在金阳长公主,齐王妃萧素素,宁王妃窦怙儿,竹枝自然也在当中。
淮阳长公主突生恶疾,薛太妃诏薛家娘子进宫侍奉。
女眷入宫后,我将齐王,宁王,韦驸马,各自幽禁,圈禁,囚禁。
薛太妃,大行巫蛊之术,亡国灭李,意欲谋反,长安城,太极宫,人人避之不及。
误杀,冤杀,错杀,齐王,宁王,金阳公主,他们……又不是我的兄弟姐妹,我若为圣,路遇谋反,男女老幼,不拘亲疏,我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
为保长安城干干净净,我也愿意用皇妃,皇子,皇女的鲜血去清洗朱雀大街。
太后明理,赏罚分明,我可不明事。
皇帝重色,色令智昏,我可不好色。
齐王有一腔不臣之心,我知道,可萧家未必有。
现在战时,长安城,太极宫,有半点不稳妥……以鹤奴那个不成形的心性,若知他的兄弟趁他在外,想要偷他的皇位,杀他的母后,抢他的爱妃……
平卢难回,洛阳不保,长安险急,我恐圣人险要之时,弃平卢不顾,立即上马回长安。
两军交战,最忌泄气。
动摇军心,兵家大忌。
长安内乱,我之无能。
祝贵人快嘴快舌无话不说,我一再告诫,太后的病,不许提,太妃谋逆,巫蛊之术,不许说,我的一言一行,更不许告去洛阳北境。
圣人若因后顾心乱收不回平卢,致使山河破碎,家国不在,我第一个杀他祝不休生祭王旗。
本想杀太妃,公主,亲王为冯太后除病祈福,思前想去,总觉不妥。
宫中南阳,乐阳,肃王,淳阳,昭阳,岐阳业已记事,李家儿郎,李家娘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从前往后,我都不姓李,更不会是李家人。
李家事,我不好多管,也不能多管,更不愿多管。
踩刀跳胡旋,费力不见美。
太极宫,里里外外,都是李家人。
未免长安动乱生事,我将薛氏一族分开囚禁,留着他们的性命。
抄家灭族,是杀是打,都留给太后,圣人处置。
诛杀亲王,赐死太妃,我并无不敢,圣人还朝,若想整治罗列我的罪名,单就这两条,已然够我入掖庭。
黄骁寿已死,他再无第二颗人头,为我脱罪。
我虽不知生父,生母却有不疑。
长安城,进进出出,不是与我自幼相伴,就是近亲远戚,至多三四道弯,走着走着又回到我身上。
先帝,无心传大位给齐王宁王,却有心护着二郎四郎,他拿不住鹤奴,倒是早早摆布好了齐王妃、宁王妃,费心费力算计我。
长安,洛阳,亲戚团着亲戚,亲戚连着亲戚,我若将事做绝,过后又如何在长安,洛阳过安生日子?
为整肃宫闱,那日,告密者皆为太极宫的大功臣,人人都有重赏,帮助薛太妃出逃者,都被我处以极刑。
薛太妃胆儿小,我记着呢。
夜里,我卸下太妃帮手的手,丢进了薛太妃的幔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