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懿还是答应了盛延北的要求,至少这第三次正面交锋,他和盛延北两人都心平气和。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盛延北不是完全不能说话,至少不像自己记忆里那样的疯癫。
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大概是从来不懂得尊重别人的,所以一般的交流方式,可能行不通。
认命般忍气吞声,陈懿照着他们这帮公子哥的做派,闲着无聊就投篮或者打街机,玩了一个小时就腻得不行,只能坐下来茫然地看手机。
中午吃了他们叫来的酒店外卖,菜品口味清淡偏甜,一看便是主打健康。不知道为什么这帮人吃饭这样精致,勾不起自己半点胃口。
陈懿和他们不熟,便往自己的饭盒里多夹了几块排骨,坐到角落里味同嚼蜡地吃着这顿价格不菲,需要两个人送货上门的午餐。
还不如晚上和段以桓吃的大排档。
盛延北也觉得淡出个鸟来,瞪了眼黄迪,草草吃了半碗米饭就站起身,看到那边双眼放空夹米粒的陈懿,不似其他男生见到他们这娱乐室的兴奋。
他环顾四周。
这二楼的东西,刚送进来的时候是新鲜刺激的。可是时间久了,玩了几回,便觉得索然无味。哪怕是再稀缺,再奢侈的东西,都有玩腻的一天。
以前他很喜欢来这里打打桌球、和弟兄比赛投篮。但似乎也是年纪过了,这种玩法已经勾不起他的兴趣,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和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刘思文,比盛延北本人还知道他心思。
所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送来点新奇的玩物,作为礼物讨好盛延北。
甚至在远点的市中心,投资了一间大型俱乐部,给他终身免费会员入场资格,还有一大堆礼品代金券。
而这间盛延北高中打造的二楼娱乐室,也要与时俱进地被淘汰掉。
刘思文斜眼看着注意力在陈懿身上的盛延北,放下筷子,用手指轻轻点着沙发。
少爷看上了什么新玩具?
黄迪大喇喇地站起来,给外面拨个电话,马上就有人进来收拾。
瞥到门打开,陈懿挪着脚步打算趁乱溜号。
还是给一把扣住了。
“我上个厕所。”陈懿很冷静地回头看着面色沉静的盛延北,仿佛压根没想逃。
“那边。”盛延北下巴微抬。
心里骂着,双腿还是走向里面的卫生间。
下午六点,陈懿总算是能下楼了,这帮兔崽子,精力真是充沛,一直在里面玩游戏机。他实在撑不住,在高尔夫球室里面的沙发上睡着了。也许是因为这是这辈子睡过最贵的沙发,他竟然一个小时里没醒过一次。
还是盛延北把他摇醒的,叫醒他的时候语气很不耐烦,像他犯了什么错似的。
陈懿揉着眼睛坐起来,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自己是在哪里睡着的。
顿时有点尴尬和后悔。
自己那睡相都被人看了去,像个笑话。
还好盛延北没有如想象中奚落嘲笑他,几人只是一路安静地下楼、上车。
司机开的是辆MPV,后排座位宽敞得吓人,陈懿坐在柔软的座位上慢慢放松,腰部逐渐贴合座椅。再看手机的时候,发现电量很低,又不敢找旁人问能不能充电,只能先把所有功能都关掉,保证自己待会回到宿舍还能看时间或者打电话。
万一这帮丧心病狂的人要整自己,丢他在荒山野岭,手机没电的话他就彻底完蛋。
到了一处规格很高的饭店。陈懿被他们领上电梯,走了好长一段楼梯,两侧不断倒退的鎏金百花画墙如梦一般在他的记忆里掠过了,不记得走了多少步,终于停在其中一间包房。包房里面装修得倒还比较简约,没有外面那样的金碧辉煌和铺张。
圆台五人位,他们几个坐正好。
菜是提前预定准备好的,卡着他们到达的点上菜。流水一般,三分钟之内就陆续上齐。
包间里本来站着两位服务员服侍,都被刘思文请退出去。
又是一阵尴尬的安静。
“吃吧,这家出品不错的。”
还是盛延北打破了冷淡的气氛,几个人纷纷动筷。
陈懿吃得有些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哪方面的礼仪做不到位。幸而在场几位,和他没有利益上的往来,也没有长辈在场。
但他在进入到这个从没有机会进入的高级餐厅开始,就逐渐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好像这种财产、地位的阶级感,变成具体的事物了。
穿着廉价的他,带着一脸的学生气,站在这富丽堂皇的私房饭店,显得格格不入。
盛延北和黄迪他们谈笑风生,似是常客。刚才饭店的经理来了,对他们毕恭毕敬的样子也尽收眼底。
明明大热的天气,他却起了满身鸡皮。
煎熬之中,饭吃了个半饱。
山珍海味都难以下咽。
陈懿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半,天色已经黑沉。
手机还有最后一点电,估计到学校就要关机,他有些急,对盛延北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能不能回去?”
因为说得太急,听起来像带了情绪的,盛延北听完,本来还翘着的嘴角一下子有点塌了。
他眼珠子转向陈懿:“吃饱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没有......”陈懿忙于解释,“就是提醒你一下,时间有点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他说:“行啊,你要走自己走呗。”
“我——我上哪找车去?”陈懿有点慌,他连这里在哪都不知道,手机还有4%的电,他连亮屏都不敢。
“那我管不了。”盛延北眼神有点恶劣,不笑,就有点凶。
陈懿脸色难看,他咬咬牙,从位置上起身。
他真的受够了!今天一整天,一整天,他大好的周末被盛延北拉起来见那些狐朋狗友,又被迫等他一起到饭店吃饭,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七点半,还要自己打车回去,他绝对不会求盛延北送他走的,他也有他的底线。
盛延北冷笑着看他开门。
“这里离学校有20公里。”
陈懿何尝不知。
但他还是出去了。
他走过那条金色走廊,走进电梯,顶着服务员瓷器一样的脸上的目光,按下大堂一楼。站在天色全黑的停车场,对着外面幽黑的公路发呆。
不可能有出租车从这里经过的。
来这里吃饭的客人都很少,停车场里停的有劳斯莱斯,兰博基尼,法拉利,都是豪车,没一辆能带他回去的。
还能找谁呢......不能是父母,他们最讨厌自己惹麻烦,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和同学来这种地方,一定会被骂。报警吗?会不会太奇怪了,只是叫警车来带自己回学校的话,一定会上新闻的。
他想到一个人。
手机还有最后一点电。陈懿打开定位,把定位发给舍友段以桓。
【能不能帮忙叫车来这里接我,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发完这句话,手机彻底没电关机。
陈懿看着黑色屏幕发愣。
疯了吗,还不如报警叫警车来接自己。
坐以待毙真的等到段以桓不把这句话当玩笑,叫车来接自己,恐怕比较悬。
陈懿硬着头皮走到大堂,向前台工作人员礼貌开口:“你好,能接个充电器吗,我手机没电了。”
没想到客人还有这种请求,前台工作人员一愣,随即保持微笑:“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将手机交给我,我拿到办公室帮您充电。”
陈懿在前台办公室等待自己的电充到能开机的状态。他坐在椅子上掰手指,冷静下来之后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等着待会手机叫车,恐怕又要等一段时间。
没人和他聊天,工作人员礼貌又疏离地对待他,也许是工作培训的一环,陈懿便特别无聊,背靠着台面,数档案的数量。
几分钟之后,手机终于开始亮屏,他毫不犹豫拿起来看信息。
段以桓在他发定位后没多久就回了个【好】,两分钟后,补充一句【你在那里等我,别动,已经叫车了。】
陈懿握紧了手机。
他想说算了不用过来了,我找到充电的地方,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但是想到对方已经叫到车,自己又取消,有些不好意思,就没这么做。
他敲敲打打手机键盘,回:【找到充电的地方了】
对方很快回复:【在赶去你那边。】
像被那些字眼烫到,陈懿压抑自己加快的呼吸,将消息框关掉。
四十分钟后,他接到段以桓的电话。
“我在大堂这边,对......直接站在门口我就能看到了。”
冰凉的屏幕贴在耳朵旁,陈懿一面出门一面往外打量。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同样拿着手机,眼神里透出担忧的段以桓,他穿着白色衬衫,里面纯色短袖有点汗湿,平时显得严谨沉闷的短发几缕黏在额前,看着乖了不少。
陈懿听见自己声音戛然而止,他没有想到,段以桓亲自来找他了。
那人转头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陈懿,微微抬手,示意他可以过来。
“你,你也过来了?”
“我不放心司机,而且不知道你手机电量和具体情况,觉得这样可以实时联系你比较安全。”
陈懿耳朵有些发热:“谢谢,太谢谢你了。”
“上车说,不能让司机在外面等太久。”段以桓让他先走,自己跟在后面。
恰逢盛延北和另外两人从包间出来,他认识这里经理,自然知道陈懿一直没走,他在里面等他服软,灰头土脸地找他带自己离开。
半个小时,让陈懿冷静下来服软也够了。
他不紧不慢走出来,却看到陈懿走在一个男人前面,钻进了出租车里。
有人接他?
盛延北眼睛微眯起,眉心皱起。
那个背影,有点像他的舍友,段以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