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快到小庄子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面前的一大片竹林被砍得乱七八糟，竹子倒了一大片，断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竹竿和竹叶铺了一地，像被带着刀子的暴风席卷过，我转头去看乌朵，他已经冲了过去。
我跟在后面追过去，看见被砸烂的庄子，满地的药材和碎瓷片，师傅正拿剑指着乌朵的心口。
我对上了师傅赤红的双眼，他看见我了，“过来”师傅在喊我，我就乖乖地走了过去，师傅一把抱住了我，用力的手臂箍得我背脊生疼，我靠在他肩头，听见耳边响起他的声音，“这两日，你们去哪儿了”师傅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他还拿剑指着乌朵，他在问乌朵，我看不见乌朵的表情，听乌朵干干地解释，说我们在林子里迷了路。
“胡说!”师傅吼了出来，他的声音从没这样可怕，我有点慌了，伸手抱住师傅，轻轻顺他的背，他终于冷静了一点，低声对乌朵说“滚”，乌朵开口想说些什么，刚说了一个“我”字，师傅就往前逼了一步，重复到“滚!”我都能听见乌朵捏紧拳头的骨节响声，僵持了一会儿，踩着竹叶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师傅扔了剑，两条手臂箍紧了我，他颤抖的声线让我感觉他在害怕，我的心突然紧紧的，很难受，只能回抱着师傅，轻轻抚摸他的背。
“下次不要突然消失了好不好，乌朵在骗我，这林子我翻遍了，根本没有你们的影子，你们到底去哪儿了？”我沉默着，我想起乌朵几乎是哀求地跟我说不要告诉师傅，让我保密，我在想祭司到底是什么，乌朵到底是什么人。
“云轻!”见我没有回答，师傅有些着急，他松开手臂，抓住我肩膀，把我推开一段距离，让我直视他的眼睛。
“云轻，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到底是什么人？”师傅这幅样子，简直把我的心都揉碎了，我还不知道乌朵那家伙藏着个奇怪的身份想干嘛呢，还让我帮他保密？我才不管他，我不要看师傅这幅样子，师傅平日里，都是唤我小鸟儿的，师傅这样，真的好陌生，所以我从乌朵私下跟我抢师傅开始，说到我可以冻住人，说到我以为自己杀了人，结果乌朵又突然像个傀儡似的跑过来朝我跪下，我全部都告诉师傅了。
师傅又一把抱住了我，把头搭在我肩窝，托着我的后脑勺，轻轻顺我的头发“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赶紧摇头，师傅说“答应我，以后离他远一点，不要再突然消失了，好不好？”我连连点头，师傅抱着我，喃喃地说“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就好，就我们两个。”
好几天没看见乌朵，我还以为他走了，结果有天，他又突然像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坐到了我们的饭桌上。
师傅不太友善地盯着他，他却轻声一笑，明显是恢复了往常的那副轻佻样子，好像那天小瀑布前认真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小白山别急啊，你可别忘了咱们的交易”说罢他转头笑嘻嘻地看着我，师傅对我说“小鸟儿，你先回去”我很犹豫，乌朵威胁了师傅什么？他想干嘛啊，我得保护师傅。
我就和乌朵相互瞪着，师傅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先回去”“不行，我要保护你!”师傅笑了“你连我都赢不了，回去吧，没事的”乌朵看着我们，脸拉得老长，我最后警告式地瞪了他一眼，才磨磨蹭蹭地“走了”。
我趴窗台的技术真是越来越纯熟了，现在这个位置，不紧看得清楚，听得也很清楚。
师傅对乌朵说“现在可以说了吧？”乌朵说“别急啊，饭还没吃呢”师傅一皱眉“你说不说”我觉得乌朵看着像只大狗一样，我都能看见他打蔫儿的耳朵，乌朵说:“哎呀哎呀，不要这么没有耐心嘛。我们今族呢，信奉的是鹿神，鹿神保我今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们年年上供，大量的鸡鸭鱼肉，金银珠宝，还会放生大量的活物，哼，可是有天这鹿神，却突然甩手不管了，我今族可用的土地日益萎缩，粮食产出不足，没粮食吃了，饿死人的啊。”师傅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所以你们就来我稀族抢？”
乌朵沉默了，饮了一杯茶，姿势却像是干了一杯酒。
“这是……皇族的决定嘛，关我个老百姓什么事，哈哈”乌朵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你可不是老百姓吧，祭司大人？”师傅说到，乌朵斟茶的手略微一抖。师傅接着说“你连身份都没说实话，其他话怕也都是假的，我看这交易是做不成了，你还是滚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乌朵站起来，却没走，“白山……我……”师傅说“要么说实话，要么滚”“白山，至少关于鸟妖的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师傅说“你要给我掺着假话的真话？我怎么判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呵。我看你还是滚吧”乌朵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转头走了。
我趁着夜色摸进乌朵的房间，他还没睡，坐在桌边，紧紧盯着摇曳的烛火。
我趴到他对面的位置上，他只掀起眼皮撇了我一眼，我说“我的身份……要不你告诉我吧？我跟你做交易，我信你。”“呵，就知道你在偷听。告诉你？我要是跟你说了，还拿什么跟你师傅做筹码？”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还是问他“你今天提到的鹿神，我跟他有什么关系吗？”乌朵淡淡地说“说了不告诉你”该死，这臭乌朵在我这里怎么嘴巴就这么严。
“你告诉我吧!我会好多东西!我真的可以跟你换!”他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跟我说“傻鸟，我告诉你，你师父不让你以真面目示人，是很聪明的做法，你看我对着你这幅样子没反应，你就以为你这幅样子没事了？对，我是继承了祭司的血，正因为如此，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我不好奇，我也不想跟你换什么。但要是换成了其他人，不止你身上这件衣服，你这一头头发，还有你那双发翠的眼珠子，你的皮肉，你的骨血，都会成为筹码，他们会把你剖开，你懂吗？居然敢直接跑来找一个人类做交易，真是蠢货。以后放聪明点，不要再轻易让人掀开面具了，这次是遇到我，所以你现在还能站在这，下次就不一定了，听懂了就滚，其他你想知道的事，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要留着套我小白山的，哼，他对你的身份，可好奇着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乌朵跟我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但此刻我却感觉到他好像也不坏，只是这架势，他定是不会告诉我了，他想继续拿这些事去跟师傅做交易，他图师傅的东西!果然，也就那一刻觉得他不是坏人，他想套我师傅!这个坏人。
我跟师傅说不要再理他了，他不是好人，我说不知道我的身世也没关系，反正以前也不知道，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影响，师傅只是笑着，顺了顺我眼角的羽毛，我觉得他根本没理会我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