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猛地将手中的络子线攥紧，青碧色的丝线在指节间勒出深深的红痕。宫中炭火烧得旺，却止不住李皇后眼中的寒意：“半个月前才给六宫请了脉，这会儿齐贵人竟是有孕了。哈。”
若是当时太医没有诊出来倒还好；但要是当时就已经诊了出来，太医自己绝对不敢知情不报。那就是齐贵人有意瞒着怀孕的事情。
李清平和恪妃当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两两对视一眼垂下长睫各自打量手上的络子。
只能说女人作死的手段都是相似的。
李清平回想起以前在宣亲王府她第一次有孕的时候，谨妃杨氏也曾瞒着一回。再往前的就是钰瑾的生母吴氏。可那时候哪里能和如今比较。要是龙嗣出了事，齐贵人的下场可没谨妃和吴氏当年那么简单。
“婉贵人也是的，前些时候不还说要好好养胎，这冰天雪地的又出来晃荡什么？”李皇后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慧心，仔细说清楚，宫道上可有旁人在场？”
慧心屈膝跪在下首，额头抵着手背冷静回道：“回娘娘，除了两位贵人伺候左右的，当时恰巧有巡逻的侍卫经过，说是婉贵人与齐贵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婉贵人伸手去拉齐贵人时，齐贵人脚下一滑就跌坐在地。奴婢回来时，齐贵人已经被抬回承乾宫，太医院的人正在路上。”
恪妃手中的素银剪刀 “当啷” 一声掉在绣绷上。
也是晦气。齐贵人还是恪妃宫里的人，冬至刚过去几天宫里就见血可不是晦气吗？
她往后一靠，发间的珠翠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冷笑着说：“伸手去拉？本宫看是故意推搡吧！谁都知晓她俩不对付，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婉贵人是仗着自己有孕白氏不敢动她就动手，没想到那白氏肚子里也偷偷揣着一个！这下可好了！”
李清平却比她们镇定些，她将络子轻轻放在紫檀木桌上，指尖拂过上面缠绕的如意结：“稍安勿躁，伺候的宫人和侍卫既然在场，总会有个凭据。只是如今齐贵人的胎尚小就摔了一跤，怕是会不好啊。”
李皇后深吸一口气，扶着宫女的手站起身：“咱们去看看吧。” 她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吩咐慧心，“通知皇上了吗？没的话去御前走一趟吧。”
承乾宫的偏殿里早已乱作一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齐贵人躺在铺着厚实锦褥的拔步床上，脸色惨白如纸，鬓边的珍珠散落了好几颗，贴身宫女正拿着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冷汗。
上回六宫请平安脉的时候太医就已经诊出她疑似有了身孕，只是当时太医说孩子脉象不明显，得再过一段时日才好确认。齐贵人就嘱咐太医别说出去，等胎坐稳诊脉无疑再说。
哪里想到还没来得及再请一次太医就遭逢此难。
齐贵人咬紧牙关，心里怕得要命，眼泪止不住地流。
和暾……她想到了她早夭的和暾。若是这个孩子有什么意外，她就要失去她第二个孩子了。她盼了多久才盼来的第二个孩子，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啊。
“皇后娘娘驾到——”
“恪妃娘娘到、定嫔娘娘到——”
殿内众人纷纷跪下行礼，唯有齐贵人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李皇后按住肩头：“躺着吧，仔细动了胎气。”
李皇后目光扫过满室狼藉，最终落在床榻边的血迹上，眉头拧成了疙瘩，冷声问道：“张太医呢？”
“臣在。”张太医从药箱后钻出来，袍角沾着些暗红污渍，“回娘娘，齐贵人这胎月份尚浅，胎像本就不稳，如今又受了冲撞，臣已施针止血，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脉象虚浮得很，能不能保住，还要看今夜。”
齐贵人闻言哭得更凶，指甲深深掐进锦被却也止不住痛：“我的孩儿啊！娘娘您要为嫔妾做主啊！”
李皇后却早有这心理准备，没有理会齐贵人的哭闹，对张太医说：“尽力而为吧。”
张太医应下。
李清平左右看了看，问道：“婉贵人呢？”
婉贵人从另一扇屏风后边由宫女扶着行出，脸色也是苍白不已，看了看婉贵人的肚子，李皇后就免了她的礼。
李皇后扫了她一眼，坐在那里冷声问道：“说罢，婉贵人你为何要对齐贵人动手啊？”
婉贵人咬咬牙下跪说道：“皇后娘娘明鉴，嫔妾是冤枉的！”
恪妃不耐烦地说：“宫道上宫人来来往往的，又有巡逻的侍卫作证，你还想狡辩不成？”
婉贵人腰杆挺得直，冷笑说：“恪妃娘娘也说了，宫道上那么多人，嫔妾还没蠢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去对齐贵人动手！何况我压根没碰到她！早知如此，嫔妾也不该伸那只手出去，看着她摔才是对的！”
这回儿婉贵人是真的冤了。她是和齐贵人那些个不对付，平时也没少磨难。但最近雪天路滑，她怀着身孕在外头本来就不放心，这个孩子可是她日后晋封的筹码，宝贵得很，可不能有一点儿差错，哪里还有心思跟齐贵人在宫道上多说废话？谁知道齐贵人自己站不稳说倒就倒，偏偏当时她也的确和齐贵人呛了几句，看到齐贵人要摔也下意识伸手了。
李皇后斥道：“许氏，慎言！”
恪妃一想婉贵人以往的作风，也的确不是个蠢人，当下拧着眉不说话了。
婉贵人满腔愤怒，是真的觉着这宫中就没几个能看得顺眼的，个个都来挡她的道：“总之今天这事儿我没做我不认！”
又刺道：“再说了，齐贵人隐瞒怀孕的事儿也不小，要不要也处置一下这事儿呢？”
李皇后沉静道：“一码归一码。等摔倒这事儿过了自然就要追究了。”
耳边的哭声刺耳，李清平转头去看哭得梨花带雨的齐贵人，叹了一口气说道：“齐贵人也别哭了，伤身体。本来这一胎就危险了，别再哭着哭着……”真的落了胎。
虽然话没说完全，但在座的都知道李清平的言下之意。
齐贵人一听顿时吓得立马止住了哭，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小腹。
李皇后问她：“你也是，好好的怎会突然摔倒？”
齐贵人这时候认真想了想，僵着脸说：“当时嫔妾觉得头有些晕……许是当时和婉贵人争了几句动了胎气。”
婉贵人冷笑道：“还抓着我不放？！今个儿我本来都不想搭理你，是你自己上来就开口挑起的！如今倒还全推到我身上来了？动胎气，谁没怀着似的，我如今也是要被你气到了！”
婉贵人的大宫女碧桃适时出声道：“皇后娘娘明鉴，今日真是齐贵人先上来寻我们主子说话的。而且齐贵人还没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扶着额头不舒服的模样了！”
李皇后淡漠地看了齐贵人一眼：“白氏，这可是真的？”
齐贵人面白如粉：“嫔妾、嫔妾……”
那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话，永平帝的声音就如同平地惊雷般响起：“无知蠢妇！隐瞒怀孕不说，竟还愚蠢到主动挑事！还胆敢血口喷人！”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齐贵人刚止住不久的泪又哗哗流淌：“皇上、皇上……嫔妾知错了！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齐贵人尖叫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在旁边瑟瑟发抖装透明人的张太医此时硬着头皮上前再次给齐贵人扎针，等叫齐贵人昏睡过去后对众人说：“齐贵人情绪不能再大起大伏了，不然这胎……真保不住啊。”
李皇后看着面色不好的永平帝，安抚地摸了摸手臂柔声说：“皇上，龙嗣要紧。”
等所有人都平静下来，李清平坐在那里才出声：“皇上，臣妾有个疑问。如今这胎摔了一回也还保得住说明齐贵人平日身子还是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头晕？要不请之前诊平安脉的太医来问问？”
永平帝看了李清平一眼，点点头挥手让梁沛安去请。
负责平安脉的梁太医很快就来了，先是告罪，然后如实禀报：“虽然当时脉象不显，但只是因为月份尚浅，至于胎像是正常的，也无需额外和安胎药。齐贵人当时的身子也是极好，正常来说这般康健是不会在孕早期出现头晕的症状的啊！”
在座的一听，就知道其中有问题了。
婉贵人心中惊疑不定更是愤怒无比。这是有人在齐贵人身上动了手脚想要嫁祸到她头上来？！那人好大的胆子！往日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哪里有别人算计她的事儿！
李清平就问齐贵人的宫女：“这几日你们主子吃过什么？用过什么？可有异常？都一一想清楚了。”
几个宫女想了又想，才有一个圆脸宫女颤着身子说：“主子自打知道自己疑似有孕后就一直很小心。昨日午膳过后的甜点是杏仁酪，主子尝了一口就说比往日的甜就不愿多吃了。主子还以为是自己怀孕之后口味变了，叫奴婢尝了一口，的确甜得发腻，和以往的不大一样。
如今想想也是奇怪，膳房那边是知道主子们的口味的，断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差错。即便是不小心做甜了，师傅们也会事先尝尝味道再端上来，味道不对都是要重做的。怎么可能呈上来一碗甜得发腻的杏仁酪。”
永平帝黑着脸跟梁沛安说：“查！”
梁沛安又忙不迭去膳房那边寻给齐贵人做甜点的师傅，发现人已经投井死了，连带着干儿子也死了。然后去寻余下的材料，发现甜杏仁中竟然混有苦杏仁！
要知道孕妇可不能吃苦杏仁！平常人都只能吃几颗的苦杏仁可是能导致孕妇中毒流产的！更别提月份还那么小的胎儿。
李清平没想到这事儿还能扯到自己身上。
梁沛安回来禀报的时候都不敢抬头：“那甜点师傅的干儿子有个干妹妹芳儿，在总茶房当差。那干妹妹芳儿的亲姐姐就是定嫔娘娘宫里的云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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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环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