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顺三十四年,安稳了好几年的京城风波再起。
在京中、在天子脚下,宫里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致使整座城人心惶惶。
钰瑾是过了十八岁生辰在显顺三十四年春出嫁的。嫁的时候可让京城见识到宣亲王有多爱重长女,嫁妆的规格也只不过比公主减了一成罢了。
这一年钰珍的婚事也定下来了,钰珍受封平成县主,在中秋节也跟着宣亲王和王妃一同进宫领宴去了。
和晏其实也快十五了,但宣亲王说等下一年选秀皇帝怕是会和别家的皇孙一起指婚,于是也带着一同进宫露面混个眼熟。和曤是王世子本来就要跟着一起进宫的。
没想到这次进宫却刚好摊上了事。
当时留在府上的李清平等人聚在李侧妃院里用家宴,突然报暗门有人求见。暗门是府上一处隐秘的小门,这过节怎么突然有人求见,李侧妃直觉不对赶紧披上衣裳去见。
来人居然是钰瑾陪嫁的宫女之一,名唤福春。
钰瑾陪嫁除了一开始就跟在她身边的彩灯还有四个宣亲王妃特意调教出来的大宫女,个个忠心稳重无比,还有些功夫傍身,怎么会突然求见?且就算求见也应该光明正大地来。
“侧妃!时间不多了奴婢长话短说。”福春穿着黑斗篷压低了声音,也没打算进门:“圣上有令,中秋佳节思念皇子皇孙,要留进宫的皇子皇孙共赏秋月。本来郡主身体不适提前告退快出宫门了如今也被急召回去。郡主想办法躲开宫里派来的眼睛,命奴婢前来传达。”
这一听,李侧妃心中惊涛骇浪。
宫里出事了。
这是肯定的,不然怎么会突然把进宫的皇子皇孙都留下来了?连钰瑾这个都已经快出宫门的都被拦下了。
“可知出了什么事?”
“不知,如今宫门戒严了。”福春神色焦急:“奴婢得回了。拖太久恐会被发现。”
李侧妃绞着帕子:“你去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连宣亲王都没法递消息出来。
等回到席上,李侧妃面色不好看,也没打算瞒着:“宫里怕是出大事了。”
一时之间,席上各个都紧张慌乱起来。
李清平还能保持冷静,问:“怎么了?来者是谁?”
李侧妃:“是郡主陪嫁福春。她说进宫的皇子皇孙一个都不能离开,给看管住了。”
一时之间孩子进了宫的万夫人和赵氏只觉得天旋地转,李清平只好说道:“先别慌,到底是皇子皇孙,性命肯定无虞。王爷王妃也都还在宫里,肯定不会叫孩子们有事。”但她的神色也紧张万分。
本来席上吃得差不多大家都要散了,陡然听闻这个消息哪里还走得动?一群人惶惶地挤在李侧妃院里,熬过去大半夜虽然疲惫但也提心吊胆。
天亮之际府外传来动静,却不是宣亲王他们回府,而是禁军围了王府。
这下好了,京中都知道中秋宫里出事了。
不止宣亲王府,许多皇子宗亲府上都被围了。
何止是宣亲王府,如今人人都是一脸惊惧,偏偏宫里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未知的恐惧笼罩在京城上空久久不散。
等了一晚上都没消息,李侧妃把后院众人都打发回去,让她们各自歇息候着。
“姐姐,要是、要是王爷和娘娘……我们该怎么办啊。”李侧妃难得熬红了眼,在人前的冷静不复,紧紧握着李清平的手,声音也哑得不行。
对于她们这些后院女人来说宣亲王就是撑起这个王府的天,宣亲王妃亦是定海神针。可如今两个最能稳住局面的人都被关在宫里,王世子和曤也被一道困着,万一在宫里真有不测,府上只有一群女人和年幼的孩子该怎么办啊。这宣亲王府怎样立得住啊!
李清平心里也很忐忑,但还是勉强镇静分析:“你放心。如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要真王爷娘娘真出了事,就算宫门戒严也不可能不往府上报信,总得叫府上准备着。可如今不单是我们这里,是各府都被围了,想来不是宗亲们,而是……”
她隐晦地指了指天,又示意两人,李侧妃瞪大眼,反应过来后不可遏止地浑身颤抖。
中秋宫宴,皇帝或者是皇太子出事的话,那这京城的天……
“清妍,”李清平柔声唤着李侧妃的闺名,语气却不容有他:“在王爷娘娘回来之前你要稳住府里才能稳住。明白吗?”侧妃不是只名头好听,王爷王妃不在侧妃就是府里的主心骨。说句大不敬的,万一王爷王妃真出了事,李侧妃就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了。
李侧妃噙着泪咬着牙说明白了,姐妹俩紧紧靠在了一起。
缓了好一会,李侧妃打起精神唤来春晖,一道道吩咐传下去:“孩子们那里照常,一个字都不许透出去,不然就等着挨板子。”
“万夫人有孕命府医过去瞧瞧,孩子不能有差池。”
“赵氏、刘氏、张氏……”
宫外如此愁云惨淡,宫里也没好到哪里去。
民间中秋有赏花灯猜灯谜的活动,宫里自前几年也开始凑这个热闹。后宫娘娘们和各家王妃、宗妇一处,皇帝和儿孙宗室大臣一处。
偏生就今儿坏事了。
连片儿的花灯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刮下,凡是站在灯下的都没一个幸免。要知道灯里头是蜡烛,灯又是纸糊的,花灯砸下来尚好,可却引来大火。
在外围的还好,可是里边是最多花灯的,皇帝和诸位皇子可都在里边!
一时之间兵荒马乱。
还好皇帝有皇太子护着并无大碍,皇太子身上却被烧燎了不少地方,甚至昏了过去。
要只是这样还不至于如今这个局面呢。太医来给皇太子诊治的时候忽然瞪大了眼,还没等候在外边的众人打听到什么就统统被强行留在了这里,宫门也严禁了。
直到太医给众人分发了药丸子,半夜的时候皇子们和几位得爱重的宗亲和臣子吐了黑血,大伙儿才知道这才是真坏事了!
这是……中了毒?
皇子所里,宣亲王白着一张脸,胃里火辣辣的烧,帕子上是多余的血迹,宣亲王妃在旁给他递水。
宗亲臣子们还挤在前边大殿,他们这些皇子都被带到皇子所,连各自母妃宫里都去不得。宫里献妃使人来过一趟给了些吃食,却也不能再多了。纵然这些年他们母子之间关系恶劣,但彼此心里明白他们母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说宫宴上有什么是这些个吐了血的都用了的,那大抵只有皇帝分着赏赐的那壶酒了。皇帝赐酒谁敢不喝?所幸一壶酒就那么点,很快分完,喝的最多就是皇太子,其次就是宣亲王这个长子。
听闻皇太子因为伤药与毒药相冲,那边没有及时吐出毒血情况不太好,此时是高烧不醒。
“可那壶酒陛下也赏了妃嫔,后宫里谁都没事。”宣亲王妃叹道。
宣亲王便明白毒不在酒里。那大抵是在酒壶中。只是皇帝是临时兴起要赐酒的,那两壶酒不是早准备好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去取,酒壶先前也是一直存在库房的。那老太监对皇帝忠诚得很,且也不会那么蠢下毒,那是谁居然这般未卜先知?且那人又怎么知道哪壶酒会被送到前边哪壶会到妃嫔手里?况且皇帝今儿是心疾犯了才没喝酒,若是毒酒被皇帝喝了……
如今作为储君的皇太子危在旦夕,皇子臣子又多人受害,皇帝心中必然震怒,不管如何,那人搅局好大的本事。
宣亲王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太医说好在中毒不深,吃了解毒丸将毒血都咳出来再修养些时候就好了。
“不知府上如何了。突然出事也不知道是否吓坏了她们。”
宣亲王妃轻声道:“清妍平日虽不管事,但是还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加上清平在,暂时稳住不成问题。好在钰瑾找机会叫福春递了消息出去,不然恐会更加惊吓。”
此时钰瑾不在这里,是去后边守着她弟弟妹妹们去了。钰瑾有孕四个月,本就是因为第一胎又怀得辛苦想要提前拜别出宫的,此番折腾也是叫她身心俱疲,宣亲王妃好说歹说把她劝去休息了。
宣亲王也是心疼女儿:“如今只盼着太子那边有好消息。如今宫里不利养胎。”
只有太子无性命之忧,皇帝查出幕后黑手,这样才能早些放他们出宫。如今在皇帝眼里,他们任何一个都是要谋害皇帝和储君的逆贼。
但是一直等到天明,东宫都没有好消息传来,反而太医院的太医去了一茬又一茬,药材取了一次又一次。
大家伙心里头咯噔一声。
“要是太子没熬过这一关……”不少人心底升起这个念头:储君之位就空悬了。
皇宫严禁了三日,京城里也谨小慎微了三日。
第四日的时候。丧钟被敲响了。
皇太子薨了。
所有人听着一声声的敲钟,都有些不可置信。尤其是在宫外不知所云的人,都不明白怎么好好的皇太子没了。
但不管怎样不可置信,太子是正式册封过的储君,有关的家家户户都还是挂上了白。
宫里皇帝红着眼,仗杀了不少宫人给皇太子陪葬,又有多少勋贵被迁怒吃了挂落。下毒的事皇帝查出来了,却总觉得有蹊跷,但盛怒之下已然不顾,下毒的九族是一个不落全去见阎王了。
盛怒过后就是悲痛。皇帝对于太子的薨逝伤痛不已,追谥其为乾元皇太子,辍朝七日,按皇太子之礼举丧。
太子是半君,所有有品阶的宗亲大臣命妇都要进宫吊丧。
在听到皇帝给太子的谥号时,不少人以袖子掩面,遮去眼底的震惊。
乾元……好一个乾元皇太子啊。那么贵重的两个字也不怕镇不住那棺材板!这两个字一出后边再立的皇太子都要低他一头!
一时之间人人心思各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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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