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朝末年,齐帝幼子继位,太后垂帘听政。各方诸侯野心勃勃,全国上下纷争不断。北漠诸侯携军逼宫,太后携幼帝逃往江南,天下大乱。自此,天下分天盛、幽垣、云灵、梵音、北漠、瑞苍、凌绮七国,相互制衡。
“杀!——”
“犯我天盛者,格杀勿论!”身披铠甲的少年郎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振臂高呼。
将士云集,刀戟纵横,血战方酣,风云为之变色;俄顷,万籁俱寂,唯见残阳如血。
天盛国,姜梨清闺房。
“我家小姐当真是天上的谪仙,让人见了挪不开眼。”
“好了,锦书,莫要再打趣我了。”姜梨清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着婢女锦书为她梳妆打扮。
“这样就好,去寺庙祈福还是要简单素雅些。”姜梨清对着铜镜拂了拂额前的发丝。
锦书为姜梨清披上狐裘大氅,主仆二人便携手出门,上了马车。
姜梨清抬手拨开车帷,一片雪花落在手上,带来些许凉意。“许久未见父亲母亲,也不知他们近来可好。”
“小姐,这个月京城的书信也快到了,回信时连同小姐求的平安符一同寄去,老爷夫人定会高兴的。”
作为丞相府嫡女,姜梨清自小便被养在庄子上,但父母会经常寄来书信,得闲时也会从京城来到这看望她,姜梨清懂得他们的良苦用心。如今朝局不稳,父母不想她被卷入政治纷争之中。此番前去汇灵寺,是为了给父母与舅舅求取平安符,望他们能够平安顺遂,无病无忧。
“我们快去快回,今日舅舅还要教我他新得的曲子呢。”
锦书看着她家小姐脸上藏不住的雀跃,暗自笑出了声。
车轮碾过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一个时辰,便来到了汇灵寺前。
“小姐,慢些,地滑。”
“好。”姜梨清搭着锦书的手腕下了马车。
姜梨清抬头望了望百级台阶之上的汇灵寺,来往上香祈福之人确实是比往年多了些。丞相姜云凌,自姜梨清出生时起便一直出资修建汇灵寺,因此,这寺庙虽地处偏僻之地,往来香客稀少,也仍能安稳于世。两年前,一位贵人途经此地,将一件稀世珍宝交由思苦大师保管,这也让汇灵寺有了些许名气。
想来大多香客不远千里奔赴汇灵寺,是为了一睹那珍宝之美,但到现在还未曾有一人亲眼见到。
姜梨清整理了一下衣裙,便与锦书一起拾级而上。
“姜施主,别来无恙。”思苦大师站在寺庙门前,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
“大师怎知我今日会来?”姜梨清望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老人,有些诧异。
“老衲算出来的。”思苦大师捋了捋胡子。“姜施主,这边请。”
两人随思苦大师来到一间禅房。屋内,仅一张梨木方桌静置于中央,桌上,一局残局横陈,黑子白棋错落其间。
“姜施主此番前来可是为家人求取平安符?”
“正是,还请大师圆了我这桩心愿。”
姜梨清随思苦大师坐到了那棋局前,“姜施主能否看出些什么?”
姜梨清低头审视片刻,便道:“执棋者双方剑拔弩张之势尽显,黑子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白子稳扎稳打,守中带攻,局势胶着,胜负未分。”
“不错,还有何想法?”
“从棋子的布局来看,执白棋者心思缜密,以守为攻,可见其不骄不躁,试图在周旋中觅得破局之机。反观执黑棋者,锋芒毕露,铤而走险,求胜心切过重,也许会顾此失彼。”
“听了姜施主这一席话,老衲大有所悟啊。”
思苦大师将姜梨清主仆二人送到寺庙门前,并递上平安符。
姜梨清伸手接过,向思苦大师诚恳地道了声谢,便和锦书一同离开了。
“错不了,命定之人······”思苦大师仰观渐暗的天色,捋着胡子转身进了寺门。
姜梨清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心中多有不解,思苦大师究竟是何意?
“小姐,思苦大师是不是弄错了,怎么给了五个平安符?算上老爷、夫人、舅爷和小姐也就四个,为何会多出一个?”
“兴许是不小心数错了吧。”姜梨清低头看着手中的平安符,却有些心慌。
“吁——”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发生何事了?”
“小姐,前面有一个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锦书,我们下车看看。”
“好。”
姜梨清与锦书下了车,只见那几步之外,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中,那抹暗红色格外刺眼。
是个年轻男子,瞧着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身着白色华服,面无血色,左手捂着胸口,衣前大片已被鲜血染红。
姜梨清蹲在那年轻男子身侧,探了探他的鼻息,无意看到那人的鼻上痣,心不知为何颤了颤。
“真是可惜了,如此俊俏的公子,怎会受如此重的伤?”锦书叹着气。
“去那边找找!那小子挨了老子一刀,一定跑不远!”
“取他项上人头者,重重有赏!”
竹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为首之人的呼喊声也越来越近。
“不好,有人追来了,赶快帮忙把人抬上马车。”
“仔细他的伤口。”
三人将年轻男子抬上车,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住处。
“小姐,幸好走得及时,那帮人应当没有发现我们。”
马车上,姜梨清扯下衣袖的一角,又撕成长条,给他胸口处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但鲜血还是一点点往外渗出。
在世十六载,姜梨清此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看着沾了血迹的手,有些发抖,但又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她拿出干净的帕子覆在伤口处,双手在上按压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让马夫再快些。”
“大哥,再快一些!”锦书看着自家小姐面露急色,但又强装镇定,有些担心。
“路上积雪过多,地面湿滑,已是最快了。”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这位公子流了这么多血,怕是撑不到回府了。”
“我们今日出门没有带金疮药,现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靠按压伤口帮助止血了,公子是有福之人,定会撑过去的。”姜梨清支着双臂,额间已出了一层薄汗。
“小姐,我来吧,这已过了大半个时辰,您身体会吃不消的。”
“好,那你用双手掌根持续用力按压在伤口处,力度要足够,但又不要过度用力。”
“小姐,这些您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先前无意翻到过一本医书,书中讲了些应急措施,闲来无事,便向庄子上的薛郎中请教了一番,没曾想现在派上了用场。”
姜梨清揉了揉自己酸胀的手臂,接着又掏出自己的另一条帕子,为那人擦了擦脸上残留的雪水,又轻轻拭去他嘴角处的血迹。
好黑,萧砚尘想要睁开双眼、站起来,但却浑身酸软,用不上力,只能隐约听到一位女子在说些什么。
“吁——”马车晃了几下便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
“快叫人帮忙把公子抬进屋去,速叫人请薛郎中过来。”姜梨清虚搭着锦书的手腕下了马车。
“清儿,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发生何事了?”陆思珩刚听到马啼声便匆匆从屋内赶来。
“舅舅,这位公子身负重伤,急需医治。”
“还愣着做什么,赶快把人抬进客房,去请薛郎中。”陆思珩抬手唤了唤门口的小厮。
“清儿,可有受伤?究竟发生了何事?”陆思珩面上满是焦急,双手握着姜梨清的胳膊,将她来回转了几圈。
“哎-要晕了,舅舅,我没事。”
“我们是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那位公子,他遭人追杀,一个人倒在雪地中,身负重伤,这里地势偏僻,不能放任不管。舅舅,我先去客房看看。”姜梨清拍了拍陆思珩的手,便快步向客房奔去。
“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心善。”陆思珩望着姜梨清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低头笑了笑。
姜家庄园,客房。
“薛郎中,如何?”
“小姐不必忧心,公子也是命大,所幸未伤及心脉,现如今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暂无性命之忧,老夫已为公子上过药,另开了药方,汤药每日三次,连喝三天,再派人好生照理,三日之内便可醒来。”
“多谢薛郎中。”
“不必言谢,这都是老夫该做的,小姐、舅爷,老夫先回了,有事随时派人过来。”
陆思珩微微颔首,吩咐一旁的侍女将薛郎中送回住处。适才来去匆忙,还未看清那年轻公子的模样,烛光影绰间,陆思珩竟一时失了神。
“舅舅,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姜梨清觉察到陆思珩有些异样。
“无碍,清儿,今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说罢,陆思珩便转身出了客房。
积雪映着月光,没有昔日的柔情,只有刺骨的寒意。
今日的月色怎也这般冷,陆思珩暗自苦笑,回到房中,提起酒壶便往口中灌,推开桌上未琢完的玉料,随即又打开一个木匣子,一张发黄的信纸静静地躺在其中。
陆思珩指尖轻轻抚过那张带着岁月伤痕的书信,眼中是说不尽的眷恋与悲苦,“二十年了,我今日竟见到了与你长相如此相像之人······那年听闻你有了孩子,如今也该是这般大了吧。”
大口烈酒入喉,一滴泪划过面颊,“醉了好啊······醉了,心就不会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