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维也纳吉他

翌日迟渐头痛欲裂,坐起身缓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睁开眼。

入目并不是他熟悉的卧室,窗外晌午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单调的如同样板间,简直和纪珩这人一模一样。

等会儿。

他怔愣片刻,猛的回过神,趿拉上拖鞋就往卧室门口扑,门把手被门内门外两人同时按下。

纪珩显然对于迟渐的突然出现有些意外,挑挑眉让出一条路:“吃饭了”

迟渐张了张嘴想出声,下唇内侧软肉忽然撕裂般疼痛,他疼的直抽气,但还是压制着动作缓慢开口:“我昨晚……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吧?”

“干了”纪珩毫不客气的一句话把他打入绝望,“说要包养我,还说你要……”

迟渐猛的上前一步握住他的嘴,干笑两声以缓解尴尬:“好了,不用说了”

餐桌清一色全是清淡菜系,迟渐嫌弃的瞅了两眼,并不感冒,但还是象征性的尝了几口发现,看似清淡的菜,口味竟比得上家里阿姨做的了。

“你做的?”见纪珩表示肯定,他有些震惊,赶忙找手机拍了张照。

“干什么?”纪珩语调没什么起伏。

迟渐打字打得火热:“林粥粥上回幻想你喂她吃你做的饭,说她春梦都不敢这么做”

纪珩没回答他,掀起眼皮漠然看他一眼:“昨晚说的还算数吗?”

迟渐心道不妙,瞬间放下手机,摸摸鼻子有些讪讪的,“那个,你也知道的我喝醉了就爱说点浑话”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纪珩并不打算就那么放过他,一步步紧逼着他回答。

想着他自己说出去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索性直接“啧”了声,打算不装了。

他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神态慵懒,嘴只留出一条缝出声:“行行行,我说什么了你直接说,搞得像我多扣似的”

纪珩不动声色勾了下唇,冷静的平视他:“你说要和我谈恋爱”

“?”

迟渐这下是真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一时之间连嘴上的伤都忘了:“你说什么??”

迟渐瞬间转变态度,变脸比翻书还快:“离柜概不负责”

纪珩点点头摆出一副不在意的神色,随手晃了晃手机:“我录音了”

迟渐看着他:“你有病吗?”

“没有”

期末考如期而至,陆晓最近快学疯了,考不进前十他这个寒假就得回乡喂鸡了,蒋隅已经快被他烦死了,一进教室就会被自动按上小老师的名号。

老张最近对迟渐几乎为零的旷课频率感到非常满意,但同时也为他家里的事焦虑,三番五次的单独叫他办公室喝茶了。

“太好学了,我就比他高十几分,把我当神供着”蒋隅倚在栏杆上单手撑着脑袋发泄一般的吐槽:“哎迟儿,他之前也这样吗?”

迟渐叼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的给人发语音,闻言正欲回复,老张忽然叫了他一声,他吓得手机差点砸下去。

姜野拍拍他肩以示安慰:“又来了,老张咋最近跟定点打鸣的公鸡一样”

迟渐叹了口气把手机扔给纪珩,迅速跟了过去。

“老张”迟渐熟稔的咧嘴一笑。

老张显然没心思和他开玩笑,摸了把头顶稀疏的头发,满面愁容的叹了口气:“迟渐啊,你爸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迟渐无所谓的点头应和,早就徘徊在嘴边的常用话语刚要脱口而出,突然听到老张又说:“他说他要搬去国外了,要你在国内自己照顾好自己”

迟渐一愣,“他怎么不亲口和我说?”

“他说你性子急,指定会吵”老张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就这一年半载了,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儿就影响学业”

迟渐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只是对于突然离开这件事有点意外罢了,影响自己前程的事他干不出来,人不会蠢成那样。

随口应付几句打发完老张他才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

见他整个人垂头丧气的,纪珩偏头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迟渐不太喜欢把这些小事叽叽喳喳跟别人说,但更不喜欢瞒着纪珩,这人观察能力太强了,就算不说他也有别的办法知道。

“我没家了”迟渐对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说罢毫不在意的趴在桌兜里找书。

纪珩沉默了很久才靠在椅背上斟酌着说了一句:“想的话就来找我”

迟渐桌兜快翻空了也没找到书,笑了笑:“怎么听着像想你就来找你似的”

他急着准备去后面的书柜找,纪珩抓住他手腕,示意他去看桌角,最上层那本赫然就是他要找的那本。

迟渐舔舔后槽牙,感觉自己翻桌兜的举动像个小丑:“你哑巴了吗?”

纪珩没回:“想我,也能来找我”

迟渐动作一顿,侧头看他,少年下颌线棱角分明,神情漠然的画辅助图,像是刚刚的话只是无心之言而已。

这人总是这样,像只猫一样,游刃有余的勾人心绪。

期末考的铃声像道冲锋号,整个教学楼瞬间被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填满。

迟渐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斜斜打在试卷上,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

他烦躁地用手挡了挡,他和纪珩之间只相隔一个人,随便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人的样子。

那人正低头答题,侧脸在光线下透着冷白,握笔的手指骨节分明,连写字的姿势都透着股规整的劲儿。

想到纪珩说他考到第一会有奖励,迟渐小声嗤了下,收回目光开始按笔,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性动作。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卡了他十分钟,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辅助线,越画越乱。

他索性直接扔下笔对着窗外发呆,余光里纪珩似乎轻微的偏了下头。

只见对方胳膊肘支在窗台上,指尖在白色墙壁上摹了个什么东西,看着就像是无意间的某个动作一般。

迟渐心里一紧,抬头看了眼讲台,监考老师正低头玩手机。

他对着那个重复性动作看了有三遍才看出来个大概,是最后一题的辅助线。

迟渐茅塞顿开,笔尖在纸上一顿,唰唰写了起来。

除了数学,基本没什么能难得住迟渐的了,接下来的科目像瞬移一般。

铃声响起的瞬间,迟渐几乎是弹射出去的,手刚搭上书包带,就被纪珩拽住了后领。

“干嘛?”迟渐回头,看见纪珩正把他乱扔的笔塞进笔袋。

“陆晓他们在楼下”纪珩把笔袋扔给他,“我就不去了”

迟渐下意识反问道:“为什么?”

“出国”纪珩边下楼边淡淡道。

迟渐有点急,“你出国干什么?”

没等纪珩回话就到了楼下,陆晓看见迟渐,立刻抛弃姜野和蒋隅冲过来:“小迟迟!火锅去不去?我请客!”

蒋隅跟在后面表示非常无语:“他刚还说要是考进前十就请,没进就AA,现在直接升级成他请客了,我看他是对自己成绩心里有数”

一群人吵吵闹闹往校门口走,迟渐被挤在中间,听着他们讨论假期去哪玩,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久违的热闹。

他侧头看了眼走在旁边的纪珩,对方正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

下一秒,迟渐的手机震了震,是纪珩发来的消息:“你们玩,我回去了”

迟渐皱眉,动作很快的打了句:“我不去了,我和你一起”

手比脑子快,等他意识到自己发了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经看到了。

人家出国他跟着干什么!万一是跟家人去或者有事那不是很尴尬吗!

纪珩抬眼扫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迟渐尬笑一声,随口朝那群人甩了个借口就拉着纪珩跑路了。

“真想去?”纪珩低声问。

“我能去吗?”话音刚落,他就看见纪珩的嘴角好像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紧接着给出一个中肯的回答:“你想就能”

纪珩订的航班是下午出发,两人赶到机场时离登机只剩下半小时了。

迟渐跟着纪珩往休息室走,看着手里的登机牌,忍不住啧啧称奇:“跟着我同桌就是爽啊,飞机我只坐头等舱”

纪珩回头看他一眼,把他手里的背包接过去:“不乐意?”

迟渐赶忙摇头:“乐意乐意”

飞机颠簸许久,窗外是翻涌的云海。

迟渐往纪珩那边挪了挪,把毯子拽到两人中间搭着,忍不住贫嘴:“这头等舱就是不一样,连空气都带着我同桌的钱味儿”

纪珩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刚阖上眼准备休息一会儿,闻言侧过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你多吸点”

“……”迟渐往他肩上靠了靠,蹭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借贵肩靠靠,收费不?”

纪珩没躲,阖上眼轻嗤出声:“记你账上”

一路无话,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用说。

落地时是当地时间上午十点,阳光把机场的玻璃墙照得透亮。

司机早已候在出口,黑色轿车平稳地穿过白茫茫一片的街道,停在一家能看见河景的酒店门前。

把行李扔进房间,纪珩坐都没坐一下就得走,说着是去一个长辈家拜访,迟渐觉得自己不认识,还是不去的好,洗了个澡躺床上发呆。

正看电视看的无聊,手机连着震动几下,他慢吞吞爬起来看消息。

【苏忘:小迟,听说你来维也纳了?】

【苏忘:我正巧在这边处理事情,见一面?】

迟渐猛的跳起来,苏忘和姜野他们一样都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只不过小学毕业搬去了国外,他们后来几年都只潦草见过几面。

【迟渐:我靠!好啊】

对于这次的匆忙见面,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这家伙这几年跟着家里人走南闯北,平日里忙的像陀螺一样,想找时间叙叙旧的难度堪比登天。

苏忘定的酒店和他们是同一家,还只隔了个天花板的距离,迟渐称之为缘分。

按响门铃时苏忘几乎是瞬间开了门,像是刚忙完,衣服都没换,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商务气息扑面而来。

明明是同龄人,区别怎么这么大。

迟渐低头看了眼自己潦草的纯色睡衣,这样显得他很不注意形象。

苏忘见他第一眼就笑了,他侧身让路:“怎么还是这么大大咧咧的”

迟渐毫不客气的大摇大摆走进去,抱着手臂对着他挑眉:“咱都两年没见了吧?你真是完蛋了苏忘,姜野他们天天问候你”

苏忘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合上电脑扔给他一件外套,冲他歪头装无辜:“刚刚还聊起你了”

迟渐“啧”了一声,很识趣的披上,余光瞥见桌上的恒温箱,立马精神起来:“我去,小霸王也被你带来了啊?”

恒温箱里是条黑到反光的黑王蛇,正探着脑袋向外看。

这蛇是两年前迟渐送他的,没想到现在还养着。

正说着,手机在兜里嗡嗡作响,是纪珩发来的照片,像是蛋糕盒,附了句“去哪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扔了外套就往门口冲:“我先撤了,下次再聊,朋友找我!”

“朋友”苏忘在他身后挑挑眉,“和朋友一起来的?”

迟渐脚刚踏出房门,闻言头也不回的比了个表肯定的手势,转身就往电梯跑。

纪珩像是专门等着他似的,倚在门边玩手机,迟渐被视野里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刚想骂人就见纪珩蹙着眉后退半步:“穿睡衣到处跑?去哪了?”

迟渐摆摆手想糊弄过去:“没去哪,到处转转”

纪珩不吃这套,声音压低了许多:“你身上有别的味道”

“?”迟渐觉得莫名其妙:“你是狗吗?”

解释缘由后纪珩倒是没再多说什么,示意他看桌上的蛋糕盒,里面摆着的抹茶红豆小蛋糕赫然在目。

迟渐瞬间喜笑颜开,随口调侃了句:“可以啊同桌,你每次回家都给我带个礼物吧”

纪珩眯眼看着他,酒店客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迟渐发丝上,被镀上一层暖意,弯起的眉眼、宽大的领口,仿佛真像个拿到礼物的小孩子一般。

他垂眸压回心思:“好”

迟渐边把蛋糕往嘴里送边对着纪珩吹彩虹屁:“同桌,我说真的,你这张脸以后走投无路去娱乐圈混也能赚不少,我的梦想又多了一个,去参加你的演唱会”

他今天去探望的前辈给了他在交流会露面的机会,虽是不想去的,但架不住前辈与他家里人交情深,纪珩临走还帮迟渐要了一张交流会的票。

闻言将票递给他:“下周帮你圆梦”

最近苏忘像是很闲,总有事没事的找迟渐,迟渐每次都很兴奋,苏忘一叫就跑上去了,纪珩对此的不爽呼之欲出。

在他再一次想上楼的时候纪珩拦住他:“去交流会了”

迟渐一顿:“不是还有两小时吗”

“你记错了”纪珩不容拒绝的逼他去换衣服。

交流会现场坐满了音乐人,迟渐缩在后排角落,看着纪珩抱着吉他走上台。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把发梢染成银白,他微微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随着身体偶尔的轻晃轻轻颤动。

平时冷淡淡的人,指尖一碰琴弦就像变了个人。

他弹的是首调子舒缓的曲子,拨弦的动作很轻,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慵懒感,又藏着股傲气的劲儿。

迟渐托着腮看的认真,纪珩没抬头,只是微微调整了坐姿,让吉他弧度恰好贴合腰腹,左手按在指板上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弯出好看的弧度。

他不禁有些感慨,是的,这就是他同桌,他同桌就是这么万能这么优秀。

散场后,纪珩被前辈和几个老相识围住,聊的都是“留在维也纳发展”“签约唱片公司”之类的话。

迟渐听得头大,揣着手机溜出去,沿着街道瞎晃。

街角有家卖古董相机的店,他正趴在橱窗上看一台老式相机,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街对面,他爸和林芩从商场走出来,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林芩笑得花枝乱颤。

迟渐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转身就往旁边的小巷里钻,慌不择路间撞上一个人,后背磕在砖墙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心点”一个温润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迟渐捂着后背抬头,看清来人时眼睛都瞪圆了:“苏忘?”

眼前的人黑发垂在额前,鼻梁高挺,一身简单的白衬衫衬得身形愈发修长,此时正垂眼与他对视。

苏忘也愣了下,随即笑起来,眉眼温和:“好巧”

这人性格向来如此,即使小时候被他们仨带着打架,面上都始终带着笑意,手上却并不留情。

“你怎么在这儿?”迟渐一下乐了,伸手拍他胳膊:“你是不是跟踪我?”

许忘被他逗笑,眼底漾着笑意:“我太无聊了出来逛逛,你呢?”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来感受艺术熏陶的”迟渐摸了摸鼻子,刚想再说点什么,就感觉衣领被什么东西硌了下,低头一看,沾了片刚才蹭到的墙灰。

他手忙脚乱地想拍掉,苏忘已经从口袋里抽出了纸巾,微微俯身,动作自然地帮他擦掉了那点灰。

“巷子里风大,沾了不少灰”苏忘收回手,指尖不经意擦过他颈侧,带着点微凉的触感。

迟渐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巷口传来脚步声。

纪珩站在那里,手里攥着的手机页面还停留在迟渐的聊天框。

他目光落在苏忘刚收回的手上,又缓缓移到迟渐脸上,没说话,只是眼神沉了沉,像被暮色染深的湖面。

“纪珩?”迟渐叫了他一声。

苏忘直起身,朝纪珩礼貌地点了点头:“你好”

迟渐朝两人看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冲纪珩笑了笑:“介绍一下,我发小苏忘,这是纪珩,我同桌”

纪珩的视线在他颈侧停了半秒,才抬眼看向苏忘,声音听不出情绪:“纪珩”

他垂眸走近,动作自然的牵起迟渐:“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

“你发了吗?”迟渐冲苏忘摆摆手告别:“我没看到”

“原因是什么?”两人走远后纪珩才看着他反问:“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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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别 躲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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