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笕柔之事让蒋昀的心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尽管知道被逐出师门并不代表以后就没有相见的机会，但那个时常带着新奇兽宠来寻他的小姑娘，终归是再见不到了，甚至因为禁足的缘故，连在她离去时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也不知卫锡有没有为她送行。
想到卫锡，蒋昀不由困惑地道：“许久不见卫文卿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应当坐不住才对。”
自卫锡受命去钟霖峰后，就忽然没了消息，虽然可能是因为仙魔大战在即的缘故，官湘君把管灵石财路，所以去帮忙的卫锡会也更忙碌一些，可忙到一次都没来寻他，就有些反常了。
“我们去一趟钟霖峰吧。”蒋昀说着，就要抬步往外走。
然刚有个起势，就听纪铭在耳侧说道：“官湘君前段时间就下山去了，卫师兄也跟着，这会儿钟霖峰应该没有人。”
蒋昀闻言讷讷地‘哦’了一声，兀自呢喃道：“官湘君下山应是去收管人间商铺，如今天下大乱，下界没人坐镇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他习惯性地整理着此事的思路，可想到一半，神思半恍的脑袋忽然清晰地浮现出了一丝困惑：“山下不缺人手，卫文卿下去做什么呢？”
纪铭微微一愣，正要回答，却见蒋昀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了天际，好似方才道出的只是一句感慨，而非问句。
纪铭看着蒋昀因残阳余晖而反射出淡淡金光的眼眸，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异样的情绪，但却分外能感觉到，他此刻并不开心。
纪铭不自觉地抬了抬手，头一次克制不住地想要。想要触碰那张清俊无暇的脸，想要抚摸那束随风而起的发，想要将他拉入自己怀中，想要……安静地抱一抱他。
但尽管这些想法在纪铭脑中发疯似的狂啸，他最后也只是收起了手指，握住了蒋昀身侧的光。
“师兄”纪铭忽然提议道：“再过两天就是那些魔修交接的日子了，我们下山去看一看吧。”
蒋昀闻言回过神来，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提前去做些准备也好。”
说完，就又要转身朝外走，然而还没跨步，他的手臂便被纪铭给抓住了。
蒋昀不解地回头瞧他，却不想唇上多了一抹冰凉又坚硬的触感，丝丝香甜的气息滑入鼻腔，蒋昀下意识地松开了牙关，一颗糖便被对方用指尖推入了自己口中。
他怔怔地看着纪铭，却见对方弯起眉眼轻笑出声，像是哄小孩般：“不着急，师兄先在这吃会儿糖，待我去将小红寻回来再出发也不迟。”
糖块的甜味随着纪铭温和的声线在口中蔓延开来，顺着舌尖流入心头，奇异地让心跳的速度加快了些许。
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心悸，蒋昀连忙应了两声“嗯”，用眼神催促着纪铭快去快回，待对方背影彻底消失，才慌慌张张地抬手捂住心口，尝试压下那股不合时宜的感觉。
但不知为何，强劲的心跳竟如擂鼓一般半分也缓不下去，蒋昀无奈，只得用上些许灵力去镇压。
随着灵力引导着体内的气血恢复正常运作，咚咚的心跳声也逐渐隐匿了起来，可与之相对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感和绞痛。
蒋昀置于胸前的手微微一缩，涩意也如潮水般卷入了眼眶。
他果然，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感情这种东西，当真不是想要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可……控制不住又能如何？他总不能真的放任不管。毕竟纪铭已经够肆无忌惮的了，若他再跟随心意，不管不顾，事态就会朝着难以想象的方向发展下去。
到时候，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想到这，蒋昀不由回忆起前不久纪铭的问话：
“若面对世俗，师兄会果敢一些吗？”
会果敢一些吗？
蒋昀无声地笑了一笑，眉宇间尽是无奈。
世俗之人，往往趋大道而同之，驳歧道而唾之。断袖这般违背常伦的事，定是要经受不少寒言恶语。
可要说因此就退缩了，却是小瞧了蒋昀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向来心宽，亦想得开，当初发现自己成了断袖，也只是挣扎了几天就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世俗言论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但……要说他完全不怕，也不尽然。
蒋昀是怕的。
他怕天资聪颖、才能出众的纪铭因此被人嘲笑辱骂，怕这个本该受人敬仰的天之骄子，因为走上一条人们所认为的歪路，就被硬生生拉入泥沼，成为一个笑话。
更何况……
对方或许并非真的明白情爱。
那所谓的心动，或许就只是基于过度依赖而产生的错误认知。
至于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虽然错综复杂，但归根结底还是蒋昀这个监护人的失责。
他早该注意到，纪铭生在皇宫，缺少的是与同龄人之间的交流，所以在这孩子好不容易来到苍云巅的时候，他就该回绝唐宗旭让纪铭提前住进靖灵苑的要求，让他和其他孩子玩在一起。
他也该注意到，纪铭并不擅长结交朋友，在失去最为珍贵的相处机会后，他需要自己去一点点地教，一步步地引。然而自己却将这孩子放在外面不管不顾，心无旁骛地陪卫锡在山涧禁足了七年之久。
这七年，大抵是没有人陪他玩，也没有人教他要怎么和别人相处。
有的只是，无休止的修行，和像是奖励一般的，与他相见的期待。
自然而然，他的世界就只看得到自己一个人了。
如此，就算纪铭对他的情感并非依赖而是真的情爱，蒋昀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口中的甜味逐渐淡去，蒋昀坐在石凳上为自己斟了一杯泡苦了的茶，安静地等到了弯月半升时，纪铭才抱着赤钰狐归来。
两人一狐来到奉卿城深山处时，已近半夜。
被派下山监视魔修的苍云巅弟子驻留在那座山的山脚，因为有幻境加持，弟子们上下山十分方便，因为可以肆无忌惮地动用灵力御剑而行。
然即便他们能无声无息地流转与众魔修之中，却也没能得到关于孩童们的丝毫线索，这不仅让蒋昀感到焦躁，也让其余弟子倍感压力。
事情似乎没了可供突破的缺口，他们像是只能这样无所作为地干等着，直到过两天魔修前来交接，才有可能从中窥得些许事情的真相。
但蒋昀和纪铭下山来，并不是为了在这里干等，就算真的没有突破口，要等到交接那天，他们也要在此之前准备一些东西——结界和束魔阵。
若那些来交接的魔修在幻境中都对此事缄口不言，就需要用这两样东西困住他们，然后将他们拖出幻境，一个个问了。
准备这两样东西并不容易，况且那座府邸还十分庞大，要设下与此同等大小的结界和束魔阵是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的。
所以为了保险，蒋昀和纪铭到了地方，稍稍问了问情况，就往山上的府邸去了。
山上还有两个弟子在尽职尽责地看管着那些魔修，企图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些新的情报，但很可惜，从他们满是无聊的状态就可以看出，他们一无所获。
蒋昀和纪铭同他们打了招呼，又把布阵的事和他们说了一说。
没曾想那两名弟子一听有活，立马来了精神，一句接一句地说着要帮忙。而后不等蒋昀拒绝，就见乐呵呵地忙去了。
“看来这里真是一点情报都没有。”蒋昀看着他们欣喜的背影，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
纪铭闻言笑了一笑：“过两日应该就有新的线索了。”
“说不准。”蒋昀摇头，“若是他们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就算抓起来一个个盘问也不会有结果。”
“要真到了那般棘手的地步，就只能以攻为守了。”纪铭道，“他们总不能连关押孩童的位置都不知道。”
“话虽这样说，但如此大的动作必定会引起各方注意，届时再想毫发无损地救回所有孩童，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了。”蒋昀的眉头紧皱，又叹了口气，“但愿两天后，事情能有所进展。”
“会有进展的，师兄不必过于忧心。”纪铭垂眸看着蒋昀皱起的眉，凝视良久，终是不知觉地抬手轻抚上去，想要将其抹平。
感受到微凉的手指停留在眉心处，蒋昀愣了片刻，待眉头平缓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举不妥。
他抬手，想要拂开纪铭的手。
但手刚抬至半空，指尖处就传来了钻心的痛。
他猛然一惊，瞳孔紧缩，五感如潮水褪去般猝然清明。
寒凉的风吹过他的皮肤，带着幽幽无尽的哀嚎声，激得他汗毛倒竖。血腥味如腥浪一般在一瞬间涌入鼻腔，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血红。像是有生命的血液流动着蔓延到了这片地域的任意角落，积累成浅浅的血池，漫过鞋底，给蒋昀的脚带来令人恶寒的湿冷之感。
再定睛一看，站在他面前的纪铭已经收回了手，但却还是如方才那般垂眸静静地看着他。
而他怀中的赤钰狐却是探着脑袋狰狞着一张脸，恶狠狠地咬着他的手指。
直到见他用清明的目光看向自己，赤钰狐才缓缓松口，转而在纪铭怀中半立起身子，得意地摇起了尾巴，似在等待成功脱出幻境的蒋昀夸奖它。
“……”蒋昀忍着反胃的感觉，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道：道理他都懂，但为什么这臭狐狸放着近的不咬，偏就咬他？？
小剧场：
发现两人深陷幻境的赤钰狐先是刨了刨纪铭胸前的衣裳，又焦急地叫唤了几声，但如此轻微的动静，实在是无法将纪铭和蒋昀拉出幻境。
大概还是需要下一剂猛药才行，赤钰狐想着，十分纠结地看着纪铭，思考着要咬哪里才能既痛又不痛，既唤醒他又不让他受伤。
可想来想去，都没能想到一个万全的法子，所以小狐狸一直都没能下口。
然而，正当它苦恼不已时，蒋昀的手忽然抬了起来。
它灵光一现，顿时如见了骨头的狗一般，探出半个身子，精准地一口咬在了蒋昀的手指上。
赤钰狐：欸嘿嘿，我真聪明
蒋昀：6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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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