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昀随着段鹄安来到钟霖峰主殿的时候,官湘君已经不见了踪影。
殿内唯剩卫锡一人,背对着他们蜷缩在贵妃椅旁的地上,一动也不动。
段鹄安见此情景,识趣地朝二人行了个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待脚步声消失,蒋昀才走至卫锡身边,缓缓蹲下,沉默几许,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哪知道···”卫锡瓮声瓮气地回答着,感受到蒋昀愈发逼近的阴影,连忙扭头将脑袋埋入手臂之中。
蒋昀见他动作,不解道:“你躲什么。”
卫锡没回话,只是将脑袋埋得更深。
“哭了不成?”久未听见回声,蒋昀心下疑惑更盛,所幸直接伸手过去扣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强扭了回来。
待那张脸转过来后,蒋昀就愣住了。
眼前的人哭倒是没哭,但看上去却是一副欲哭的模样。
那双算得上是漂亮的眸子,被眼底溢出的水汽染尽,蒙上一层薄雾,此时正带着愤怒和些许委屈,直勾勾地瞪着他。
但这是次要的,最让蒋昀震惊的是卫锡这张面目全非的脸,整个肿了一圈不说,还左青一块,右红一块,若非眉目之间还有往日神韵,他都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两人诡异地对视了片刻后,蒋昀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清了清嗓子,撒开扣住卫锡下巴的手,道:“你这···还挺惨烈···”
“···”
“所以你昨日究竟做了什么?”蒋昀又问道。
毕竟光发个酒疯,应该也不至于被人揍成这样。
“我哪知道···”卫锡张口就要装傻,但很快就被蒋昀不信的视线看得心虚。
他将头侧了过去,目光微闪,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我、我就是回来了一趟,正好看到那混球一手搂美人,一手持美酒,好不自在。又想到自己中秋佳节,却连个月饼都得蹭你的,便脑子一热···动了手。”
蒋昀震惊:“···然后呢?”
卫锡声音微哽:“然后···然后···然后我就没打过···”
话音刚落,便听蒋昀一声轻笑响起,卫锡瞬间炸了毛。
“你、你还笑我!”
在眼里打转的泪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一眨眼的功夫就落了下来。
有了第一滴,接下来的泪水就像是顺理成章了一般,一股脑地染湿了卫锡的半张脸。
蒋昀看他如此伤心的模样,顿时笑也不敢笑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像安慰小孩一样,用拍拍他的后背。
卫锡仍在气头上,虽说自己哭得都要抽不上气了,却还是傲气地避开了蒋昀的手。
蒋昀也没气馁,认错态度极其诚恳,就算被躲过无数次,还是穷追不舍地靠上前去安慰他。
许久后,地上那个死躲不掉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喊道:“别拍了啊!痛!”
蒋昀:“···”
官湘君下手是真的重,心也是真的狠。
打起卫锡来毫不心软,除了在卫锡脸上留下的那些伤之外,还有更多的伤在卫锡身上,那些淤青颜色不一,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的像是一块花布。
不仅如此,官湘君还顺道卸了卫锡的两条胳膊,这会儿卫锡连爬都爬不起来,难怪想来个离家出走都得靠官湘君找人传话给他···
惨,实惨。
蒋昀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卫锡不解地看向他时,一抬手将卫锡的一条胳膊接了回去。
“啊——”卫锡直接痛得喊出了声,待痛感消减下去之后,他哀怨地看向蒋昀:“兄弟你动手前好歹知会我···啊——”
话没说完,另一条胳膊也回归原位了。
蒋昀朝他笑了一笑,道:“都一样。”
卫锡惨白着一张胖脸:“···”
接回了手,卫锡往日的活力也回笼了一些,他缓缓抬手搭上蒋昀的肩,疼得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后,努力挤出一抹谄媚的笑。
“兄弟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待会的课,你也顺道帮我上了吧?”
蒋昀点了点头,答应了。
卫锡嘿嘿一笑,又道:“我看你们靖灵苑也挺冷清的,不如···我再住一段时间帮你们热闹热闹?”
蒋昀:“···大可不必。”
卫锡:“嘤?”
当然,拒绝的话也只是说笑罢了,最后卫锡还是屁颠屁颠地跟着蒋昀一块回了靖灵苑。
回去时,纪铭已经起了,此时正抱着赤钰狐在院子里玩。
见蒋昀回来,他便笑着迎了上去,但没走几步,就发现回来的不仅蒋昀一人。
纪铭脚步微顿,仔细打量着蒋昀身边那位带着白纱幕蓠的人,不确定地喊道:“卫师兄?”
卫锡没想到这就被纪铭给认了出来,他抬手正了正在官湘君殿内偷来的幕蓠,清了清嗓子道:“是我。”
纪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哦了一声便没再问什么,转而几步走到了蒋昀身边,问道:“师兄今日要去授课吗?”
蒋昀点了点头,又道:“还要帮卫锡代课。”
纪铭歪了歪脑袋,面露不解:“卫锡师兄是怎么了?”
蒋昀转头看了眼卫锡,见他也隔着白纱看了过来,虽然看不到其中神情几许,但也大概能猜到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揍成猪头的事。
于是蒋昀思考了片刻,给他选了个比较体面的说法:“他昨日吃坏东西,脸上起了些疹子,不愿见人。”
纪铭了然地点了点头,朝着卫锡一笑,又将怀中抱着的赤钰狐递给他,道:“那卫师兄在这好生休养,我与师兄先走了。”
语罢,便牵起了蒋昀的手,拉着他往外走去。
“···”
卫锡目送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多出来的小狐狸,一时间有些发愣。
另一边,蒋昀带着纪铭来到勤轩峰,两个班的小孩不知他要来,仍聚在一块等卫锡。
待见到他时,甲班的小孩们先是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就立刻齐刷刷地聚到了他的身边,兴高采烈地叫了几声‘蒋师兄’,随即开始询问他的伤势如何。
其中问得最多是那日将他硬生生撞晕过去的许昇。
小孩眼中带着些许不安与愧疚,和蒋昀说话时也总是避开他的视线,不敢看他。
看上去像是真的做错了事一般。
其实不然,虽然许昇补了他一刀,但也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才让许昇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正所谓一切皆由因果、因缘而来,善因善果,恶因恶果,随人自取,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当时许昇那一撞,算是他思虑不周的恶果,怨不得人。
可尽管蒋昀知道许昇没必要愧疚,也没法对他解释什么,只得叹一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无碍。”
感受到头顶温暖的触感,又听到蒋昀那句用来安慰他的‘无碍’,许昇感动地仰起了头,泪光闪闪地看向他。
此时气氛正好,蒋昀在他面前浅浅地笑着,微风拂起他的衣衫与发丝,四周的嘈杂的声音也仿佛都离他远去,使得本就俊美的人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许昇喉头微哽,正想大喊一声师兄,扑上去给他一个熊抱,却冷不丁被纪铭微凉的目光盯得背脊发寒,硬生生卡在了最开始的地方。
许昇未作回应,蒋昀也未觉不妥,他招了招手,带着甲班的小师弟们与卫锡的乙班会和,然后与他们大致说明了一下卫锡近日的课由他来上,又询问了这段时间他们的进程,便估摸着往后教了。
两个班的小孩资质差异不大,虽修为进度有快有慢,但大致上不影响蒋昀的教学。毕竟他也只需要教他们修行的方式与技巧,至于如何修行,皆看自身。
“师兄。”
蒋昀刚讲完御气之法,便听有人唤他,他转头看去,就见一人突兀地从坐着的人群中站了起来。
此人正是高简。
“师兄,你说御气之法,先沉丹田,再聚神髓,后调灵过脉,共力而出。这调灵,该怎么调啊?”
调灵,御气···
蒋昀看着他晃了晃神,忽然记起了书中一段剧情。
原书有写,原身在回答完高简的问题后,特意点了骆黎的名,让他试试御气之法。
原身本意是想让骆黎出丑,却没想到他天资过高,竟一试就成。
从此,骆黎名声大噪,同时也让原身更加妒恨于他。
所以骆黎重生一次后,为暗藏锋芒,便顺了原身的意,假装学不会。虽得了原身好一阵的奚落,却也让原身放松了对他的戒备之心。
回忆完剧情,蒋昀心中瞬间就有了主意,他先是回答完高简的问题,然后环顾了一圈在他身边坐下的小孩们,道:
“御气之法并不难学,只要稍加练习,就能很快学会。当年我学时,花了一个时辰,是那一年第一个学会的人。不知···你们当中,有没有人比我更快。”
蒋昀的视线定在了骆黎身上,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继续道:“都说变异灵根天资卓越,悟性超群,往往修仙之道一点即通,一学便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顿了顿,道:“恰好这里就有两位有此天资,不如,我叫一人来试试吧。”
蒋昀看着骆黎笑意更深,“有人愿意来试试吗?没有的话,我就···”
“师兄,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