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延枫被握在温懿浓拳心里，像乘坐热气球，两手搭在篮筐上东张西望看风景。世界变得庞大且陌生，红色地砖上的蚂蚁也变成庞然大物。
她感到新奇的同时也有些恐惧。习惯了用人类视角观察世界，乍一变成小小只的十厘米小人，有些无所适从。在地面上行走变成一件冒险的事，毕竟滚滚而来的可乐易拉罐都容易酿成大灾祸。
她往温懿浓手心里缩了缩，从掌心的温热包裹中汲取安全感。
“是不是害怕了？”温懿浓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用手指顺了顺她的刘海：“乖，我们马上回家。”
在寻找到变大秘方之前，她得把石延枫小心藏好。温懿浓深知人类世界的疯狂，面对如此超自然的现象，科学怪人和政客会不惜代价把她的小石头抓去做实验，甚至还要打着“为了人类进步”的宏大旗帜。
所以她把小石头藏进包里，打车去了石延枫在公司附近新租的房子。把背包放到茶几上，拉开拉链：“出来吧，我们安全了。”
石延枫倒是心大，在黑漆漆的背包里摇摇晃晃一路，竟然睡得安稳香甜。听见拉索被打开，她伸了个懒腰，探出一个脑袋。
可是原本白净的小脸却彻底花了，白色裙子也染得亮晶晶的。
“石延枫，你这是……”温懿浓把小石头从包里捞出来，放到茶几上：“你刚刚在背包里做了什么。”
“温温。”石延枫两条小腿在茶几边缘晃悠着，两眼无辜：“我好像闯祸了。”
她站起身，指指温懿浓的背包：“你的背包太好玩儿了，我没有忍住，在里面捣乱了。”
所以把粉饼当蹦床，扛起口红涂鸦，又撬开眼影盘给白裙子抹上亮晶晶的色彩。直到玩得浑身脏兮兮，筋疲力尽，才舍得在背包里呼呼大睡。
“石延枫。”温懿浓看见包里的灾难现场，气得想把石延枫丢进垃圾桶：“你不要以为你变小，就可以为所欲为。”
石延枫自知理亏，垂着脑袋任人数落，不敢吭声。对着脏兮兮的小鞋子看了半天，才嗫喏着开口：“做坏事要受到惩罚的，温温，你惩罚我吧。”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会在背包里搞破坏呢。”温懿浓在茶几前坐下来，平视着石延枫那张委屈的小脸：“你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石延枫此时也冷静下来。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就在身体变小以后，体内好像膨胀着无穷的力量，一定要疯狂蹦跳肆意玩耍，才能回到相对平和的状态。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丢进背包之后，我的情绪好像有些失控。”石延枫在茶几上走了几步，攀爬到果盘上面，靠着一座香蕉坐下来：“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就是没法控制自己。”
温懿浓大概理解了她的处境。身体被压缩，心灵意识却没能与之相适应，她需要做出更多的行动，才能消耗掉冗余的能量。
“好吧，听起来也不怪你。”温懿浓原谅了小石头：“你休息一会，待会我们把背包收拾干净就好了。”
“你不惩罚我了吗？”石延枫站起身子，指指温懿浓的化妆品：“全部都被我搞糟了。”
是很心疼，换做任何人都要烦躁的程度。但肇事者只是一只情绪失控，且此刻充满愧疚的小石头，温懿浓又不忍心过分责怪。
“先去洗澡吧，我给你接点热水。”温懿浓对她总有充足的耐心，从厨房挑了一只中号的碗，接好温水，又在上面撒了几片玫瑰花瓣。
“过来，试试水温。”她把碗摆在地上，又把石延枫运到碗的旁边，然后自觉地转过身去：“我去给你找件换洗的衣服。”
“我家里没有这样小的衣服了。”石延枫此时才觉出事情的棘手。世界是按照人类尺寸精心设计的，她现在变小了，衣食住行都变得无比麻烦。
但温懿浓只是朝她笑了笑：“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石延枫这下想起来了，女朋友手巧得很，建筑模型做得精细，缝补手艺也好得出奇。
“相信！”她轻巧一跃跳入碗中，扑腾出片片水花：“温温，好可惜，你没法和我一起玩。”
只要一碗水就能享受玫瑰温泉，小区游泳池看起来也像无垠大海。
温懿浓倒不觉得可惜。她的乐趣不在于玩耍而在创造，建造游乐园是比在乐园里疯跑更尽兴的事。她用手机替石延枫拍了张照片，按下快门时电话却响了，来电显示是张小麦。
“喂，”她按下接听键，走到石延枫旁边，打开免提。
“温温啊，是我。”张小麦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你和小石头在一块吗？他爸爸出了点事，石延枫的电话总打不通。”
“石延枫她……”温懿浓看了看石延枫：“我们没在一块，叔叔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被大车追了尾。医院检查过了，问题不大。”
“阿姨，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叔叔。”握着听筒，温懿浓小心询问。
张小麦语气却稍冷了些：“不用了。如果见到石延枫，告诉她回电话。”
温懿浓懂事地应了声“好”，心中默数了两秒钟，挂掉电话。
小碗里，石延枫浮上水面，双手扶着碗沿：“对不起，我还没能完全和妈妈讲通。”她尝试过告知妈妈自己的取向，也表明了自己对温懿浓坚定的喜欢，但很显然，妈妈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开明。
“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温懿浓把手机放到桌面上，如梦初醒：“生活还在继续，你现在变得这样小，毕业典礼怎么办，入职手续怎么办，将来的工作怎么办呢。”
变成十厘米的可爱小人，的确是件快乐的事，但快乐总是伴随着危险。石延枫从此没法独立上街，否则可能会被一只野猫叼走丢进草丛荆棘；也不能再随意去玩具店闲逛，否则很容易被小孩当作玩具抱回家中。
“可是，你先带我去看看我爸爸吧。”石延枫从碗里跳下来，站在地板上，抖落身上的水滴。
温懿浓赶忙用小手绢替她把身子擦干净：“可他们见到你现在这样子，会担心的。”
“我就藏在你裤兜里，绝不发出声音。”石延枫上前，摇摇温懿浓裤脚：“带我去吧。”
温懿浓拗不过她的请求，将石延枫拾起来：“还没来得及给你做衣服，先把悲伤蛙的T恤脱下来凑合穿吧，穿好就出门。”
白色T恤有些宽松，长长的T恤直拖到地面上，看起来像只乖巧的小幽灵。
“哎。”石延枫也学会了叹气。她此刻不得不担忧，倘若自己真的变不回原来的模样，难道就在这不到100平米的小房间里苟且一生吗。
“不用叹气，叔叔不会有事的。”温懿浓宽慰她。
“哎。”石延枫乐观不起来，心思变得很乱。她的小小心脏和小小大脑难以应付人类世界纷繁复杂的社会问题，一旦开始思考，脑壳就开始疼痛。
捂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石延枫不得不耷拉着脑袋示弱：“温温，我现在，只能依靠你了。”
*
医院里，温懿浓揣着小石头，寻到一楼的急诊处。
“阿姨。”她礼貌地同张小麦打招呼：“叔叔在里面，还好吗？”
张小麦看着温懿浓，面对从12岁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到底是说不出严厉的话。“脑袋磕到了方向盘，胳膊挫伤，别的没有大碍。麻烦你了，特地来跑一趟。”
“应当的。”温懿浓垂着长睫。
“石延枫真的没有和你在一块吗？她早晨出门，说去找你。”张小麦直视着温懿浓的眼睛。
“我们……”温懿浓不是会说谎的孩子，面对着阿姨颇有震慑力的眼神，讲话就更吞吐。
“你究竟知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知道。”温懿浓一个回合都抵挡不住。“阿姨，我们换个没有人的地方吧。”
张小麦于是跟着女孩走到楼梯间，环顾四周，确认是摄像头的死角，她才拍拍裤兜：“小石头，出来吧。”
石延枫于是听话地冒出个头，看见妈妈，挠挠头，招了招手：“Hi，妈妈。”
她尽量表现得淡定，好让妈妈不那么担心。
“你这是……？”张小麦不可思议地看着变小的女儿：“我们不是从小就苦口婆心劝过你，不要说那三个字，不要说那三个字，你怎么不听话！”
石延枫低下头：“你们讲的理由，怎么听都太荒谬了，神话故事一样。我怎么知道会真的发生啊。”
温懿浓也跟着低下头，嘴唇紧抿，好像犯错的是自己。
“你真是糊涂啊。”张小麦把石延枫拿起来，放在手心，心疼地看了又看：“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啊。”
“那，妈妈，我还有办法变回去吗？”石延枫向妈妈投去求助的目光。
“办法肯定是有的。”张小麦说。
“是什么办法？”石延枫眼睛亮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张小麦叹气：“你爸爸只告诉我，变回去很难很难，对双方都是很大的磨难。但是具体办法，我们谁也不知道。”
石延枫听完，一屁墩坐在了妈妈手掌里，可怜巴巴望向温懿浓：“好像有点糟糕。”
张小麦也看着温懿浓：“温温。”
“我知道的，阿姨。”温懿浓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阿姨的眼睛承诺：“您放心，我会帮她变回大人的，很困难也没关系。”
张小麦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小石头交回温懿浓的手心里：“变回大人这件事，只有真正相爱的人才能做到。”
“我们是……”
“停，不用告诉我这么多。”张小麦打断温懿浓：“这件事也先别让她爸知道，她爸知道准得发火。就说是工作外派，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好。”温懿浓轻轻应下。手心里端坐着无助的小石头，感觉沉甸甸的。
“你们回去吧，石头爸没什么事，我照顾就好。至于石延枫——温温，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张小麦的语气稍放柔和了些。
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倘若有天石延枫恋爱了，就算冒着再大风险，也会义无反顾说出“我爱你”。因而此刻，她反而有些许庆幸，女儿爱上的人足够值得信任。
“别让我失望。”她又嘱咐一遍。
“不会的。”温懿浓把小石头抓在手心，手法轻柔地替她顺毛，随后抬起头，和阿姨郑重保证：“阿姨，我一定会非常勇敢。”
寻找变大的朱古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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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