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灵熙这么快就醒了,还醒的这么不是时候。
陆青遥太阳穴突突地跳,头都不敢回,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外袍穿好。
本来正常的动作却在阮殊桐一句添油加醋后变得诡异起来。
“还被小辈瞧见了,这可如何是好。”阮殊桐挤眉弄眼,说着还扭身想把舞台让出。
陆青遥怎能让她如愿,伸手就逮住了这个不安好心的家伙。
既然阮殊桐都肯娇羞成这样了,她不配合一波岂不是很不给面子?
“既然阮峰主这么懂我,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她就捧起了阮殊桐那双镶了十颗红石榴似的的纤手,带着刻意为之的缠绵意味,怜香惜玉的同时更是胆大包天。
才碰上一刹,阮殊桐便翻脸扇过来一巴掌。被轻巧躲开后也没有丝毫停顿,挥刀而上。
“给我站住!”
偷花贼刚从掌风下捡回了一双手,忙不迭在血色刀影间夹着尾巴鼠窜,还不忘腆着脸笑道,“莫动怒呀。”
这俩旁若无人地嬉戏打闹。刚把屏风绕了一转,陆青遥不经意间对上一根被捏碎的柱子,后头站着那位戴面帘姑娘,眼眸冰若寒潭。
灵熙被晾在一旁不知看了多久,嘴唇微抿,身上的寒气仿佛要凝成实质,叫人心里发毛。
陆青遥被吓一跳,迈出的小腿倏地一麻,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前方一尺之隔,灵熙像一尊大佛似的立着,毫无避让之意。
眼见就要撞进人家怀里,陆青遥一咬牙,飞快扭过身子,将灵熙拽到身前作挡箭牌:“差点忘了,这儿还有一位小美人呢,可别吓坏了人家。”
半空挥下的刀吹开几缕碎发,停顿在灵熙额前。
“你无耻!”阮殊桐精致的脸上布满戾气。
能将流氓扮得如此活灵活现,简直不像演的。还有这小妹妹咋回事,被抓来挡刀居然还面不改色?
“明明是你先起的头。”陆青遥躲在灵熙身后,因着她幻化的青荣形貌也十分年少,身形与女主差不多,此时只能够着头对阮殊桐说话。
她瞟了眼灵熙的状况,心道还好还好,没磕着碰着。
阮殊桐落在她腕上的眼神犹如要千刀万剐,陆青遥讪讪想要松手,前面人却忽然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这位姐姐莫再打了,青荣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阮殊桐挑眉望向灵熙,这人不知哪来的勇气,明晃晃的大刀都已劈到眼前,还镇定得不像话,一步也不肯退让,用眼神控诉着阮殊桐的暴行。
她与陆青遥隔空交换个眼色,皆感意外。
这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心吗?
听那声音,陆青遥直觉女主肯定又要掉泪珠子。
灵熙回眸望来时,眼尾当真泛起微红,双眼澄澈得像洗过的宝石。
“青荣,我相信你。”
陆青遥被这光芒照得哑口无言。
接着在两人注视下,灵熙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
打开塞子,一股清新的香草气息溢出,沁人心脾。
“青荣,我闻到你身上的气味,似乎是涂了之前给我那个药膏,还疼不疼?”
陆青遥心里咯噔一声。
当时在翠然峰,为折腾女主,的确是给过对方这味“千针凉膏”。
果然人家都记着呢!
灵熙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透出浓浓心疼的同时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浅笑。
“那方子效果强劲,但应是加了烈焰草根的缘故,涂抹到皮肤上会引起阵阵刺痛。当时还以为青荣是故意让我用它,现在看来,青荣也和我一样无奈,是我心胸狭隘了。”
陆青遥心虚得冷汗直冒,灵熙视线轻轻扫过她,而后意义不明地朝阮殊桐瞥了一眼,“好在事后我特意寻来材料,制出一瓶缓解疼痛的幽泉清心露,以备不时之需。还请这位姐姐帮我瞧瞧,能否一用?”
阮殊桐理了理自己的发型,也不拆穿灵熙的小心思。
“恩,好香的清心露。”她勾唇一笑,接过那瓷瓶嗅了嗅,“梦回草,清风竹,幽谷寒泉……”
她将药材一个个报出,到某处忽然卡顿,灵熙接话道:“还有一味,是我从雪岭之下挖出来的寒蝉蜕。”
阮殊桐眉心蹙起,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
她不置可否,只对陆青遥道:“你抹点试试。”
陆青遥心道您老拿我当小白鼠呢。
话虽如此,她还是利落地脱去外袍到榻上趴好。
阮殊桐已是当代神医,既然她都点头了,自己还怕什么?况且她现在身上是真疼。
之前画境中的那个“自己”对陆青遥下手极狠,完全奔着把人大卸八块去的,因此她身上也难得见一块好肉。
此刻缠着绷带的背部再次暴露在空气中,陆青遥撩开长发,露出一片片凉膏留下的绯红痕迹,在白花花的背部尤为显眼。
只是瓷瓶并未如愿到她手上。
灵熙手上蘸了些晶亮如花蜜的液体,朝她走来:“青荣,疼的话一定要和我说,我会尽量轻一点。”
她对待陆青遥就像对待易脆的瓷器,关怀备至。
陆青遥老脸一红,闷声道:“有劳。”
这厮表面淡定,实则在看不到的地方像鸵鸟一样埋着头闭眼屏息,不断默念这是医师这是医师。
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打针前的那一秒,只不过针尖变成了女主的手。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什么触电般的刺激或者不适。
甚至感受不到那人的手此刻究竟落在何处。只觉伤口上有一股和煦的微风拂过,像波纹一样扩散开来,千针凉膏留下的灼热感像被清泉包裹,逐渐消解。
这时灵熙开始给她按摩,手法娴熟,多余的清心露被揉开淡淡芳香。恰到好处的力道,使得陆青遥没来得及睁开的眼睛渐渐变为舒适地眯起,伴随身后几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她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去,整个人犹如摊开的一张饼。
见状阮殊桐点点头,看向灵熙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
“看来你这配方不仅颇具巧思,效果也很显著。青遥,你这宝贝还真是不得了。”
看着氛围如此融洽的两人,她不禁感到疑惑。
并非是她解决不了刺痛,相反,烈焰粉是她故意加进去的,为了给一些心高气傲的患者小小惩戒。
实际上,还有另一种不加烈焰粉的版本,才是正常给病人使用的。方才灵熙被烧伤之处也是用那种药膏治好。
所以此刻,她颇觉奇怪,为什么灵熙会说青遥给过她千针凉膏呢?
难道青遥……拿混了?
阮殊桐这般想着,也这般问了出来。
彼时灵熙正扶着陆青遥坐起,动作间呵护备至,小心避让着这人的伤口,而陆青遥沉浸在舒服中也十分顺从,场面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和谐光景”。
然而阮殊桐打破平静,屋内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
“……不是你说的那样。”陆青遥支着手臂便要站起,却被灵熙不动声色地阻挡住。
“青荣她不是故意的。”少女为陆青遥辩解着,手臂绕过她腰后,脑袋也搁上她的肩,将自己的重量一点点交付。
明明是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她却面带讨好地望着对方,“那时候,你对我有一些…误会,是不是?”
陆青遥只觉像被海藻缠上,身体各处变得敏感起来,赶忙抬手抵住灵熙的鼻尖,阻止她继续靠近。
即便如此,她还是听到阮殊桐小声骂了句“没眼看”。
随后这位神医就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屋门被“哐”地一声摔上。
陆青遥:……
熟悉的人一走,陆青遥很快觉得坐立不安。灵熙愈发楚楚可怜地搂着她:“你那时说我们之间有一笔‘旧账’,究竟是什么,不可以告诉我吗?”
气息近在咫尺,挨着的肌肤也愈发炽热,陆青遥痒得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忍无可忍地呵斥:“你先坐好!”
她只好老实把之前去孟宅救人然后境界大跌的事交待了。
*
凉风习习,芳草菲菲。屋檐上两只灰中带黄的胖圆灵啾依偎在一处。
“你当时去过孟宅?”屋内传来灵熙的惊呼。
说罢,少女垂下眸子,似乎极难平静:“我竟然都没能发现……对不起,是我害得你晋升失败,都怪我。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她声音渐弱,委屈巴巴地埋进陆青遥肩头,仿佛一刻也不愿分开。
她竟不知,竟然又一次…险些又一次,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失去眼前这个人。
因为外袍在身上穿得好好的,陆青遥也由她去了。
比起这个,赶快趁现在把事情都问明白了才好。
陆青遥清了清嗓,“只怕是我渡劫之时擅自动用精血,才招至祸端。不过你之前说我精血中有半神之力,究竟是何意义,我与神力扯得上什么关系?”
一切的答案似乎都在丢失的那段记忆当中。
不过说到神力…她猛地灵光乍现。
神力属于真神,属于灵熙。但自己以前好像与她关系匪浅。
据说有些难以言说的双修秘术,可以改变彼此的体质。
她血里的神力不会是——
陆青遥眼神快要失去高光之时,灵熙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疑虑:“你的神力,得从拿到那柄神剑说起。”
据灵熙所说,陆青遥在幽冥中历练,寻得一柄上古神剑。
剑中神力洗刷她的经脉,她也凭借此剑所向披靡,战胜各路魔头,最终功成身退,离开幽冥。
“那柄神剑名为‘戕魂’,乃万年前火神座下重锁仙君所执的神兵。这世间只有那一个人可以挥得动戕魂,也只有你才能再次拔出戕魂。”灵熙拉过陆青遥的手,认真地对她道,“青荣,恐怕你就是……那位重锁仙君的转世。”
与灵熙隐隐的狂热不同,陆青遥心里只有疑惑。
界石当中,她在这个小世界的前世不是青鸾公主么?
还是说这俩就是一个人?
不管怎么样,有一柄狂拽酷炫的神剑真的很不错啊!
“那现在神剑去哪了?”
问到这个,灵熙低下了头,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或许还钉在哪个魔头身上吧。”
“这样啊,可惜了。”陆青遥面露遗憾,见灵熙情绪低落,她竟也跟着忧伤起来。
能有那把神剑的话,或许她也能对付魔器,不必把所有重担都交给这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那个、所以,我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伴着陆青遥的话,仿佛有粉红的气泡在空中飘起。
那似乎不是错觉。
淡粉如霞的笑意从灵熙脸上浮现,把周围一切衬得黯然失色,仿佛时光都要为她驻足片刻。
她轻启朱唇:“一百多年前……”
百余年前,有个傻乎乎的修士。
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竟拖着一口气,以生者之躯跨越了阴阳两界。
她满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进入幽冥,落至一座与世隔绝的仙境。
那里冰晶环绕,玉树琼花,宛如被时间所遗忘的世外桃源,方圆百里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几片衣摆浸透在水波下,女修的血还在不断从伤口流出,染红渗透了岸边一片洁净沙地。
偶尔有鸟兽会来好奇地啄她两口,但这人似乎不剩一丝气息,手指头都不曾动弹过。
鸟兽于是又飞走了。
直到红月爬上漆黑无星的夜幕,血色月光洒上幽冥大地,终于有一道影子笼罩在她身上。
那是她第一次遇到幽冥界的人。
也是隐居百年的小医仙,第一次遇到外界来人。
灵熙:殊同姐姐好凶,不像我只会心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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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清心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