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鼎一战结束后,陈塘关几乎成为废墟。
经历以命换命般的疯狂开大,哪吒和敖丙乃至所有与他们共同战斗的战友们,在确认安全之后,都在敖光的呵令下,暂且原地调息。
疯狂开大,对经脉的影响不可小觑。
一个时辰后,哪吒便基本恢复。
再一看现在他仅剩下的父亲,竟然因为这一战两鬓多了许多白发,眼底刺痛。
正欲走上前去帮个忙,但太乙却在这时对哪吒摇了摇头。
哪吒了然,微微低下头去,眼睫狂颤。
战斗的热烈已然退去。
留下的,是娘亲离开的痛,是疯狂开大之后的空虚,是陈塘关到处废墟的荒芜。
须臾,敖丙也收功了。
环视四下,只见敖光只是坐在一块尚且还算完整的礁石上,手中依然握着龙牙刀,在守护着大家调息。
一时间,心下有些涩然。
垂下眼,眼睫轻颤。
在敖丙收功之时,哪吒有所感觉,瞥了一眼。
但却发现,敖丙竟然睁开眼的第一眼,是看的敖光。
这该说是幼龙对父亲的依赖吗?
与此同时,哪吒也感到事情不太对劲。
他的火尖枪上有莲花。
当他爆发之时,火尖枪上的莲花花瓣会全部盛开。
当时,他跟敖光打的时候,火尖枪的火力是全开的。
没打多久,敖光就被他一枪挑下天元鼎去。
竟然这么一场大战,全是敖光在把控着事情的走向,把控着战斗的节奏,把控着最终的胜利。
这个时候,敖光竟然还能完全不调息,拿着龙牙刀,守着大家的安全?!
这...
难道是那个时候,敖光以为敖丙的魂魄还在他体内,根本就是防御的打法?
那之后,敖光就是在装败咯?
这家伙儿...
陆陆续续的,大家都渐渐恢复过来。
敖光站起身,对敖丙微微颔首。
敖丙了然,走过去,停在距离敖光一步远的位置:“不知父王唤孩儿前来何事?”
敖光看向远处的海岸:“此番,本王打算带着族人回到族居之地去。”
看向敖丙:“准备一下,即刻启程。”
敖丙垂了垂眼,眉眼间隐约是有些忧虑:“父王,天元鼎之事...若我们回到族居之地,这无量仙翁就不会再来找我们麻烦吗?”
敖光淡道:“此事应当并无大碍。听太乙道长跟无量之间的交谈,此番应当是无量的个人行为。若这并不代表玉虚宫的意思,那便无碍。”
敖丙一拜:“那孩儿可否与哪吒道上一个别?他是孩儿唯一的朋友。”
敖光收去龙牙刀:“走吧~”
敖丙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敖光。
但敖光已经往此刻李家父子所在的位置走去,抬手一挥。
龙族众位皆跃下海去。
敖丙眨眨眼,感到不可思议。
略略怔愣片刻,跟着走去。
来到断崖之上,敖光没有与李家父子交谈的心思。
面向海岸而站,双手背在身后,跨列站立。
海风与朝阳轻轻拂过那一头浓密的白发。
敖丙瞥了一眼敖光的背影,哧喏几下,还是转头看向哪吒:“哪吒,你的身份已经暴露。父王打算带着族人前往深海隐居。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哪吒垂下眼:“...我就是这样一直退,一直退,才导致无路可退。”
抬眼看向敖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会再逃避了。若这命运不公,我便和它斗争到底!”
敖丙一怔。
斗争到底吗?
就在这时,敖光侧首:“无量仙翁深得天尊信任,在天界位高权重,经此一事,却也未必就会倒台...”
哪吒铿然道:“我不会放弃!”
眼底微缩:“是魔是仙,都是他们糊弄人的把戏。小爷是谁,我自己说了才算!”
敖光侧过身,斜睨着哪吒:“你还想改变这个世界?”
哪吒脑袋一昂:“我想试试~”
敖光眉毛一挑,转过身,面向海岸:“大概是本王老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和这个世界碰撞。”
敖丙无措地看了看敖光的背影,又看向哪吒。
敖光往前走上两步,却并未听见敖丙的脚步声。
顿住脚步的同时,也并未看向敖丙:“敖丙。”
短促的两个字,昭示着不可违抗的命令。
敖丙心中疑虑,再次看了看两人。
眼睛是看着哪吒的,但脚下却在有些凌乱地往敖光的方向去。
哪吒看着敖丙一步步在走远,忍不住地上前一步,伸出手去。
但殷夫人的去世,却让哪吒再没有了任性的资格。
仅仅的,也就停留于此了。
李靖就在一旁,看着这等场面,仿佛一个背景板。
太乙则坐在地上,看着这么一场依依惜别,心下难言是个什么滋味。
来到悬崖边,敖光一跃入海。
敖丙也走到了悬崖边,一时之间真的很难抉择。
但最终,还是心一横,跟着一跃入海。
只是下落的风太过刺激,让眼睛不适地涌出泪水。
下到海中之时,全体龙族都在此处等待。
敖光往前游去,带领所有龙族,得到自由,回归故土。
敖丙跟在一旁,却觉得胸腔之中,带着几分空寂。
敖光一边游,也在一边留意着敖丙的动向。
只感觉到,敖丙根本心不在焉,是在跟着他游,但到底往哪里去,却根本就没有在意。
看起来...
竟然哭了一路吗?
和当初知道其认识的唯一一个不介意其龙族身份的朋友是宿敌一样,也是独自哭了很久。
敖光沉下一口气,停了下来。
族人一见大王停了,立刻跟着就停。
反倒是敖丙竟反应慢了半拍地才停下来。
无措地看着敖光高大的背影。
敖光似乎是叹了口气,缓缓地道:“敖丙,父王以前让你肩负了太多的期望。父王...对不起你。”
转过身来,看着敖丙:“父王只是想用自己的经验,为你谋个幸福。”
似乎是沉痛地垂下眼,语带深重的叹息:“但现在看来,父辈的经验毕竟是过往,未必全对。”
目光坚定地看向敖丙,语气也掷地有声:“你的路还需你去闯,今后,忠于自己内心的选择吧。”
敖丙眼睛一下睁得很大。
整个人完全愣住。
周遭的族人,跟敖丙的反应一样,根本不敢相信,他们的大王竟然这样说。
酸楚浸润鼻尖。
敖丙一下冲过去,抱住敖光的脖子。
敖光睁大了眼,愣了一愣。
敖丙更加抱紧敖光,也埋首在了敖光的肩窝里,鼻息轻轻喷洒在敖光的皮肤上。
温热,带着小龙特有的短促。
敖光缓缓闭上眼,抱住了他的龙儿。
耳尖轻轻下搭。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
甚至是要长到天荒地老。
最后,还是敖光轻轻拍了拍敖丙的背心:“去吧~”
敖丙深深吸上一口气,从敖光的怀里退出来,冲着敖光深深一揖:“孩儿告退。”
敖光轻道:“有什么困难就用海螺传信。”
敖丙眼睫猛颤,重重地点了点头。
敖光敛了情绪,转过身,冲着所有族人招招手。
队伍继续往前游去。
敖丙就在原地,看着所有族人真正自由。
良久,敖丙才往陈塘关的位置游去。
等着敖丙上岸之时,竟见得哪吒在往回走,一时之间竟然怔住。
哪吒停下脚步,一抹鼻子:“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敖丙疑惑地看着哪吒的背影:“为什么?”
哪吒傲娇地昂起头:“因为我们都还正年轻~”
敖丙眼睫轻颤,抿了抿唇,眉眼间透着犹疑。
哪吒没听到敖丙的回应,转过身来,走到敖丙身边去,正欲抬手按按人的肩,敖丙却已经转身看向夕阳。
哪吒恍然。
他们就是在一个夕阳西下的日子结识的啊~
也跟着看向夕阳。
良久,敖丙转头问道:“师伯在哪儿?”
哪吒怪道:“你找他干嘛?他这会儿指不定的,瘫在飞天猪身上睡觉呢~”
敖丙似乎有些为难,眉毛似蹙非蹙。
哪吒一瞧,挠挠头:“我带你去找他就是了~至于什么情况,我可不知道~”
敖丙眉毛舒展:“多谢。”
哪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前面引路。
大概是幸运,又或者是不幸,竟然当初太乙砸坏房顶的那个庙是目前整个陈塘关还唯一完好的地方。
太乙和李靖都在这里。
现在,也就只剩他们几个了。
太乙和李靖坐在蒲团上,商讨着重建的事宜。
哪吒领着敖丙来到庙里。
敖丙对太乙和李靖施上一礼:“见过师伯,李大人。”
太乙奇道:“你不是跟敖光回你们龙族的族居之地去了吗?”
眉毛一耷拉:“现在陈塘关也就我们几个,师伯倒也跟你说个实话。你现在最好还是跟着敖光回去。你这龙角实在是过于显眼。人族对你们的误会很深。一旦陈塘关开始重建,将投入大量的人力。你此番模样,怕是麻烦得很啊~”
哪吒往前一步,伸手拦在敖丙前面:“喂~你不要乱说啊!妖有好妖,人有坏人!敖丙什么都没有做过,谁敢对他不好,就是找小爷削的!”
说到此处,李靖站起身来,对敖丙一抱拳:“敖丙,抱歉。上次,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泼你酒水,让你暴露龙族的身份。关于你父王在千年前为万千我们这样的黎民百姓失去自由,镇压海底万千妖兽一事,陈塘关以讹传讹,竟说成是妖就是妖,狗改不了吃屎,李靖作为此地的父母官,当向你道歉。”
哪吒一愣。
这...
其实,到底是因为什么龙族去镇压海底妖兽一事,这已经是敖丙听到的第二个版本了。
敖丙对此并无特别的态度。
清淡道:“李大人无需如此。龙族本就是妖,无可辩驳。哪吒告诉我说,李大人曾教导他,是魔是仙,自己说了才算。李大人此乃金玉良言,警醒晚辈莫再沉溺于仙妖之别中,唯有坚定不移地走好自己脚下的路,才无愧于天地。”
略略一揖:“敖丙受教。”
太乙欣赏地看着敖丙:“豹豹将你教得也太好了些~”
敖丙浅浅有些赧然。
深呼吸一次,这才眼神坚定地对太乙道:“师伯,火尖枪之伤可有解药?”
敖丙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太乙摸小胡子的手一顿:“你说撒子?”
哪吒诧异地看向敖丙。
李靖眉头紧皱,盯着哪吒。
敖丙环视四下,略略理了理思路,再道:“师伯,我父王被火尖枪所伤,身体上应该有多道崩裂的伤口。方才,我与他近距离接触,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又刻意探过,确实是火尖枪之伤,这才回来向师伯求教。陈塘关重建一事,若有需要龙族的地方,师伯大可知会我一声,龙族愿鼎力相助。”
太乙站起来,蹦着一拍哪吒后脑:“你这个娃儿耳朵是摆在烧腊摊摊上的,是不?你跟敖丙的爹有好大的仇,要往死里打?你是不晓得火尖枪的威力哇?敖丙都给你说,不可能是他爹屠戮陈塘关,你不信他爹,你也要信他三~搞些撒子!要不是那个时候,我还要为敖丙重塑身躯,不把你娃关在九龙离火罩里才怪!真的是~”
李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吒儿,你...”
哪吒耷拉下脑袋,实在觉得这些个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
明明敖光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啊!
铠甲都没破,哪里来的伤?
弱弱的,还是要争取一下:“我...我真的没伤到敖光啊~是跟他打了一场,但他铠甲都没破,哪里来的火尖枪的伤?”
敖丙目光一沉:“你的意思就是,我在撒谎,或者我父王栽赃陷害你了?”
哪吒赶紧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再说,你爹那么厉害,就我这功力,伤得了他分毫吗?我们都在调息,他都还能那么淡定地守着所有人,你这说他有伤,哪个会信?”
敖丙眉毛隐隐倒竖,手上也逐渐凝结盘龙冰锤。
太乙一看这情况,将哪吒拉到身后去,笑眯眯地对敖丙道:“有解药~有解药~随师伯去密室拿~”
敖丙看了一眼太乙,还是收去盘龙冰锤。
太乙展臂相邀。
敖丙瞪了哪吒一眼,这才跟着太乙离开。
哪吒挠挠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能够伤到敖光?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李靖打量着哪吒,心下也有些疑虑。
太乙带着敖丙来到庙的后堂。
瞥了眼前厅,这才看向敖丙:“你父王伤得怎么样?”
敖丙面色沉重:“没解开他的铠甲,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确实靠近之后,我能够明确感觉到火尖枪的气息。我和哪吒的关系,师伯也知道,绝对不可能认错。父王身上应该有不少的伤,我与他告别,跟他相拥的时候,他都没紧紧抱着。凑近就闻到有血腥味,还比较浓。父王是纯血龙族,天生就是金黄色的血液,血腥味也很特殊。父王给我做万龙甲的时候,拔下两块鳞片,我闻到过那个味道,绝对不会闻错。”
太乙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敛了敛眉:“那就应该是你父王拔下龙鳞,破了刀枪不入之体,而火尖枪又是玉虚宫宝库里的火系顶尖后天法宝,这才产生了这种情况。”
从乾坤袋里,翻翻找找,拿出十二个月白色的瓷瓶来:“这是‘冰轮桂魄’,可以缓解火尖枪之伤的灼烧感。”
眉眼间带着一些犹豫和不忍。
敖丙一瞧太乙模样,急道:“师伯,还请直言不讳,任何结果,敖丙都能承受!”
太乙有些心疼地看着敖丙:“你也知道你跟哪吒的关系,火尖枪的伤仅仅用‘冰轮桂魄’肯定好不了,需要你以修为炼化,做出彻底的‘碧落冰轮’来,日日涂抹,你再给你父王运功,至少八个大周天,持续半年的时间,这伤才能勉强好。后期,还需要再涂半年,你再给你父王运功。但却需要你父王完全没有抵抗,用你灵珠的冰寒之力给你父王洗髓易经。每天都需要在午时,做一个时辰。但凡你父王有一点抵抗,他不会有太大的事,但你这边就会遭遇功力倒灌,十分痛苦。整个过程不能中断。一旦中断,前功尽弃。这‘碧落冰轮’大概需要你豁出命去,用全部功力淬炼。淬炼也不能中断。淬炼完成,还需静置九日才可使用。你...就不知道,是否能够承受,过后需要多久来恢复了。我这里有‘九转还阳丹’,服用可保你尚能稍微保留一些功力回去给你父王运转周天。不过,你自己也得想办法去提升功力。否则,难以为继。火尖枪的伤,会在手腕处长出红色的莲纹。你父王痊愈的标志就是红色的莲纹变作蓝色,最后变白。变成白色,就成功了。”
敖丙低头思虑片刻,又抬起头道:“还请师伯护法。”
端起揖礼:“敖丙多谢。”
太乙皱紧了眉:“你确定要这样做?凭你父王的功力,大概花个三千年左右,还是能够慢慢好的。”
敖丙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师伯,是父王给了我生命。没有他,就没有我。不过是要我一些功力而已,哪里比得上生养之恩?”
瞬间敛去笑意,抬眼直视太乙:“师伯,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无需‘六道转生盘’灵珠亦能融入我的龙蛋?且我一直莫名地感到灵珠与我的魂魄颇为契合?之前,我确实为师父窃取灵珠,造成哪吒成为魔丸一事感到愧疚。但冷静下来一想,却又觉得不对。”
太乙低头思虑片刻,拉住敖丙的手肘,就把人给扯到了当初敖丙和哪吒见面的海滩去。
盘坐下来,又冲着敖丙招招手。
敖丙跟着盘坐下来,与太乙面对面。
太乙双手撑在膝盖上:“师伯这里,也只能告诉你一个推测,具体的,你要去问你父王。看这个情况,应该是千年前,那些凶恶的海妖作乱,你父王他们就去征讨。但力有不逮,战争旷日持久。大师兄他应该是用天元鼎威胁你父王,再不把这些叛乱处理了,就索性大家都一起被炼成丹药。你父王只得与天庭合作,做锁妖阵困住这些海妖。这样,龙族虽然失去自由,但也得到保全。近些年来,大师兄炼化的丹药很多,应该就是在滥杀无辜的妖。你们龙族天生能征善战,功力强横,应该就被大师兄看起了,便想办法栽赃你们。而对混元珠,他应该不了解。混元珠是师尊的法宝,但没有灵识,只知道吃灵气,还喜欢到处跑。师尊命我和你师父去抓他,但我们都被他打了一顿。最后,是师尊亲自出手,收服它。炼化为灵珠和魔丸,魔丸上施下了天雷咒,要摧毁魔丸。培养灵珠的任务被师尊交给了我。在我要来护送灵珠投生之前,师尊还给了我火尖枪混天绫,说是给灵珠的。之后,他就去闭关,跟其他师叔师伯商讨封神榜的事情了。那时,我也只是遵照师尊的旨意办事,没有意识到灵珠是冰寒之力,但火尖枪和混天绫这些都是火系的法宝。出了这后面一系列的岔子,应该就是你才是真正的灵珠转世,而魔丸本来就是哪吒的。天雷咒应该是用来淬炼魔丸的魔性的。此事,你倒也不用愧疚了。”
敖丙抱拳:“师伯,师父现在不知所踪,我也要照看父王,此番...”
太乙摆摆手:“你不用说了~”
正色:“豹豹那边,我会去找的,一定还你一个全乎的师父。”
敖丙抬眼:“我姑姑那边...”
太乙后腰一弯:“此事,你也得去问问你父王,为何变成了那样。这些事情的纠葛太多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敖丙低下头:“...但我觉得,父王未必会告诉我真相。”
太乙笑道:“知道真相又如何?难道你也要像哪吒一样做任何事都可以不计后果?”
敖丙一怔,看向太乙。
太乙笑容渐渐凝固,深沉叹道:“哪吒养成这么一副不计后果冲动行事的性子,跟殷夫人和李大人有很大的关系。他们太放纵哪吒了。当初,我...也没有真心的,好好教他,觉得既然都要被天雷毁去,何必费心?一再放纵,让哪吒根本做事没有个底线,没有个准头。哎~”
看着敖丙:“也许曾经,你被龙族的使命压得喘不过气,但你既然知道你父王有多爱你,那么很多事,你也是明白的。我很高兴,豹豹和你父王把你教的那么好。你心中,有正义,有守护,是个好孩子~”
敖丙垂下头,紧紧抿着唇。
太乙按按敖丙的肩:“你父王的伤,我也有责任。此番,定然护你周全。”
敖丙眼神坚定地深深冲太乙一揖。
闭上双眼。
双手沉于膝上。
眉间的灵珠印记渐渐亮起。
一抹冰蓝色的流光缓缓倾泻而出。
太乙立刻将‘冰轮桂魄’拿出,放在沙地上。
灵珠的冰寒之力渐渐流入‘冰轮桂魄’之中。
太乙也站起身,来到敖丙身后,运功于掌按在敖丙背心,为敖丙稳住。
数个时辰过去,敖丙再也撑不住,往一侧瘫下去,就是这样,都还浑身是汗,粗喘着问:“师伯,成功了吗?”
太乙哪里知道,敖丙竟然根本不留手的当真全部功力都给了?
这...
太乙急忙拿过敖丙的手,为敖丙诊脉。
灵脉竟然全部空了?!
这...
沉沉叹道:“成了。”
敖丙强撑着的那一口气,一下就松了。
直接身子一软,昏过去了。
渐渐地,竟然变作了一条只有二尺长的小龙,身子蜷起。
太乙一惊,摇了摇头。
从乾坤袋里拿出‘九转还阳丹’,给敖丙喂下三颗去,又一手按住敖丙的头顶,为敖丙运化药力。
就在这个过程中,太乙窥见了一段记忆。
收功之后,不知该作何表情。
召来李靖和哪吒。
见得敖丙这会儿变作了龙身沉睡,哪吒还有些惊奇:“这...”
太乙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心情跟哪吒说话,只是对李靖道:“李大人,敖丙为了给敖光淬炼‘碧落冰轮’已然耗光所有的功力。我这边已经给他喂下‘九转还阳丹’。‘碧落冰轮’还需静置九天才能用。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一下敖丙了。”
哪吒自告奋勇:“不用麻烦我爹了,我来就是~”
太乙无语:“你是当爹的人吗?敖丙已经耗完所有功力,恢复原型沉睡去复原,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安全地守着他才行。你够安全吗?”
李靖了然,轻轻抱起团成一团的敖丙,准备往回走去。
太乙急忙拦下,又塞给李靖一瓶‘昆仑玉露’:“把这个拿去,他没醒的这几天,麻烦每天给他喂一点,这可以帮他恢复。”
李靖点点头,带着敖丙离开了。
此刻,海滩上,只剩下了师徒俩。
太乙大概是第一次沉下脸:“继续胡闹!”
哪吒愕然:“我...”
太乙嘴角抽抽:“你到底长没长脑子?别人三言两语,你就变人家的打手了?万龙甲的事情,你也知道。当初,要不是敖丙给你挡着,我这边根本就脱不开身,你以为你现在不是一团灰吗?你有父亲,人家敖丙也有父亲。你打你爹还不够是吧?还要连着敖丙的爹一起打?敖光失去了两片龙鳞,就为了做成万龙甲保护敖丙。但这也破了刀枪不入之体。火尖枪是什么情况,我没告诉过你吗?给你武器,是让你去伤害身边人的?你爹娘因为当初的失察,对你一再歉疚,一再包容。你娘还完全没有理智地勒令陈塘关的人不许提魔丸两个字,你爹为了你去要换命符,让我去给你抓海夜叉,跪求每一家都来参加你的生日宴,只是为了给你证明,你是英雄。你自己想想,你一天到晚,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情?拿给申公豹一挑衅,就什么都是坏的?拿给烂树藤一挑衅,龙族就该死?到底是天天跟你接触的人,你要熟悉一些,还是数面之缘的人,你要熟悉一些?”
背过身去:“这九日,我需要去给敖丙看着‘碧落冰轮’,你就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踏云而去。
哪吒恍然。
一屁股坐在沙滩上,茫然地望着海。
李靖带着敖丙回到庙里,找了个厢房,把敖丙安置在榻上。
他之前倒是一点没发现,敖丙竟然长得这么好,龙形竟那么漂亮。
忍不住地都想摸一摸敖丙的鬃毛。
但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坐在床边,想起之前的种种,也在暗暗地想着,他是不是个失败的父亲。
敖光真的将敖丙教得很好。
有礼有节,冷静明智。
而吒儿...
李靖深深地叹了口气。
***
深海很远。
敖光带着龙族回到故居之地,整整花了三天三夜。
回到故居,瞧见昔日的水晶宫布满了灰尘,敖光垂了垂眼。
周遭的龙们,全都化作了人身,看着昔日故地,欢呼的,雀跃的,比比皆是。
敖光避开热闹,推门进了水晶宫。
反手关上门。
看着这熟悉的院落,眸色复杂。
回到曾经的寝宫,一个响指之下,灰尘全部散去。
敖光去了更衣间。
拿了衣柜里的里衣,放在长条高几上。
缓缓打开腰间铠甲的腰带,将腰带和抱肚都卸下。
肩吞,胸甲,护心镜,下摆。
此时,敖光只剩了一身里衣。
银灰色的里衣上,全是金黄色的血迹。
敖光偏头看向银镜中的他。
平直的嘴角轻勾。
慢慢脱去里衣。
健硕的身体上,数道伤痕,皮肉还有隐隐的翻卷。
敖光轻轻摸着这些伤口,眸色凛然。
换上干净的里衣,也不管伤口是不是会继续把里衣弄脏,抱了一套干净的床上用品,将紫玉珊瑚床上的床品全部换掉,缓缓躺上床去,侧卧,闭上眼,好好歇息。
本来就只是回归故地,海底炼狱仿佛一场梦。
几乎是只一天的时间,将灰尘打扫了,一切就走上正轨。
翌日,就有内侍前来给敖光打理房间。
这个时候,敖光都还在歇息。
内侍也只是去了更衣间收拾。
给敖光的铠甲清洗,保养。
将脏了的里衣带走。
发现有血迹,便立刻就遵照流程去通知太医院的太医了。
随时待命,等着敖光醒了,就过来看诊。
纵使只是五成功力战上一场,也很累。
敖光几乎睡到了午时才醒。
刚一醒来,内侍就去通传太医过来瞧瞧。
敖光也暂时只是斜靠在床头,等着太医来看诊。
太医为敖光检查伤势之后,眉头皱得死紧:“大王,这...”
敖光应得轻松:“无碍,被神器所伤,自是难愈,拿些止血的药就是了。”
但太医却忧心得很:“可...止血药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大局还需大王来主持啊~”
敖光正欲开口,一持青羽扇的清瘦男子,摇着折扇,轻步而来:“李太医,把止血药和裹布留下吧~我来伺候大王上药就是。”
李太医循声而望,赶紧一揖:“见过摄政王。”
男子轻笑:“哎呀~免礼免礼~李太医在大王面前如此,岂不是在折煞我了?”
快步走到床边,虚虚一扶李太医的手肘。
李太医收礼,留下止血药和裹布,速速离去。
男子在床边坐下,将折扇合拢,往腰间一别,侧首而视敖光腰间的伤,纤眉微倒,扶着人褪去里衣,细细把药给人抹上,又将裹布给人裹好,还特意去给人拿了干净的里衣来,给人换上。
青色的眼睛,带着镇定的色彩:“你安心养伤,一切有我。”
敖光无力地叹道:“大概真是老了,搞成这般狼狈的模样~”
男子眉毛一挑:“比起我来,你是老了点~”
敖光轻轻横人一眼,继而又道:“申公豹那边,你让风柳盯紧点。那才是个麻烦~随时都能反水的东西~”
男子抽出腰间折扇,轻松往上一扔,又轻巧握住:“那你还与虎谋皮?”
徐徐将折扇展开:“不过,也只有这样有野心的人,才是什么下作的事,都能去做~”
看向敖光:“这些事情,你准备怎么跟人解释?明显不会信的~”
敖光轻笑:“我都伤成这样了,解释什么?”
放在床上的手,手指轻点:“东西弄到了,嫌疑摘除了,自由得到了,麻烦扔掉了,这就够了。”
手指松弛下来:“再说了,他还小,我犯得着跟他解释这些事情吗?大人的世界,本来就很黑暗。一切皆是世事如棋。他才三岁,你要让他去明白,数股势力的博弈,我以退让来得到保全这些事情,他能够明白吗?他现在就连是非曲直都是非常懵懂的是非对错。”
男子合上折扇,略略有些幸灾乐祸:“呵~幸好我没孩子~也少去你这烦恼~”
敖光看向男子,笑道:“现在安定下来,你也可以赶紧把这事儿给办了~你有孩子了,可以送到我这里来~我帮你养就是了~左右一只也是养,两只也是赶~”
男子战略后仰:“我可没你们这喜欢薅鳞片的坏习惯~要不是你非得喊我们撕鳞片,我才舍不得呢~”
敖光抿嘴笑笑:“这是在记恨我呢~”
男子恢复坐姿:“这倒是没有,龙身上那么多鳞片,缺个一两片的,倒是没事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略略一耸肩:“不过,我是真的不想把关元鳞拔下来孕育孩子~没这个时间,也没那个心情养孩子~”
瞥了敖光一眼:“我以往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当爹的~”
敖光眉毛微微一压:“你这意思就是,我是雌龙了呗~”
男子将折扇在床上点点:“接着瞎说!”
叹了口气:“倒是幸好,龙族的传承是不仅仅可以交合,也可以以关元鳞来传承的,否则,你这计划怕是根本没有可能实现。”
按按敖光的肩:“好了,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太医院那边,我会安排人过来侍疾的。所有事情,我这边都会陆续操持起来。他们玉虚宫那边的所有事情,我这边都会派人盯好。你放心~”
敖光眉毛舒展:“多谢~”
男子轻笑:“我们都是多少年的老伙计了~谢什么谢~要谢,也应该谢你父王眼睛足够毒辣~给你选的这四个辅政大臣,都是厉害角色~”
敖光眯眼笑道:“你这不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男子摇摇头,叹道:“果然啊~过去那么多年了,我还是一样的在你嘴里讨不到一点便宜~”
站起身来,闪给敖光一个WINK,就信步离去。
敖光看着萧逸的背影逐渐消失,嘴角轻勾。
***
九日过去,太乙自玉虚宫回到金光洞,取得之前埋在地下的‘碧落冰轮’,仔细看过,确定有效,这才带着‘碧落冰轮’回到陈塘关。
来到庙里,遇见父子俩正简单地餐食,问道:“敖丙情况如何?”
李靖暂且放下筷子,回道:“一直都在睡,好像还睡得挺好,时不时的,还有小鼾。”
太乙表情复杂:“这孩子恐怕自出生开始,就没有一天睡过好觉,能够好好休息一下,也是好事。”
抬眼看向李靖:“人呢?我去看看他~”
李靖为太乙指路。
太乙顺道而去。
一进门,就听到敖丙的小鼾,嘴角不由泛起慈祥的弧度。
给敖丙喂下‘九转还阳丹’,又为敖丙运化药力。
收回手,看着这条小龙崽子,真的觉得敖光相当幸运,能够有这么聪明懂事的好孩子。
太乙离开,来到方桌边坐下:“李大人,我有点事想要和你谈谈。”
李靖见太乙严肃,不自觉地坐得更正:“不知道长有何事?”
太乙瞥了一眼,坐在李靖对面的哪吒:“你不用走,我要说的事情,你也要听。”
又看向李靖:“此番,我回了一趟玉虚宫。恰逢师尊出关,我已经问过关于灵珠和魔丸的事情。师尊回我,当初就是借着申公豹野心勃勃,我过于懒散,让灵珠和魔丸得到最正确的归置。敖丙,就是灵珠转世。哪吒,就是魔丸转世。不存在龙族偷拿灵珠之事,也不存在灵珠和魔丸错置一事。灵珠和魔丸最初乃混元珠,以天地之间的灵气为食。师尊将其炼化为灵珠和魔丸。在魔丸上施下天雷咒,是为了以天雷的清正之力荡涤魔丸的戾气。灵珠和魔丸本身就是两团灵气,没有意识,无法作为。当灵珠和魔丸融入他们体内之后,虽然此两者力量强横,能够吸收和释放能量,但到底用这两者来做什么,这就是我们这些做师父和做父亲应该去考虑和教导的事情了。申公豹也许是心术不正,但他却和敖光一起,把敖丙教得有礼有节,端端正正,内心拥有善良和正义。但李大人,你和我都毁了哪吒。我当初并未想过,为何我护送的灵珠是冰属性,但师尊却给我的是火尖枪和混天绫这样火系的法宝。当初发生了那些事情,我的确是要杀了哪吒回去交差的。但我也确实感动于殷夫人的爱子心切和你对陈塘关百姓说的话。我想着,有乾坤圈了,事情不至于发展到很糟糕的地步去。但当你我去找师尊,询问天雷劫是否有解法的时候,殷夫人应该是想着哪吒只有三年的寿命,一再放纵。等着我们回来的时候,木已成舟不说,我们还骗哪吒进入《山河社稷图》,只是为了阻止哪吒继续去捉弄陈塘关的百姓。我也想着,他只有三年寿命,没有诚心教他任何本事,也没有对他各种糟糕的性子进行教导。这是我的问题。我有负师尊教诲。哪吒从图中逃出去,我们还是没有对他进行正向的教导,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骗他。申公豹能够挑衅成功,我们都有责任。此番,封神大业开启,师尊命我好生教导,让哪吒在封神大业中建立功业,以恕清对陈塘关百姓之过。此事,还望李大人与我同心协力,莫再放纵。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才是正道。”
李靖敛眉:“此番,我定与道长同心协力,将吒儿引向正道。”
太乙看向低下头去的哪吒:“我也不要求你能够像敖丙那样端正持重,但也不要过于放纵。遇事一定要冷静。此番你冲动的教训,够你记一辈子了。敖丙毕竟是龙王的孩子,与生俱来就有矜贵内敛,对族人有很重的责任心,但也存在他内心的意愿。他是个好孩子,我也放心你们成为朋友。他能给你正向的指引。”
哪吒抿紧了唇,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