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秀区在申城是很神奇的存在，位于申城近郊，与几大中心城区相隔并不算太远，房价却跌的天差地别。明明一墙之隔的东苑区就有很好的学校，容秀区的孩子却跟市重点，申大附毫无瓜葛，南辕北辙。
陆逍记得打自己记事儿起，容秀区的治安和城市规划就一塌糊涂，仿佛被申城遗弃的背街小巷，但却保留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申城最本质的面孔。错综复杂的巷道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非机动车，一到天擦黑，摆摊三轮便将主车道挤占地水泄不通，恨不能让司机扛着车从天上飞过去。
棋子街也是这里很出名的水吧会所一条街，当初陆逍便是在这片街区化妆潜入，配合派出所民警扫了一家窝□□品的桃色场所。
也就是那天，恰好看到市局的车拘回了沉尧。
说来也不过几个月前的事，但这些日子林林总总发生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大案，教他模糊了与沉尧重逢的时间感知，仿佛他们被抛弃的十年轻而易举地回来了，一切都没有变，他和沉尧从没分手，只是都踏上了想要追求的职业道路。
这种情绪既滑稽又无聊。
陆逍把车驶向棋子街的入口，找了个隐蔽的拐角把车藏起来，熄了火，却不下车。
沉尧打量了一下这条街区，确信自己有日子没往这个方向开了，见陆逍一脸牙疼的表情，有点好笑，“怎么了，陆队长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陆逍抓了抓头发，有点郁闷，又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手把在方向盘上，捂了一脑门汗，最后是微信消息弹窗似的飞出来，在封闭的环境里叮咚乱响，实在讨厌，他又看了一眼沉尧，确定这厮丁点儿也不知道他把人拽来这里寓意何为，只好先打开消息回了一通。
“我已经就位了。”他挂上蓝牙耳扣。沉尧这才发现这耳扣与陆逍平时打游戏或者听相声时使用的那款运动蓝牙耳机不同，非常小巧的一颗黑钻，夹在耳骨的位置，很像一颗闷骚的耳骨钉。
是市局专用的化妆工具？倒是蛮专业的。
谁知陆逍又心虚地看了眼沉尧，含混地答，“嗯……我带了个人，线人，闭嘴，少问。”
“必要时候支援，我会给你们信号，但如果这次什么都摸不出来，”陆逍冷笑一声，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别怪我年度内标纪检参你丫一本！”
似乎得到了对方一叠声的保证，陆逍这才在耳扣上点了一下，重新把目光放在沉尧身上。沉教授目前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也知道长假在即，陆队八成又被同僚拉来救火，不好推脱，相当善解人意地开口：“要是不方便，这次的晚餐也可以先赊着。”
“但明示我是线人，又不与线人和盘托出，恐怕会影响陆队执行公务。”
陆逍叹了口气，把衣冠楚楚的沉大教授拖下车，往已经渐渐热闹起来的棋子街里面走，他故意同沉尧凑得很近，甚至挽了一下他的手臂，沉尧先是一愣，而后任由他靠近自己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解释，“从前我在东苑区干基层民警，容秀区那边派出所经常因为缺人找我们借调，我就来帮过几次忙。”
“这地方情况复杂，三教九流都有自己的圈子，矛盾摩擦都是小事，但一旦碰上‘当兵的’，那就是整个一致对外，默契十足。”
“之前……肖于楷那个案子之前，这边派出所的民警追了三个多月，总算让一家会所露出行迹，最后还是向我求助，里应外合，借扫黄的名义查了一通，真抓住了一条大鱼，就是目前整个亚洲都风行的新型毒品，国内目前没有定式，暂记为P型。”
“只是当时我们查封了那家会所，却仍然像是打草惊蛇了似的，其他与这家会所有所牵连的线一夜之间全断了，我之前就听缉毒大队那边抱怨，说不应该那么早收网，现在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查起了。”
沉尧点了点头，“也就是说，现在又有了新线索。”
陆逍心下暗道，你丫不干刑警真是我市公安局的损失。但转念一想，沉尧在自己的领域也是登峰造极的人物，他这样敏锐的人，做哪一行都不会蒙尘。
“是，刚才容秀区的高所直接找我，想让我来配合查证，只不过这次应该只是暗访，并不再兴师动众。”陆逍撇撇嘴，目光在棋子街一众三三两两的成双成群的行人身上扫了一圈，他们也并没有引起很多注目。
但沉尧立时感觉到了怪异。
这条街，同性情侣出现的频率有些高得过分了。
即便现在国内对于同性恋的包容度远胜于前，但这也并不代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同样也不代表同性恋已经得到了许多正面的的宣传。
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目光在贴着他走的陆逍身上反复打量一遍。
“你带我来的这条街，好像周围都是gay吧。”沉尧微微一扬眉，似乎顺理成章地理解陆逍带自己来查案的理由了，“陆队是在暗示我，还是暗示自己？”
陆逍很想骂人，但现在他们似乎在饰演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人，并不能骂。陆队只好默默比了个中指，压低声音跟沉尧解释，“不是我想带你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有什么好来的，只是高所他们得到的线报，P型毒品再次出没在这条街的蓝星酒吧，那个酒吧……好死不死是个gay吧！”
沉尧见他一脸“你以为我想来吗”的表情，双人晚餐泡汤的郁闷从阴转晴，弯了弯嘴角，“为什么高所一听说是gay吧就连忙找陆警官来救火？”
“难不成陆警官……”
陆逍不知道沉尧嘴里是不是要吐出象牙，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在沉尧眼里，活像被逗得气急败坏的小狗，特别可爱，非常想暗自欣赏一会儿。
“陆警官吓跑了太多姑娘，被人误会了性取向？”
嗯，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陆逍险些给他气乐了，优哉游哉地晃了晃食指，“不，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有一个对我念念不忘多年的前男友。”
沉尧眯了眯眼睛，“前男友”啊……
这段对话说长不长，蓝星酒吧就在近前。沉尧见陆逍状若无意地碰了碰耳扣，佯作同他闲聊，实则与耳扣对面的人简单地汇报了几句目前情况。
沉尧了然，先一步上前，要推开酒吧的门。
这时，一个保安模样的人从酒吧玻璃门后的矮凳上站了起来，目光中隐隐带着一点警戒。这样的目光放在一般保安人员身上并不算特别突兀，但陆逍在沉尧身后，只略一搭眼，便知道这保安已经下意识把手放在后腰的某个位置，似乎藏着一样情势不对，立刻就能掏出来使用的武器。
一般酒吧要这样此地无银？陆逍心中暗笑，看来是没统一好口径嘛，年轻人，有点过于紧张了。
沉尧只当并未察觉，被那人不动声色地拦了一下，转脸看向陆逍，皱眉，“非要来这儿？这里的人好像不太会做生意。”
陆逍一乐，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沉大教授的演技，这才跟了上来，“怎么，这么小气？谁刚搭讪时信誓旦旦要泡我，这会儿一杯酒都请不起。”
沉尧脸色一沉，不好对“爱人”发作，只好向那保安冷眼一扫：“怎么，查身份证？”
那保安被他的目光蛰得一退，连忙挂上营业假笑：“不是的，只是我们是私吧，老板交代了，只接待熟客，您看着有些面生……”
陆逍扯了个流里流气的笑，拆了胸前衬衣领的几枚扣子，把手肘架在沉尧肩膀上，发难道，“私吧？没听说过，既然开门做声音，还有赶客的道理吗？怎么不在家里开，怕我给不起钱，还是这么破一酒吧，要搞什么VIP会员制？”
他向后一歪头，看着沉尧，故意大声说，“还是说你们这儿弄什么违法的东西，自己心虚啊，怎么的，怕条子啊？草，干你们这行还怕条子？多给条子递两条烟不就全结了，晦气。”
“不，不是，这位客人，其实我们这儿，这儿是……是，只接待同性情侣，如果不是情侣关系的话，对里面正在喝酒的客人，也是一种打扰，您看……”
陆逍作势要走，捏了下沉尧的手，“什么情侣不情侣的，狗眼看人低。”
这时沉尧一扣陆逍手腕，顺势把人按在了酒吧门前，这个时候，陆逍才好像总算意识到眼前这人总是要比自己高上一点点，这种差距并不多，只是积了多年的一点点，在沉尧打定主意要进行“掠夺”的时候，显得不可翻越，不可企及似的。
陆逍干咳一声：“那啥……”
话音未落，他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下来，吻得严丝合缝，没有煽情的技巧，没有引诱，像极了沉尧做题的风格，干脆利落，步骤则能省则省。他把陆逍圈在一方格外狭窄的空间里，无法逃脱，动弹不得。
陆逍听到沉尧的喘息声，他们贴的很近，近到能把所有的暧昧不清通通击碎，沉尧看着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和酒吧震荡的音乐声中，如一缕格格不入的清流。
“陆逍，”他说，“我不是你‘前男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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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Chapter 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