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浓,宠物医院的输液室安静得只能听到小动物的呼吸和嘤咛声,易霆正低头看着小猛,思绪还停留在洛溪宁那通让人血压起伏的电话和那个傻乎乎的「晚安小狗」表情包上,忽然,前台的对话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先生,非常抱歉。”宠物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冷静和一丝无奈,“我们这里是宠物医院,只处理动物诊疗,您需要注射的是人用狂犬疫苗,必须去正规医院的急诊科,或者专门的犬伤门诊才行。”
紧接着,一个有些沙哑、带着明显不耐和虚弱的男声响起,语速很快:“医院?太远了!来回折腾太浪费时间!你们是医生,是专业人士,先帮我处理一下总行吧?简单消个毒,包扎一下就好!我手头还有急事,耽误不起!”
浪费时间?去医院打针嫌远,跑来宠物医院求处理人伤?
这匪夷所思的对话像根针,瞬间刺破了输液室的宁静,也扎得易霆猛地抬起了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循声望去,只见宠物医院的前台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形高瘦颀长的男人,他微微佝偻着背,一只手紧紧捂着左上臂,指缝间似乎隐约透出点暗色,他身体不稳地轻晃着,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灰败,整个人透着一股强撑的狼狈和虚弱……
而当易霆看清那张脸时,瞳孔骤然一缩!
江垠?!
易霆的神色僵住,一股极其荒谬又带着强烈警惕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怎么尼玛到哪都能碰见这货?频率高得有点离谱啊!易霆的脑子里不禁警铃大作,这江垠该不会在他身上装了追踪器吧?
医生对于江垠的抗拒,只得为难的摇摇头:“您手臂上的伤口看着可不浅,建议您一定要去医院打针的,千万不要因为图省事就不重视被宠物咬伤的伤口。”
“好吧。”江垠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满脸都是不情愿。
好家伙,受了伤还犟上了?连医嘱都不听,这么不识好歹,不知道的还以为医生跟他有仇呢,易霆看见他就烦,干脆背过身去选择无视此人。
“您稍等一下,我给您简单的消个毒,再去医院打疫苗吧。”
说完,前台的宠物医生就快步进了医药房,似乎是去给那个被宠物咬伤手臂的江垠找为伤口消毒用的药水和工具。
“呼……”
只见江垠似乎因为伤口作祟,精神恍惚的有些站不住了的架势,左右张望了一下,便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易霆身边的空座位上坐了下来,脑袋咣的往易霆的后背上一靠,把易霆吓了一跳——
“卧槽!你有病啊?”易霆只觉得后背一沉,吓得一个激灵。
“你早就看见我了,装不认识是吧?”江垠毫无血色的嘴唇勾起,额角沁着几滴细汗,“人民警察都这么没同情心吗?”
易霆刚想怼回去,目光却斜睨到了江垠的手臂,只见被他用手捂住的伤口泛出了几道红丝,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
“手,流血了。”易霆指了指他的手臂,没好气的提醒道。
江垠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正淌着血的手臂,模样显得有些纠结,因为他手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止血的东西。
“我真服了……”易霆翻着卫生眼,把刚刚给小猛抽完血用剩下的纱布裹在了他血流不止的小臂上。
“这是……你家狗用过的?”江垠拧着眉毛看向易霆。
“昂,就这个,爱用不用。”
闻言,江垠笑了笑,任由易霆将手里的纱布一圈一圈的裹在伤口上,另一只手摸了摸笼子里蔫巴巴的小猛,指尖在小猛脖颈上的项圈摩挲——
“那我要是感染而死,你可得对我的尸体负责。”
“别恶心人行吗?你要是死了,尸体交给火葬场更保险。”易霆剜了他一眼,“这是刚刚我家狗用剩下的一部分,干净的。”
“啧,就知道你在意我。”
“要点脸吧。”易霆简单的给纱布打了个结,“没给你裹太紧,一会儿医生还得过来给你消毒。”
不知是不是因伤口失血,令江垠有些虚弱的缘故,易霆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手背,只感觉他的指尖冰凉,抬起头,视线相撞的一夕之间,忽然发现这江垠不穿那一身“衣冠禽兽标配”的西装和领带、不梳那油光锃亮的大背头,只穿个休闲运动衣、留个蓬松碎盖的模样还挺帅气,这才显得跟他表弟江枳有了几分相像。
江垠和江枳都生得一双最正宗的葡萄眼,黑瞳纯澈锃亮,可江枳的目光永远散发着毫无敌意的清隽之气,笑起来时眼尾会漾开细碎的光,像是初春湖面上折射下来的碎金,他的鼻梁高挺却不锐利,唇峰圆润,下颌线条柔和得如同江南三月的柳岸,任谁见了都会生出三分亲近;反观江垠,眉骨微微隆起,眼眸深邃得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潭水,偶尔流转的目光带着刀锋般的锐利,眼尾微微上挑,似笑非笑间渗出几分惑人的邪气,高挺的鼻梁与薄唇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下颌棱角分明,配合着微微勾起的唇角,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危险气息。
兄弟俩同是江氏血脉,却又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此刻呈现在易霆眼前的江垠,两分慵懒、七分漫不经心,又因伤口作痛而平添了一分的虚弱,裹挟着那疏离难近却又文质彬彬的清冷气质,这不就是狗血言情剧里那妥妥的病弱美男子吗?
看着这样的江垠,易霆嗤之以鼻,明明是头老奸巨猾的狼,装什么脆弱的小白羊?
见易霆看着自己出神,江垠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说道:“去附近小区找朋友,结果被跑进来的流浪狗给咬了。”
“谁问你了?”易霆觉得莫名其妙。
“你一直盯着我看,我以为你心疼我了。”
易霆的五官皱成了包子:“你现在这张脸上盖着的是第几层脸皮啊?”
面对心上人的嘲讽,江垠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的把椅子拉近了易霆一寸:“那你刚刚在想什么啊?”
“呵……”易霆懒得回答他这种无聊的问题,冷笑道,“大多数流浪狗的胆子都很小,不会无缘无故乱咬人,你指定是招惹它了。”
一听这话,江垠立马指着自己那张帅得邪性的脸,委屈的说:“你看我长成这样,像是会主动去惹流浪狗的人吗?”
易霆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像,你就是。”
这时,拿来药水和纱布的宠物医生看到江垠手臂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不由得一懵:“久等了先生,诶?已经包扎好了吗?”
还没等江垠回答,易霆赶紧开口:“没有没有,刚刚他的伤口一直在渗血,我就拿纱布给他随便裹了一下,您可赶紧给他消毒吧,顺便把他人也带走,别在这打扰我陪儿子。”
“哦哦,好的。”说完,医生就要伸手把江垠手臂上的纱布,一圈一圈的拿了下来——
“不用拿下来了。”江垠轻轻避开医生伸过去的手,把易霆为他包好的纱布裹好并紧了紧,客气的笑道,“反正血止住了,我过会儿就去医院打针。”
“别介,您还是消个毒吧,万一感染了再赖上我,我可吃不消。”易霆黑着脸道。
“这可是你给我包扎的伤口,我想多享受一会儿你对我的关爱。”
“嘶……”易霆搓了搓胳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聊点别的吧,我很想弄清楚一件事情……”江垠挑眉望着易霆,黑眸里流转着玩味的笑意:“听说你和小枳是发小?”
易霆:“昂,那咋了?”
“除了‘发小’之外,你们之间还有没有别的关系?”江垠的声音带着病弱的沙哑,尾音却勾着挑衅的弧度,“我看他挺护着你,你也挺向着他,他喜欢你,还是你喜欢他?”
易霆:“昂,那咋了?”
江垠:“啧,我不信。”
易霆:“你爱信不信。”
江垠凑近了些许,易霆注意到他不捯饬自己的时候,眼下的青黑还挺浓重,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说看,除了我弟弟,你还喜欢什么?”
闻言,易霆斜睨着他:“怎么?给我搞霸道总裁那一套?我喜欢啥就给我搞来啥?”
“当然,谁叫你是我的心上人?”江垠摊了摊手。
“你别说,还真有……”易霆突然欺身上前,呼吸扫过江垠苍白的唇瓣,“我喜欢立一等功,踩着你这种蛀虫的把柄升职加薪、步步高升。”说到这里,在江垠微微怔忪的眼底之下,易霆轻嗤,“不如现在就把你从小到大干过的那些亏心事都给我列个清单出来,我保证给你个痛快,也算是你帮我了了这么一桩心愿,你觉得如何?”
“哦?”话音刚落,江垠的手掌已扣住他的后颈,指节冰凉得像浸过冰水,掌心沁着冷汗,在易霆皮肤上留下潮湿的印记,“太狠心了吧?趁我病要我命?”
“啧啧,都不带反驳的?看来真是亏心事没少干啊。”
与江垠的距离太近,易霆感到浑身不自在,他试图挣扎,却被箍得更紧,江垠身上的血腥味愈发浓烈,纱布下的血已经浸透了半截。
“和我睡一觉,就告诉你一件。”江垠的睫毛轻颤,声音低得像蛊惑,“睡两觉,告诉你两件。”
“我谢谢您了江大少,我还是自己查吧,不过您尽管放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看守所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不管是你主动进去还是我们送您进去……”
江垠不怒反笑,眼底蓦然邪气翻涌,突然倾身要吻,在易霆迅速偏过头的瞬间,冰凉的唇落在了他的侧脸,那触感像是腊月的薄冰,带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滚。”易霆推了他一把,两个人拉开距离,沉下脸来愠怒道,“别逼我摘了你的扁桃体。”
“你放心……”江垠的气息略显凌乱的扫过耳畔,沙哑的嗓音裹着轻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帮你美梦成真。”
说完,江垠便起身踉跄的走出了宠物医院,易霆呆立在原地,放空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使劲擦了擦刚刚被江垠亲吻过的侧脸:“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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