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噻?”
这第一件拍卖品一出,印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由得攥紧了竞价牌,显然对这只「玉兔精」喜欢的不得了。
“省省吧兄弟,这小兔子80w起步,有那闲钱还不如拿去给你们家老爷子多添几件皮袄。”江枳自然看出了印邃的喜形于色,不由得在一旁打趣道。
仅在短短的几句话之间,随着言语的流转,那只琉璃兔子的竞拍价已经从起拍价80万飙升至200万。
“这也太快了,才几秒钟就炒这么高……”印邃惊讶之余,微微蹙眉:“还不如上淘宝买个仿制的,一模一样还便宜包邮,摆在家里谁管你真的假的,好看不就得了。”
“这兔子雕琢得确实精细,我也觉得挺可爱的,不过……”江枳调侃道,“你竟然会喜欢这个,我还真没想到……”
印邃:“没想到什么啊?”
江枳:“没想到你还挺有少男心呗。”
“你不懂。”印邃轻声说道,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认真和执着,还有感慨。
“我就是喜欢,喜欢好几年了。”
江枳确实不懂,但却能感觉到印邃的心里似乎藏着一个故事,在那只琉璃兔子出现在展台上的第一秒,印邃的眼神就满是不加掩饰的喜爱,随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凝视着那只兔子,印邃的表情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柔,夹杂着一抹不为人知的深意、和想念。
这件名为「玉兔」的工艺品起拍价80w,在竞拍过程中被雷放以200w的价格叫拍,此后两位来自不同行业的商界朋友参与了竞拍,最终以350w的高价被一位琦玉市金属行业的朱姓老板收入囊中。
“这人我还真知道他是谁……”江枳小声与印邃耳语道,“他叫朱镇,他儿子是我徒弟的学长,你们家就在琦玉,公司规模特别大,恨不得自己开矿山。”
“怎么听着这么像暴发户呢?”印邃的目光瞥向朱镇。
“差不多吧,反正他们一家子都挺高调的,我奶奶特别不喜欢跟他们这种人打交道,但他还总上赶着给我奶奶送礼……”江枳指了指那只琉璃兔子,“保不齐他把这玩意儿拍下来,就是为了拿去讨好我奶奶的,我奶奶就喜欢收集古董和艺术品。”
“真的假的?”一听这话,印邃来了劲了,“那你奶奶要是不需要,能不能送给我?”
“可以啊,反正我奶奶也不缺这一件,再说这兔子跟我奶奶那些什么清代唐代的藏品比起来,真不算什么。”
“好兄弟!以后咱俩当好闺蜜,甭搭理霆哥了。”印邃恨不得亲他一口。
江枳汗颜:“先别高兴的太早,万一朱镇拍它不是送我奶奶的呢,呵呵。”
“无所谓,是就最好,不是也顺其自然。”
适逢此时,第二件拍卖品被展示出来,乃一幅名为「药师佛像图」的唐卡,起拍价1000万。
此唐卡为明朝正德时期宫廷艺术的典型代表,右下方以金彩细致地落款「正德十二年六月二十日工笔,天灵寺记正,男齐伯祥室人斩氏」。
画中所描绘的「药师佛」,亦称「药师如来」,双目微睁,左手托持药钵,半跏趺坐于华美的莲花宝座之上,头顶环绕着七彩祥云,四周神将虔诚膜拜。整幅画作采用宫廷专用的细绢,制作工艺极为考究,色彩与绢布相互交融,映衬出「药师如来」的神圣氛围,生机勃勃。
只见雷放坐在前排,身体微微前倾,眼底隐约藏匿着一种近乎亢奋的神情,当拍卖师报出「药师佛像图」的起拍价之时,他便毫不犹豫地举牌:“1100万!”
雷放的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仿佛这些钱在他眼中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数字。他展现出的那种志在必得的自信,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1100万一次!”
“1100万两次!”
“1100万三——”
“1200万!”
就在这时,坐在不远处的一名男子举牌中断,他身材魁梧,穿着一套不合身的西装,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粗壮的脖子。
这名男子叫「谢大水」,是黑河市一所餐饮行业的小老板,不知哪来的底气,竟公然与雷放竞拍,还叫得那么大声,仿佛要把整个会场都震得颤抖起来。
谢大水的叫价让会场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雷放的神情一变,下意识的摸了摸左耳,正欲再举牌,忽然另一边又有人叫了1300万的价格!
雷放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犹豫了片刻还是举牌:“1400万!”
谢大水怂了,场面似有剑拔弩张之势,随后,拍卖场上有人喊出了1450万的价格,紧接着是1500万、1550万……最终,这幅珍贵的唐卡并未落入雷放之手,而是被一位藏族企业家以1600万的高价成功竞得。
“那个胖子身上穿的西装是租的。”印邃忽然压低声音,“袖长盖过虎口,后摆还开线了,用黑胶带贴着呢。”
“你眼神真好,不愧是干过狙击手的。”江枳镜头追随着雷放青筋隐现的手背:“注意到没?每次竞价到整数关口,雷放就会摸左耳垂,紧接着谢大水就跟着叫。”
当藏族企业家接过「药师佛像图」的落槌证书时,雷放正用丝帕擦拭掌心汗渍,一副懊悔无奈的状态。
不得不说,雷放是个不错的演员,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印邃的目光紧盯着他,只见雷放和谢大水以及另外两位不知名的竞拍者,似乎像是有着什么固定的定律,只要一上新的拍卖品,便见一个拍一个,叫价叫的毫不吝啬,印邃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孙子想通过慈善拍卖洗钱吧……?”
“我也觉得。”江枳附和道,“我刚才观察了半天,那几个以谢大水为首玩命跟雷放竞拍的都有问题,你看他们脸红脖子粗的争了半天,最终这四个人却都不是拍卖品的最终得主,我怀疑他们可能是一伙的,设了一个局,就像庄家对倒一样……”
拍卖会场内的氛围愈发喧嚣,人们的交谈声此起彼伏,一些人对几位竞拍者的财力表示惊叹,而另一些人则像印邃江枳一样,察觉到了某种不妥,他们低声揣测着雷放谢大水等人的意图,然而,即便存在疑虑,在缺乏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无人敢于公开质疑。
在接下来的拍卖环节中,雷放依旧表现得非常积极,每次举牌叫价都毫不犹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而谢大水以及另外两位亦是毫不退让,四个人你来我往,张弛有度的把拍卖价抬得越来越高。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件又一件的拍卖品被拍出,但雷放和谢大水他们却始终没有真正拍下任何一件,他们的竞拍行为宛如一场表演,一场精心策划的局。
印邃和江枳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中的相机一刻不停的调转镜头,将这场虚张声势的资本狂欢与那些佯装举牌的影子竞拍者,全部框进同一取景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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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省当地公安厅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偌大的投屏泛着冷光,经侦科长陈润山用激光笔圈住银行流水末端那个俄罗斯账户:“谢大水昨晚分六笔转出总额高达1410万,最终收款方是雷放的海外基金会。”
“刚收到文化局送检报告。”协同调查的印邃和江枳,将拍卖图录甩在桌上,彩页里那只「清雍正粉彩缠枝莲纹葫芦瓶」正泛着油腻的桃红色,“故宫瓷器组的老专家说了,真品缠枝莲该是十二转心纹,这玩意愣是画成了十五转,跟那米其林似的,负责仿造的那位要么就是眼神不行,要么就是数学不好。”
言语间,监控录像开始跳动——
只见画面里的谢大水穿着掉色的貂皮大衣,正吭哧吭哧的往三轮车上搬着十几个草绳捆扎的葫芦、瓷瓶、还有一堆奇形怪状的叫不上名字的稀奇玩意儿。
“黑河古玩市场监控显示,他专挑瑕疵品。”技术员按下暂停,画面定格在谢大水手中拿着的「琉璃乳钉纹方壶赝品」并放大截图,“这玩意儿进货价八十,修补费二百。”
“但拍卖图录上可写的这东西是精选的「苏富比」旧藏。”江枳一边说着,一边用紫外线灯扫过图录扉页,雷放的集团钢印在水印纸上灼出焦痕,这些赝品的宣传通稿里,甚至还有故宫已退休的研究员帮忙作保,怪不得拍卖会上的那些古玩爱好者们对其深信不疑,抬手就拍。
银行流水在投屏上如同铺开一方猩红的蛛网,详细的记录了谢大水账户在拍卖次日,向俄罗斯「布拉戈维申斯克」的账户转账1410万,而那个账户在三个月前,曾向雷放于国内控股的慈善基金会注资。
「布拉戈维申斯克」这座城市虽属海外,边境线的位置却紧邻黑龙江,使得雷放的往来变得十分便捷。
“典型的闭环洗钱。”陈科长敲着俄方银行的密函,“雷放将黑钱吃进去,再吐出6%当饵料给谢大水他们。”
“这是今早截获的通稿草稿。”
江枳把手中的平板电脑推过来,标题写着《流失海外百年珍品重现拍场》,配图是雷放扶着一人高的展柜,尽显那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本色,他们甚至把收藏编号都P在了展柜的右下角。
“谢大水那边审讯的怎么样了?”
技术员将监控画面跳转至审讯室,画面中的谢大水瘫坐在椅子上,腰间的仿爱马仕皮带正往下掉漆,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似乎为了这次的慈善拍卖会费劲了心力,但即便如此,他的回答却并未透露出丝毫忏悔之心——
“那些土财主们一个比一个迷信,就爱听什么「帝王之气」啊、什么「葫芦纳福」之类的,子虚乌有的玩意儿!我这叫精准营销!何错之有?”谢大水的眼窝深陷,沾着茶渍的黄牙咧开,笑得脸上横肉乱颤,“上个月,有个山西煤老板,还屁颠屁颠的谢我让他沾了那皇家的福气呢。”
“嗬,真够不要脸的。”
印邃嗤之以鼻,旋即一同进入了审讯室,与谢大水相对而坐,他把拍卖会上的录像带推到谢大水面前:“说说吧,雷放是怎么教你用慈善洗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