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距离挨得很近。
关楠一偏头,好似能数清他睫毛根数,又长又翘。
山根顺且鼻梁挺。
锋利的立体轮廓线条自带攻击性。
街头的穿搭,淡漠的气质,给人的第一感官便是“这个人看上去不是个善茬,肯定很难搞”的错觉。
江理甩了两下钩子,没抓到,再次投币时,觉察到投来的视线。
他偏过头去,挑了下眉,语气懒懒散散:“失望了?”
关楠收回眼神,皱了下鼻,“没有。”
听完,江理哼笑了一声,像是不信她的话。
关楠:“......”
她真的没有这样想。
只是一不小心盯着他出了神。
他甩爪子技术很高超,关楠就这么看着他把着杆杆,漫不经心摇了几下,随后钩爪三根便罩在了透明线上。
还在等待爪下落的关楠突然听见他说。
“拍。”江理身体微侧,单手压在杆上,姿态轻松自如。
关楠愣了下,对他什么时候知道她带了相机这件事很不解,但还是乖乖地拿出相机,镜头对着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咔嚓一声,随之而来的是ccd自带的闪光灯。
“......”
“......”
两人相对无言。
见他没动作,关楠谨慎地发问:“要、重拍吗?”
在本就不算远的距离下,江理勾着唇又凑近了一步,漆黑双眼盯在她脸上,垂眼瞥见她耳尖那一抹红时,吊儿郎当笑得更深了。
关楠受不住了,脚下退半步,忍住想要去摸耳朵的动作。
谁料,他就着她的手,按了相册的按键。
“挺好,”江理仍在笑着,“留着吧。”
关楠憋着气,不敢用力呼吸,闷着声:“嗯。”
太近了。
他们挨的太近了。
随着查看相册的动作,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发丝擦过额前的微妙,差一点额头贴额头。关楠囫囵关机,借着动作和他拉开了些许距离。
她强装淡定地摸了下马尾。
看出她的窘迫,江理没有再等她,在最后的时间里,拍了按钮。
也是这时,关楠才反应过来,此“拍”非彼“拍”。
哐当,垂耳兔落下。
关楠抱着垂耳兔跟在江理身旁,看着他们一行人稀稀拉拉个个捧着一堆娃娃,走到谢书晚站得大娃娃机前。
“算了吧,不要浪费时间了,这个机器设置了。”其中有个女生扯了下她。
谢书晚甩开她的手:“别动。”
“这他妈系统都作弊了,你能剪下来就有鬼了。”于述看不过去了,也劝她别抓,“下次让林锐来帮你抓啊。”
机器上面吊着绳子,绳子捆着粉红豹,剪刀把绳子剪短粉红豹才会掉下来。关楠盯着小口的剪刀,那把小小的剪刀也不锋利,线全靠磨。
但谢书晚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于述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锐锐,出来吃饭啊。”
“出不去。”他开的免提,林锐的话大家都能听见,电话背景音里还有聊天大笑。
似乎听见了什么,关楠眉头轻拧了下。
“你未来......”在谢书晚的瞪视中,于述憋回了到了嘴边的话,老老实实说,“谢书晚这里有个娃娃剪不下来,她这驴脾气剪不下来不肯走。”
“什么娃娃,你拍照给我,我明天去剪。”随着一道关门声,林锐那边背景音彻底安静下来,“我这儿出不去,家里来客了。”
“什么客啊,这么大谱。”
“我三爷他二儿子家前妻带着老公女儿上我家来了。上次他们家女儿转学求到我爷爷头上了,这会儿趁着过节拉关系来了。”
“......”于述无言,只憋出一句,“你们家还挺复杂。”
林锐没多说:“拍照发我。”
电话挂断,大家都催着谢书晚走,让她别再跟这儿磨了。
谢书晚没剪下粉红豹还有些沮丧。
“我可以试一下吗?”关楠有些不忍心,扯了下江理,低声说。
听见此话,江理偏头低着眼,狭着漆黑眼仁盯着她,慢悠悠道:“那就试试。”
得到他的准许,关楠捏着几枚硬币投进机器里,回想了下江理方才甩钩子的样子,她有样学样握着杆转了几圈,然后用力往左对准粉红豹的线一拍。
没反应。
关楠盯着绳子,开始思考对准和磨断的几率。
再抓了一次,关楠发现剪刀器对准线,下一秒上前来时又会偏移。
计算好偏离角度,她接着剪了两次,线还是没磨断。
“算了吧,班长,”于述说,“剪不断的。”
闻言,江理看了于述一眼,示意他别说话让她接着剪。
谢书晚也不抱希望了,有些沮丧:“算了,我不要了。”
“好。”关楠口里答应她,但眼睛却没有离开娃娃机半分。
谢书晚:“......”
再一回头,只瞧见江理单手揣兜,脸上笑意漫不经心,姿态懒散又随意。
丝毫没有觉得关楠的应付有什么问题。
又一局,关楠紧闭双眼,掌心缓缓压在拍定器上。
——喀嚓
粉红豹掉了。
“啊!!!”谢书晚张开双臂,用力抱紧关楠,兴奋地蹦蹦跳跳,“我太爱你了!!!呜呜呜,还好有你,要是没有你,粉红豹就抓不住了!!!”
被她带动情绪,关楠抿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女生夸她:“你好厉害啊!”
“当然了,”于述及其自豪,跟夸他似的,“学霸来的,跟你们这些渣渣能一样嘛。”
“我靠,你好贱啊!捧一个还要踩一个!”
他的话顺利引来了一通炮火,几个人对着他一人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揍得他龇牙咧嘴直求饶。
闹完了,一行人有说有笑往出口走,好巧不巧迎面遇上了陈爱梅她们。
陈爱梅看见他们不意外,因为她本就是看到朋友圈找过来的,只是看见关楠在其中时,脸上笑容僵了一下。她恢复原样,热情地打招呼:“嗨,你们也在这里啊。”
现场不论是气氛还是态度很都微妙。
他们没人说话,于述挠了挠头,保持着体面,“是啊,你们刚来吗?”
“对呀,”陈爱梅笑着说,“你们要回去了吗?”
“我们准备去吃饭了,要一起吗?”于述客套地问了一嘴。
“好呀。”答应完,陈爱梅又看了眼他们,好似才反应过来似的问,“方便吗?”
于述表情有点尴尬,像是没有想到她真的会答应,也只能是打哈哈地说:“都是同学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关楠左右看了眼,只见他们面色各异,而一向小太阳的谢书晚抱着粉红豹若无旁人的拍照,压根没有要理人的**。
关系好与不好,在离场往外走时,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敏感如关楠,自然是觉察到了亲疏远近。
她刚想和陈爱梅一起,就被抱着粉红豹的谢书晚挽住了手臂。
谢书晚说:“楠楠,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的。”关楠摇了摇头,跟着她一起,下意识又回头看了眼。
“等下东西会很杂,你看下有没有你想吃的,要是没有你就跟我说,我给你买!”谢书晚豪气说完,转头同一起的那位女生说,“唐欣,我要炸鸡!”
唐欣头也不回,“点啦。”
“柯,”江理叫了声点单的同学,漫不经心地嘱咐,“加杯草莓卡士,不要太甜。”
张柯:“好嘞老板。”
今天过节,地铁载客量很大,关楠跟谢书晚挤进去,门滴滴滴响了,再往外看时还有人没上来。
关楠再一抬头,看见江理挡在她身后,冲她挑了下眉。
她听见低头看手机地谢书晚说:“你不要跟她玩。”
不用思考,关楠瞬间理解她说的人是谁,犹疑着问:“为什么啊?你们......”
你们不是同学吗?
为什么感觉都不是很喜欢她的样子?
“你相信我吗?”谢书晚不知道怎么给她解释,便换了个方式。
关楠点了点头。
“那就不要再跟她玩了。”
关楠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她问江理:“哪个出口?”
“E。”江理说完,不着痕迹地把人往自己跟前带了点,拉开与满挤的人。
中秋特别行动小组(8)
下个十字路口见:【???】
下个十字路口见:【你搞的什么鬼!】
好欣情:【扣鼻孔.jpg】
晚安:【@瞅你咋地嘉陵公园E口】
瞅你咋地:【?】
渴了喝可乐:【嘉妹】
瞅你咋地:【有病?】
谢书晚看完讯息,转头去问江理:“你把楠楠拉群里来吧。”
“不拉。”江理淡淡道。
“......”谢书晚低下头,在群里发,“@下个路口见 你把楠楠拉进来。”
下一秒,林锐私聊的信息发来了。
林锐:【你楠楠没微信】
林锐:【一会儿说话注意点】
看完,谢书晚随手回了个表情包,没有再提这一茬。
过了几站,人空了点,谢书晚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去了隔壁车厢找唐欣他们,叮嘱他们不要乱说话。
关楠犹豫了下,点了点江理,“我们,要过吗?”
“不用。”江理低头,字节落在她头上,“不管她们。”
“哦。”关楠皱着脸。
差不多跨了个区,地铁播报“嘉陵公园站到了”,正等待车门开的时候,关楠听见了他的那句:
“想玩就玩,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关楠觉着他们今天都怪怪的,不过也听话的“嗯”了声。
一行人出了地铁,在嘉陵公园一块草地上铺上块布,摆放好披萨、炸鸡、烤串、甜品、饮料这些,又拆了两个盅骰。
他们吃得很欢,玩得很疯。
姗姗来迟的辛嘉走到谢书晚身后,推了下她脑袋:“你他妈就给个定位,招呼也没一个,老子一去你们全走光了。”
唐欣:“你自己要走的怪谁啊。”
“你别说,”辛嘉看了唐欣一眼,“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
“......”
“班长,”辛嘉拍了拍关楠,“换个位置,我坐这儿。”
谢书晚不愿意:“我不要跟你坐。”
僵持了片刻。
听着等着两人的结果,关楠就这么半站半蹲着,看上去难受极了。
于述说:“要不你们俩兄妹打一架吧。”
“你别胡说,”谢书晚把关楠推到江理那边,“坐吧坐吧。”
在推搡下,关楠落座在了四角的位置,左挨谢书晚,右邻江理,再隔壁是于述唐欣李柯。
正当关楠接过草莓卡士的时候,目光对上了对面右侧位的陈爱梅。
“关楠。”
关楠看着她:“嗯。”
“我可以跟你换个位置吗?”陈爱梅这次没有遮掩,微笑着说,“我想吃你面前的水果。”
“不可以!”谢书晚表情不太好,“我要和楠楠坐一起!”
唐欣见状,赶忙打圆场:“你要哪个?我给你拿。”
“我坐过去吧,方便一点,也不耽误你们玩。”
辛嘉没有她们好说话,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刻薄:“哪儿来那么多事,水果换过去不就完了,真把你自己当盘菜了。”
这时候,陈爱梅没做说什么,只是看向关楠的眼神有些怨意。
而关楠这会儿嘴里咬着谢书晚塞给她的炸鸡。
“谢谢你。”关楠吃下去,第一时间跟谢书晚道谢。
不知道是谢位置没换成,还是谢谢书晚塞给她的那块咸甜炸鸡。
至于谢书晚,更倾向于前者。
她摇好骰,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字,递到关楠眼前
——“不客气,我单纯看不惯她。”
时间推至到21:32,大家都没有要散场的意思,关楠不经意瞥了眼时间,下意识地看向江理。
此刻的江理没有参与游戏,他低着头无所事事刷手机。
“关楠,要去洗手间吗?”陈爱梅栽了两杯酒,目光直直看过来。
关楠冷落陈爱梅一晚上,听见这话时,下意识答应了下来:“好。”
散步的桥道有路灯,但照进公园就显得不是很亮了,两人走在灰沉沉的小道上,往自动贩卖机旁边的厕所去。
黑暗中,陈爱梅语气生硬地质问:“你不是说你跟江理不熟吗?”
“我......”关楠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和他是路上遇见的。”
“遇见?那他让你来你就来了?”陈爱梅咄咄逼人,“你不是很穷吗,饭都吃不起了,知道他有钱就巴巴跟着?你妈有没有教过女生要自尊自爱啊?”
关楠抿了抿唇,没有跟她计较,脾性一如既往的温和,“你喝醉了,一会儿洗个脸吧。”
“关楠,你怎么那么爱装可怜啊?”
“你知不知道你这副嘴脸让人看着有多恶心?”
关楠攥紧了拳头,平息稳住气息,还在安慰她:“陈爱梅,你喝醉了。”
陈爱梅甩开她的手,嫌恶又讥讽:“就你这样的,申请贫困助学金都要巴着江理,你还要不要脸了?”
“江理,她有女朋友,知道吗?”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他有女朋友,别再缠着他了!”
陈爱梅整理好自己点揪出的皱褶,又拍了拍她的脸,丝毫没有了平日里温柔甜美的样子:“知道吗?”
关楠紧盯了她,像是要看清她的脸。
这是初高中以来,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却没想到,自己在对方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不堪。
她努力想要看清陈爱梅,眼前这张甜美的面孔,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关楠眼眶、喉咙涩意阵阵上涌。
她不敢开口说话,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
陪着陈爱梅走到厕所前,这一小段路走得格外艰难,她一步一步像是在送走自己十几年里为数不多的一段友情。
关楠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站在了公共厕所门口。
门口安置了简易洗手台前,她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两捧冷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蓦然间,脑海中想起了那句话
——有些人只适合一个人玩
是啊,她只适合一个人玩,自己跟自己玩。
是啊,这么多年,不也是这么过来了吗?
回到位置上,时间太晚了,另一个是关楠待不下去了,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她低声跟江理和谢书晚打了个招呼,声音动静都很小,跟做贼似的:“我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让江理送你吧,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的。”谢书晚也没有要关楠同意的意思,转过头便跟江理说,“江理,你送楠楠回去吧,反正你也不玩。”
江理收手机的动作一顿,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嗯。”
唐欣笑她:“你真能操心。”
“等会儿我们也送你。”谢书晚笑着同她说。
两人一前一后,拉开距离往地铁站走去,关楠低着头攥着包袋,里面保温桶磕得钥匙发响,一手抱着垂耳兔。
垂耳兔表情耷拉着,跟她一比一的特别像。
江理上下打量着她和它,嘴角弧度越来越深,忍不住揪了下她马尾:“你和你兄弟还挺像。”
什么兄弟?
关楠脑子还有些迟钝。
对上她迎上来的眼,江理抬下巴示意,“兄弟”是她怀里的那只兔。
“······”关楠动作一顿,默默看了眼兔子脸,她现在是这么个表情吗?
随后,关楠扯了扯唇,试图挽救一下。
结果就听见他说:“更像了。”
哪里像了?
她有那么······倒霉相吗?
关楠盯着兔子,觉得江理这个人不仅不讲理,还不可理喻!
过了两分钟,江理忽然停下脚步,喊了她的名字:“关楠。”
这一次,他没有低头,关楠仰头看着江理。
目光落在少年骨干显浮的臂膀,滑过锁骨,再向上便是微凸的喉结,干净利落的下颌线。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江理目光不移,望着前方,语气淡淡地:“你肯定不知道。”
“······”
“你这会儿不高兴挺挂脸的。”对她说完,江理勾出口袋挂着的墨镜,轻轻别开发丝架在她脸上。
不高兴?
挂脸?
关楠眨了眨眼,不太相信这种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你以前不这样。”
听完这话,关楠心底莫名有些慌乱,与方才的酸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不小心外露的情绪让江理也讨厌她。
“你这样就挺——”说到这里,江理停顿了下。
挺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