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空气仿佛凝固了。宋应枝蹲在地上,指尖还残留着边牧毛发蓬松柔软的触感,可那点温热的真实感,被眼前冰冷的现实瞬间冻结。

她清楚地记得,入睡前,她亲手旋动了卧室门的内锁。那清晰的“咔哒”声犹在耳边。

这扇门,从内部锁死,除非暴力破坏,否则绝无可能从外面打开。

那么,这只活生生的、带着体温和呼吸的边牧,是怎么进来的?

宋应枝的目光缓缓扫过紧闭的房门,锁舌安然卡在锁槽里,没有一丝被撬动的痕迹。

她又猛地扭头看向窗户——同样紧闭,插销完好。唯一的透气小窗只有巴掌大,连只猫都未必能钻过,更遑论一只成年边牧。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昨夜面对持刀歹徒更甚。这不是物理层面的闯入,而是某种……超出常理的渗透。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白钰礼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和惊疑。

白钰礼在她锐利的目光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喉间发出一声短促而尴尬的“呜”。

那双黑白分明的狗狗眼里,清晰地映出宋应枝惊疑不定的脸。

他读懂了她的疑问,那个他拼命想糊弄过去的问题,终究还是摆在了台面上。

[……门是锁着的。]宋应枝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白钰礼心上,[你,怎么进来的?]

空气里漂浮的几只毛茸茸阿飘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停止了嬉闹,好奇地飘近了些,无形的视线在宋应枝和边牧之间来回逡巡。

白钰礼的狗爪子无意识地在地上刨了刨,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

他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是引渡了一个冤魂后,用那点积攒的、转瞬即逝的力量,短暂地恢复了人形,然后像个人类一样拧开门锁进来的?

这听起来简直比他现在是条狗还要荒谬。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狗也能做这个动作的话),决定破罐子破摔。

他避开宋应枝的目光,狗头微微偏向一边,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腔调在她脑海里响起:[……不是‘进来’。我一直都在这里。在你锁门之前,我就……卧在沙发上了。]

宋应枝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她锁门之前?

她迅速在记忆中回溯。昨晚她回到卧室,放下东西,打电话给房主阿姨,然后……她记得自己走向书桌写待办事项清单时,眼角余光似乎瞥到沙发角落有一团模糊的黑白影子。

当时她满脑子都是收容所的规划和寻找三花猫的任务,加上这一天一夜的折腾早已疲惫不堪,只以为是堆在那里的背包或者外套,根本没往深处想!

原来那不是错觉!也不是她的包!那团影子,就是这只边牧!他一直在房间里!在她毫无防备、沉沉睡去的时候!

一股被窥视、被欺骗的怒火“腾”地窜上心头,烧得她脸颊发烫。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沙发旁那只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的狗。

“白钰礼!”她几乎是咬着牙喊出这个名字,“你一直在房间里?看着我打电话?看着我写东西?看着我睡觉?!”

白钰礼的耳朵彻底耷拉下来,紧贴着头皮,尾巴也僵直地垂在身后,不敢晃动半分。他试图辩解:[应小姐,我…我没想窥探你的**。我只是……只是…]

他卡壳了。难道说“只是觉得恢复人形时间太短,懒得再出去找地方过夜,而且沙发看着比墙角舒服”?这理由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欠揍。

[只是觉得沙发舒服?觉得我睡着了不知道,所以无所谓?]宋应枝的思维此刻与他诡异地同步了,她怒极反笑,声音有些冷凝,“好,很好。这就是你们死神大人的行事风格?还是说,变成狗之后,连基本的礼貌都忘了?”

“汪呜……”白钰礼发出委屈的低鸣,试图用湿漉漉的眼神软化她。

可惜,此刻的宋应枝免疫一切“毛茸茸攻击”。

她抱起手臂,眼神锐利如刀:“昨晚你消失,就是去引渡冤魂了?引渡一个,就能恢复人形一会儿?”

白钰礼艰难地点了点狗头:[……嗯。时间很短,力量也…很微弱。只能维持最基本的人形动作。]

他顿了顿,又赶紧补充,[而且需要消耗冤魂的愿力,不是随时都能用的。]

宋应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尤其是面对一个现在看起来可怜巴巴、实际上身份和能力都成谜的“合作伙伴”。

她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在这个越来越诡异的局面里保护自己。

“引渡冤魂的过程,具体是什么样的?”她问,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眼神里的疏离和审视并未褪去。

白钰礼暗自松了口气,至少她愿意继续对话了。他端正坐好,尽量让自己显得专业可靠:[首先,需要感知到冤魂的存在,这对我而言是本能。然后,靠近它,倾听它临终前最强烈的心愿。]

[这些心愿通常是它们生前最大的执念或遗憾,比如想再看一眼某个主人,想回到某个地方,或者……是对加害者的恐惧与恨意。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就是帮助它们完成这个心愿。]

[心愿完成的那一刻,它们的怨气会消散,灵魂得以解脱,回归轮回。而引渡者,也就是我,会获得它们消散时释放的一丝纯净愿力。]

他看了一眼宋应枝,[昨晚,我就是用这点愿力……暂时变回了人形。]

宋应枝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帮助亡魂完成心愿……这听起来像某种另类的临终关怀。只是对象从人变成了动物,而执行者,是一个被困在狗身体里的死神。

“所以,”她总结道,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些或蹲或趴、好奇地看着他们的毛茸茸白色身影,“这里聚集的每一个,都带着未了的心愿?需要我们……帮它们完成?”

[是的。]白钰礼郑重地点头,[它们滞留于此,怨气不散,无法离开这栋曾带给它们无尽痛苦的洋楼,也无法进入轮回。只有心愿了结,才能获得安宁。]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这也是契约的一部分,应小姐。你拥有看见它们、与它们沟通的能力,甚至……]

他想起昨夜她身上那属于猫魂的矫健身手,[能短暂地接纳它们的力量。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契约……那个莫名其妙就砸在她头上的“协助者”身份。

宋应枝看着那些阿飘们,断耳的比格犬歪着头,独眼的金毛眼神温顺又带着点哀伤,瘸腿的三花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白钰礼的话。

它们身上残缺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暴行。

那股在警局得知真相时就压抑着的怒火,此刻混杂着对这些小生命的怜惜,再次翻涌上来。

人,怎么能坏到那种地步?利用凶宅的恐怖传说做掩护,行虐杀之实……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的疏离被一种沉静的决心取代。她蹲下身,平视着白钰礼:“好。这个忙,我帮定了。”

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契约,也不是为了眼前这只身份可疑的死神狗。

是为了这些被困在这里,带着伤痛和执念的毛茸茸灵魂。为了那个在雨夜里被残忍杀害的奶牛猫,也为了此刻不知在何处流浪、等待她寻找的三花阿花。

“但是,”她话锋一转,盯着白钰礼,一字一句道,“约法三章。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以任何形态——人形或狗形——擅自进入我的私人空间,尤其是卧室!睡觉也不行!要休息,外面沙发、地板、院子,随你便!”

白钰礼立刻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绝对遵守!]

“第二,关于引渡的具体计划、冤魂的心愿信息,必须提前告诉我,不能隐瞒,更不能擅自行动。我们是合作,不是谁单方面的命令。”

[当然,信息共享是合作的基础。]白钰礼表示赞同。

“第三,”宋应枝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房间,“这里,现在是我的地盘。收容所怎么建,直播怎么做,我说了算。引渡工作,在不影响收容所运转和动物安全的前提下进行。明白?”

白钰礼抬起一只前爪,像模像样地放在胸前,狗脸上满是肃然:[谨遵应所长指示!]

他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配上毛茸茸的外表,瞬间冲淡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飘在一旁的三花阿飘“喵呜”一声笑了出来,金毛和比格也发出善意的“呼噜”和“werwer”声。

宋应枝嘴角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准备干活了!装修师傅快到了。”

她转身走向门口,准备开门迎接即将到来的忙碌一天,将那个“锁门之谜”暂时抛在了脑后。

白钰礼看着她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狗尾巴尖终于敢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

危机暂时解除。只是,他看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内心哀叹:这该死的狗本能,还有这更该死的、短暂又不受控的人形……未来的合作之路,看起来依旧坎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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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这里不让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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