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分，闹钟还没响，沈昭月就睁开了眼睛。她躺在双层床的下铺，听着上铺姐姐昭阳均匀的呼吸声。冬日的寒气透过单薄的棉被渗进来，让她不由自主地蜷缩成一团。
正当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时，床板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呀"。几乎是同时，母亲压低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轻点儿！你姐昨晚复习到两点才睡。"
昭月屏住呼吸，踮着脚尖穿过走廊。老旧的木地板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抗议声，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墙上的全家福里，十八岁的昭阳穿着重点高中的校服站在父母中间，十五岁的她站在最边上。照片里，父母和昭阳都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方脸盘，细长的眼睛，厚实的嘴唇。唯独她，生得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像是误入寻常百姓家的大家闺秀。
卫生间的门轴发出生涩的转动声。冰凉的水龙头让昭月打了个寒颤，她捧起冷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饱满的额头滑落。镜中的少女有着不同于家人的古典美——不是那种张扬的艳丽，而是一种沉静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气质。这长相在学校常被老师称赞"有大家风范"，在家却总让父亲皱眉。
"昭月！"母亲的声音突然从厨房传来，伴随着锅铲碰撞的声响，"别磨蹭了，去巷口买豆浆，你姐补习前要喝热的！"
巷口的早餐摊已经排起了长队，白茫茫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醒目。昭月搓着冻红的手指，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月月！"是同班的林小雨，正坐在她父亲的摩托车后座上，"下周市里的绘画比赛你参加吗？王老师说特别期待你的新作品呢。"
昭月勉强笑了笑，低头盯着自己磨破的帆布鞋尖："可能...不参加了。"她想起上周跟母亲提起这事时，母亲头也不抬地说："这些没用的比赛耽误学习。"
拎着豆浆回到家，厨房里煎蛋的香气扑面而来。母亲接过豆浆时，塑料袋子发出窸窣的响声："快吃早饭，一会儿去巷尾王阿姨家借熨斗，你姐今天誓师大会要穿校服。"说着，把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推到她面前。
昭月刚拿起筷子，楼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昭阳的尖叫声："妈！我英语磁带不见了！"
"让你妹找找！"母亲头也不抬地继续翻着煎蛋，油星在锅里噼啪作响，"月月，快去帮你姐看看。"
推开卧室门，昭月的脚步顿住了。她的素描本被翻开摊在地上，最新画的那张肖像画上赫然印着半个脚印。昭阳的奥数奖状端端正正贴在床头，而她的美术比赛证书被塞在抽屉最底层，上面还压着几本昭阳的参考书。
"找到没有啊？"昭阳裹着羽绒服冲进来，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马上就要迟到了！"
昭月跪在地上，从床底摸出那盘磁带。起身时，她瞥见书桌上昭阳的奥数习题集边角写满笔记，而她的素描纸却被用来垫茶杯，水渍晕染了画中人的半边脸。
回到餐桌时，父亲已经坐在主位上看早报，报纸翻动时发出沙沙的声响。昭月伸手去拿蒸笼里最后一个豆沙包，父亲突然清了清嗓子："给你姐留着，她上午要连上四节课。"
"太甜了不爱吃。"昭阳咬了口就扔回盘子，豆沙馅黏糊糊地沾在盘底，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昭月盯着那个齿痕，想起上周同学送的进口饼干也是这样，昭阳每个都咬一口就说太腻，最后全进了垃圾桶。
"爸，"昭阳边系围巾边说，围巾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首都大学的保送面试提前了。班主任说我的奥数成绩很有希望..."
父亲立刻放下报纸，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需要找哪位老师？我下午就去学校！"
昭月低头喝粥，红薯块卡在喉咙里，让她不得不轻咳了一声。上周她美术比赛拿了市里一等奖，评委是美院的林教授，说想收她当学生。她憋了三天才敢说，父亲当时正在给昭阳批改英语作文："画画？你姐在准备高考，你还有心思搞这些没用的？"
"对了，"母亲突然转向她，手里的锅铲停在半空，油滴落回锅里发出"滋啦"一声，"你们王老师昨天来电话..."
昭月的筷子悬在碗边，心跳突然加快，耳膜都能听到"咚咚"的声响。
"说少年宫有个什么绘画班。"母亲继续翻动着煎蛋，"我想着你姐高三..."
"我给推了。"父亲突然插话，把煎得金黄的蛋铲进昭阳碗里，金属铲子与瓷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现在哪有时间搞这些？"
昭月的手指紧紧攥住筷子，指节泛白，木筷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少年宫的免费培训是她唯一能接触专业指导的机会，王老师特意为她争取的名额...
"我吃饱了。"昭月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碗洗了再走！"母亲头也不抬地说，水流声随即响起，"你姐马上要去补课。"
昭月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在发红的指节上，发出"哗哗"的声响。透过厨房的窗户，她看见父亲正往昭阳书包里塞热牛奶，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音，母亲围着自行车不停叮嘱着什么。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枯枝上，还挂着个残破的风铃——那是她小学手工课做的，昭阳嫌吵，父亲当场就把它扔出了窗外。
收拾好碗筷，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昭月拎起书包往外走，帆布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夹层里，少年宫的报名表已经被折出毛边。她摸了摸表格右下角的截止日期，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今天放学是最后的机会。
公交站牌结着霜花，昭月跺着脚取暖，鞋底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突然，口袋里的小灵通震动起来，"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这是去年考上重点高中时舅舅送的，平时基本用不上。屏幕上显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沈同学，我是美院林老师，关于破格录取的事..."
21路公交车进站的轰鸣淹没了心跳声。昭月把报名表攥成一团，又慢慢展平，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车窗映出她的影子，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晨光中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