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棃灿,他弯起笑眼,开口就有了站队:“导演都发话了,愣着干嘛呢?!”
闻言,几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从床上爬起。
导演很满意,朝他招招手,“制片,出来一下。”
棃灿跟着他出去了。
房间内马上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你是什么?我是场记……场记是要干嘛啊?!”
“摄影师,但是我也没碰过相机啊??”
“怎么办?怎么办!”
……
池冽长舒了一口气,她的场务,应该是在剧组打杂吧……?
池冽不确定,但裹紧了衣服,把手边的鸭舌帽压在头上就出了门。
不出一会,白樾就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她身后。
导演和棃灿两人站在院子里不知说了些什么,棃灿接过导演的喇叭开始催促:“快一点,架好机位。”
“十分钟后要采访兄义村村长,还要录制兄义村兄弟们一起打水,再快一点!”
房内的人匆匆跑出来,不多时竟围成了两个圈,一堆人同导演大眼瞪小眼。
导演叉着腰,由满脸疑惑,转为愤怒,两条稀疏的眉毛扬起,唾沫横飞:“看着我干嘛?干活啊!”
原本只半小时不到的前期准备,被活生生磨蹭了一小时。
瘦猴导演站在石头上,俯视着众人,他眼睛极红,一下一下喘着粗气,胸口随着喘气剧烈起伏,活像是要被气厥过去。
池冽一直在观察他,所以才能发现,他消瘦的脸隐隐浮肿,像是两片皮肉间藏着一层粘稠的液体,极细微,却带着重力在他的脸颊两侧晃动。
他黄黑的皮肤此刻好像有一块块小黑斑长了出来。池冽不能确定,也说不定是被他逆着光的白日晃了眼。
“你!”导演怒火中烧,指着一个不断摆弄相机却始终不能把它卡在三脚架上的人,“你在搞笑吗?出来!”
那人被吓得整个身子颤了一下,瑟缩地后退两步,又强迫自己走上两步,顶住导演的目光。
导演大步迈上前,皮包骨的脸和他面对面,背后竟是幻化出几根粘腻的触手。
就在这一刻,村长来了。
“小刘,别生气了,”村长是个敦厚老实的形象,眉目都和善,此时笑眯眯地打圆场,“他也不是故意的,你要实在气不过,把他给我们一起干活嘛。”
刘导演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三百六十度,背后的虚影触手慢慢消散,脸上挤出了殷切的笑:“村长这么说,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村里缺人手的话就把他带去吧。”
以为自己死定了的男人猛地粗喘起来,冷汗一绺一绺地往下滴,一脸感激地看着和蔼的村长。
“走吧,小伙子。”
男人被带走了,刘导演拍拍手,把所有人注意力又集中回自己身上,“别愣着了,快开始拍摄!”
前期准备池冽是没什么事情做的,最多帮他们踩几个点,走一下位。
兵荒马乱中,拍摄总算开始了。
采访采用的是提问与回答的最简单的Q&A形式。
导演在镜头外问,村长在镜头内答。
“请问村长,兄义村最核心的文化是什么?”
村长呵呵一笑:“所有村民都是一家,兄弟们团结一心加油干!团结就是我们最大的文化。”
“村长是怎么看待现在被时代淘汰的村落?兄义村又要如何应对?”
““我们村完全不用担心这种问题,”,村长摆摆手,说,所有的小伙子都聪明能干,肯吃苦,多的是小姑娘愿意嫁过来嘞!”
镜头跟着村长的脚步,正在清晨忙活的村民们入镜了。
所有人都在拔着一股粗绳,木桶装了满满一桶水被提了出来。
清澈见底的水,让光着膀子的男人们呵呵笑起来,粗糙的手捧起一滩水浇在脸上,享受起它带来的清凉。
镜头内是质朴的、用劳动获取快乐的粗壮小伙,配上背后那怡人的风景,竟真给人生出这是处世外桃源的感觉。
但是池冽还是忘不了昨晚的‘奇怪动静’——那是游戏给他们所有人的提示。
兄义村远远没表面上的和谐友爱。
这个村子有女人吗?
也许有,但是全被藏在哪了?
短暂的拍摄结束,村民们打完了水,好奇地来看镜头里的自己。
整个村子的普通话都很蹩脚,带着莫名的口音,只能磕磕绊绊地和他们交流。
“你们这行一个月能赚多少?”一个大汉看完素材,问。
被问的人尴尬地笑,好在他反应迅速,“没有很多,勉强够养家糊口。”
“哦,”大汉无趣地答,眼睛又在工作人员中打转,“你们这行没女的?”
所有工作人员都打扮一个样,村子海拔高,他们穿着棉外套,村民们却是光着上身。
听见这话的池冽心中一咯噔,抬头却发现大汉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兄弟,你长这么漂亮,能讨到媳妇吗?”大汉的话带着揶揄。
另一个村民手肘碰碰他,打趣道:“他们这种才招姑娘喜欢呢。”他朝池冽、白樾、棃灿几人扬扬下巴。
“哦,现在都喜欢小白脸,”大汉哈哈笑起来,“实在没女的我也可以操这种。”
池冽深吸一口气,她早已经对这种话免疫了,但白樾和棃灿不一样。
他们的目光渐渐染上危险,甚至二人还对视一眼互相点头——这怕是他们最默契又同一阵营的时刻。
棃灿仍是一张笑脸,只是走上前轻拍了一下那大汉的肩,大汉便痛的龇牙咧嘴。
他握住大汉的手往后拉,模样亲近,就像哥俩好。
但那是一个压迫的姿势。
棃灿仍是笑,只是话语意味不明,“谢谢大哥,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只有当事人大汉才知道,自己的手几乎被这疯子拧了两圈。但碍于男子汉的面子,他不敢叫出声,语气中带上讨好,“我就说我眼光好吧…”
“嗯对,”棃灿点点头,凑近他耳旁,“就是不知道咱俩谁/操/谁了。”
“别看了,”白樾上前拉过池冽,“他疯起来谁都咬。”
白樾淡淡瞥了棃灿一眼,和池冽并肩离开。
村长说今天要打扫义塔,所有村民都要去义塔敬香拜神,保佑兄义村。
义塔是兄义村重要的祭祀地,拍摄纪录片自然不可能漏了这一处。
打扫时间在下午,届时会有村民来领他们去义塔。
池冽朝小溪对岸的林子中望去,义塔形状更像是一个红砖垒起的上细下粗的烟囱,被树木层层叠叠地遮掩,隐约间好似真有股神性。
-
早上的小插曲没人在意,虽然没人敢吃村长送来的饭菜,但内心也渐渐松懈了。
谁都没死,村民朴实、村长亲切,除了导演让人闹心,兄义村总体来说还是安逸的。
池冽在村子里粗略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什么线索,重新回了大通铺。
中午一过,一个年迈的村民就敲响了大通铺的门。
他眼珠混黄,身上的衰败之气扑面而来。明明是大中午,手上却提着一盏煤油灯。
“客人们,走吧。”
义塔在林中,要经过小溪和林径,弯弯绕绕,村民的腿脚又慢,乌泱泱的人憋屈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兄义村的常用水是井水,但村内却有一条小溪。
到了小溪才知道,溪水浑浊不堪,水面都浮着藻类和泥沙。
池冽往上游看去,竟看见了几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她们的身上裹得严严实实,手中的木棍一下一下地捣着衣服,看向剧组的眼神也是麻木不仁。
“咳,”村民轻咳一声,引回大家的注意,“大家跟紧了,林中雾大易迷路,若是看不见这点煤油火了,很可能失踪在内。”
他这一提,没人敢再分心,恨不得分出两百的精力都盯在煤油灯这点星火上。
池冽不知道最后有人失踪吗,他们不知道人的总数,也不认识对方,副本内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关心其他陌生人。
她只确认了一下白樾还在,便重新望着眼前这建筑。
义塔果真是用红砖垒起的,但年代久远,最下面的砖块已经发黑了,染上时代的痕迹,塔顶的砖却还鲜红如新。
好似不是一个年代修葺的。
上方挂着一块铁牌,义塔两字凹陷进去,一目了然。
“点火!”
随着村长一声令下,火把放在了塔底的柴火上,烈火占据了整个屏幕。
火焰声劈里啪啦,很快就有黑烟从义塔顶端飘出。
池冽去观察村民们的表情,一个个庄重肃穆,看不出端倪。
但是……
池冽为什么觉得听见了爆裂声中有婴儿啼音呢?
一时,林中的雾气把所有人的脸都扭曲了,变成了兽头人身的怪物,正茹毛饮血。
【SAN值:-1】
清脆的系统音让池冽回过神,人还是人的模样,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黑烟四散,池冽隐隐能闻见柴火燃烧的声音。
兄义村就是一处兄友弟恭的世外桃源。
我想永远留在兄义村。
要是可以不离开就好了……
【SAN值:-2】
池冽瞬间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清醒过来,有些玩家脸上已经露出了沉醉的神色。
“愿上天保佑!兄义村世世代代,子孙昌盛!”
村长的话语厚重仿佛带有魔力。
他把点燃的香插在泥上,所有的村民都深鞠一躬,声音的力量震耳欲聋。
“兄义村世世代代,子孙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