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荻一提吕科下巴,又把他的嘴关上了。
吕科差点咬到舌头,愤怒且怂地声讨:“凭什么你有糖吃,还有人喂?!”
江荻将陆是闻剥掉的糖纸揉成团,上下抛着,冷淡道:“想的话我也可以喂你。”
“那还是不用了,我自己会吃。”吕科说着就要伸手从陆是闻书包里摸薯片,江荻直接把书包拎起来,抱进怀里,重新闭眼。
吕科看看江荻,又看看陆是闻,总觉得刚刚江荻抱学霸书包的时候,学霸的嘴角好像轻轻往上抬了下。
但很快他就确定是自己看错了,这俩人虽然成绩悬殊巨大,但面瘫这点还挺像的,怪不得能玩一块去。
大巴晃晃悠悠出了市区,江荻又开始犯困,头向下一栽一栽。
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扶到肩上,江荻靠着还挺舒服,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陆是闻偏头,就看到抱着他书包睡着的江荻,窗外的阳光扫在他薄薄的眼皮和垂下的睫毛上,落了小片阴影。
因为放松,江荻的嘴唇没有像平时那样抿紧,棒棒糖虚含在齿间,随时可能掉出来。
陆是闻伸手,将糖从他嘴里取出。
糖比刚才含化了点,小了一圈,上面还有湿润的柠檬酸涩的气息。
江荻没醒,糖被抽走后无意识地舔舔发酸的腮帮。
他这一觉睡得还挺沉,等再睁眼时,窗外的景色已从车流马路变成连绵的绿色。
江荻有点渴,低头从书包里找水喝,忽然发现嘴里的棒棒糖失踪了,连忙往地上找。
前后左右都没找到。
江荻操了声,心说别是刚睡着的时候,连糖带棒棒一起咽了吧。
他扭脸想问陆是闻见着没,就见对方也正阖眼寐着,膝头放了本《数学易错题解析》,手里还一直拿着他那支没吃完的棒棒糖。
像是觉察到身旁人的动静,陆是闻无声掀开眼,视线移向江荻,把棒棒糖还给他。
“下次吃完再睡,这样很危险。”
江荻脸一热,迅速把棒棒糖抢走塞回嘴里,咯嘣嚼碎。
……
车辆抵达孤鹜山停车场,所有人下了车——
“实不相瞒,我腿已经开始软了。”
“这不是有索道!要不咱们索道上,走着下?”
老梁给说话的两人一边一脑瓜嘣:“什么索道上,怎么不说让我背着你俩上!”
两人:“……”倒也不是不行。
老梁拿着喇叭,喊大家排好队,朝山顶进发。
江荻和陆是闻不慌不忙走在班级队伍末尾,江荻平时虽没怎么刻意运动,但单凭跟老城那帮小混混常年打架斗殴,跟关逢喜斗智斗勇,跟诓骗关逢喜的骗子百米冲刺,体力也练的相当惊人。
他斜了陆是闻一眼,冲他伸伸手:“你行不行?不行把包给我背。”
陆是闻轻声说可以,江荻见他面不改色,脚步轻快,完全打破了自己对好学生弱鸡无能的刻板印象,不禁又联想到陆是闻打台球的时候——
他胳膊的肌肉很匀称,出杆会有瞬间的蓄力绷紧,握杆时的手背骨节会变得更显。
江荻偷偷查过台球教程,好像对腰腹力量的要求也高。
此时身后传来老梁的声音,明明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在强装镇定。
“江荻你这会儿体力怎么样?”
江荻默默收回神:“还行。”
老梁欣慰点头:“平时看你吊儿郎当,腰杆都挺不直,没想到还挺有劲儿的……”
“。”
“这样,你到前边起个歌儿呗!”
江荻:“………???”
老梁:“唱首鼓舞士气的!”
江荻严重怀疑老梁是在故意整他,把平时对生活的不满和在工作中的不顺心,伺机朝他身上发泄。
班主任老田原本正拿着手机四处拍照,闻言也把头调过来:“我看行!”说着朝前面的队伍喊,“同学们把掌声给到江荻!”
江荻幽幽抬眼,想看哪个缺心眼敢起哄。
事实证明人一旦抱团,胆子就会变大,只见人群先静了下,接着爆发出无数叫好和口哨声。
“赞成!!”
“荻哥来一首!”
“还没听过江荻唱歌呢!”
吕科也猫起腰,熟练地捏起鼻子:“来一个~~来一个~~来~~”
江荻一肘捣在吕科后背上。
正想将他拎出队伍,杀鸡儆猴,身边响起两下不轻不重的掌声。
“陆是闻,别跟着来劲。”
老梁作势踹江荻:“快,扭扭捏捏像话嘛!”
老田:“你要实在害羞,就在这儿唱也行。”
……害个鬼的羞!
江荻绷着脸,在心里一一记住这些人的名字。
深吸了口气。
机械冰冷地开口。
“……太阳、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
“你是小学生么?”老梁咂舌,怎么也想不到当代高中生的歌曲储备量会这么匮乏,嚷嚷道,“换一首!”
江荻仅有的那点耐心也给挫没了:“要唱你唱。”
老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一挺胸一昂首:“唱就唱!”
他使劲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
“嘿欸——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期待——咳,一、二!”
全体:“……”
这特么还不如太阳当空照!
唱完命都没了!
可能是梁主任惨无人道的行为激怒老天爷,天空随着他那句“呀拉索”,被乌云遮盖。
狂风四起,山间响起几声闷雷。
老梁一看大事不妙,也顾不上起歌了,召集各班老师维护秩序,保护学生安全。
他是真纳闷,明明昨晚还专门看了天气预报,是晴天。
江荻朝一处不起眼的小径扫了眼,对梁主任说:“走这条路,不远有个道观,能避雨。”
老梁看着那被灌木覆盖的山道,不太放心:“这……会不会不安全?”
江荻:“嗯,那你猜待会儿打雷闪电的时候,这儿和那儿,哪个更不安全?”
老梁大手一挥:“带路!”
……
*
一众人刚到道观,暴雨便哗地泼了下来。
道长很热情的把他们迎进去,整个道观瞬间就被占满了,乌泱泱一片,像菜市场。
梁主任一个劲向道长赔礼道歉,保证雨一停就走,道长摆手让他不用拘束,转头望向人群中一道身影。
走了过去。
“小江荻。”
江荻正看着吕科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一副扑克牌,拉他和庞阳“斗地主”,闻声扭脸,在看到道长时差点没认出来。
他记得当年和关逢喜来的时候,这老道的胡子还是黑色,配上一双吊梢眼,和气中透着一丝奸诈,看着贱嗖嗖不像好东西。
眼下他的胡子头发已差不多全白,倒显得没那么坏了,甚至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认不得了?”道长捋着胡子,笑眯眯问。
江荻淡淡:“认识。”顿了顿又说,“你造型变化有点大。”
道长凑到江荻跟前,小声耳语:“我染白的,寻思着看起来更专业,香火能再旺些,嘻嘻。”
“……”还是很奸诈。
尤其那声嘻嘻。
“荻哥,你们认识啊?”吕科洗好牌,见江荻跟道长说话,暗自感慨他荻哥还真是人狠路子野。
道长一秒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样子:“早些年小江在这里做义工。”
江荻啧了声,那是义工么?那是被你们逼迫扮道士,弄虚作假。
道长:“正好观里现在还有些琐碎的活,我人手不够。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不知道你得不得空,再帮个忙?很简单,就是整理下挂祈福牌的柜子。”
江荻斜眼瞥道长,太清楚他这是又要找免费劳动力。
刚想拒绝,梁主任冒了出来,忙不迭点头:“当然当然,给您添了这么大麻烦,这是应该的!……江荻,快!”他说着又扭头使唤吕科他们,“你们也去!等下,这谁带的扑克?”
“不用,小江一个人就够了。”道长说,“殿里小,人多不方便。”
江荻两手揣兜,不情不愿跟在道长后头,穿过檐廊,一路进殿。
不得不说,这里的道士虽然不靠谱,道观还算正规,大殿里弥漫着一股清幽的檀香味。
因为下雨,室内光线有些暗淡,烛火无声地跳动。
江荻从道长手上接过净布,来到柜前。
柜子是樟木打的,应该有定期上油,色泽温润,关逢喜以前告诉过他,这种木头可以防虫蛀。
柜间是一个挨一个的小格,格子里挂着香客写的祈福牌。
江荻先把上面的浮尘掸了遍,顺带撇过那些牌子上的愿望——
“希望考公顺利,成功上岸!”
有功夫搞玄学,不如多看几本书。
“原与她永杰同心,白头皆老。”
一句话能错俩字,差评。
“希望买彩票中奖!牛大彪亲笔。”
名字真难听。
“阿弥陀佛,期末不挂科!”
这是道观谢谢。
“求今年能靠码字暴富,不用再当社畜,拜托了呜呜呜!”
……你先日更够一万字再说。
……
雨声淅淅沥沥,连带着殿外的喧闹一起被木门隔挡,分割出两方截然不同的天地。
在擦到最深处的一个柜格时,江荻动作微微停住,神色淡漠地盯着那枚祈福牌。
木牌明显上了年月,字迹已经模糊褪色,上面蒙了层薄灰,灰头土脸的吊挂着。
像是被遗忘很久了。
——“愿吾一家平安健康,愿吾孙江荻幸福快乐,在爱里长大。”
江荻默默垂眼,片刻后很低的笑了下。
声音在无人的殿里,显得有些突兀。
他将祈福牌取下,慢慢仰起头,注视着那尊高大威严、睥睨众生的神像,眼底冰冷一片。
“你一点也不灵。”
他这么说。
……
殿门被吱呀推开了,山林间潮湿的空气瞬间灌入。
耳边的喧闹声再次变清晰,江荻感到来者的脚步朝他接近,在身后停下。
“祈福牌在哪里买?”
嗓音温沉,和此时的山雨融为一体。
江荻把手上的牌子随便擦了擦,挂回去,头也不回道:“别买,骗人的。”
陆是闻敛眉,视线在他挂回的祈福牌上浅浅落了下,掠过那行字,抬眸。
“会灵。”
………
闻子哥,以后有你来爱荻宝,我们都懂[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