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荻在陆是闻家暂住下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说过改变主意的原因,但陆是闻知道,大概是因为自己那句“我父母各自有家庭”。
中午放学,江荻又让陆是闻跟他回了趟苍南街。
待陆是闻把门敲开,江荻面无表情直接进了屋,在关逢喜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收拾了几件衣服塞进书包,临走前放了张银行卡在桌上。
关逢喜先前收了陆是闻好处,全程也没再像平时那样骂骂咧咧,只在江荻他们离开后迅速带着银行卡去查询余额。
看着上面的一串数字,小声嘟囔:“算你小子有良心。”
午后的气温很高,路过校门口奶茶店时,江荻进去买了两杯奶茶,刚付完钱一扭头,就看到陆是闻被三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围在中间。
递烟的那个是陈大宝,点火和捂火苗挡风的分别是他那俩跟班:比天高、比地阔。
陆是闻眉头拧得有些深,推开凑向他的火机,跟班连忙又往前送。
江荻把奶茶往柜台一放,捋起袖口。
这帮傻逼是特么没地方玩,跑来玩命了?
陈大宝正在给陆是闻让烟抽,余光撇到一个身影朝他们走来,看都不看喊了声“滚”。
对方没滚。
上前从他手里径自劫过那根烟。
陈大宝张口便骂:“我草你——”
话音未落,他的头发就被一把扯着向后拉,烟直直倒插进他鼻孔。
头顶传来冷森森的声音,朝拿打火机的小弟抬抬下巴:“给宝哥点上。”
陈大宝吃痛扑腾,这才看清来者是谁,只觉得两腿一软差点没背过气。
比天高、比地阔也傻了,手一抖差点没被火机烧到眉毛。
“江江江江……!!”
江荻拽陈大宝头发的手不断向后用力,语气仍不轻不重,甚至带着点纳闷:“陈大宝,我说没说过再让老子见你一次,就把你鸟搉折?你是真不想要,还是掌握什么穿越技能,赶着进宫当大太监?”
陈大宝眼泪花子都快出来了,嗷嗷叫:“你啥时候说了?!我咋不知道!”
“那天跟我通电话的不是你?”
“谁他妈跟你通电话!我都不知道你电话号码!”
江荻点头:“行,我再帮你回忆回忆。”
“啊疼疼疼疼疼——!”
“松手,江荻。”陆是闻上前握住江荻的手腕。
江荻稍稍一愣,冷脸横着陆是闻,陈大宝则趁机摆脱掉江荻的桎梏,心疼地抚摸着自己那两绺斥巨资烫完的刘海:“不是,你俩认识啊!”
比天高和比地阔此时也紧抱在一起,哆哆嗦嗦望着陆是闻。
比天高委屈巴巴:“闻哥,你、你怎么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呢?”
比地阔:“是啊闻哥!是不是他逼你的?”
江荻:……??
他都还没说对面是流氓,对面倒先骂他是恶霸?
许多信息在江荻脑子里飞快汇总。
他转向陆是闻:“解释一下。”
“晚会儿吧。”陆是闻道。
见江荻仍一动不动盯着自己,陆是闻终是放缓些语气:“我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学校,班主任那边我自己跟他请假。”
“闻哥,快走吧!”比天高催促,“北哥只听你一人的话,我们拿他没办法。”
陆是闻又看了江荻一眼,转身和陈大宝他们朝马路对面走去。
……
*
吕科的眼在江荻和桌上放着的那两杯奶茶间反复来回了好几次,终于小心翼翼将手探向其中一杯。
刚碰到,被江荻一巴掌拍回去。
吕科悻悻:“荻哥,你一个人喝不完。”
江荻没吭声,把吸管插进一杯里默默吸,见底后拔出,又插进另一杯。
全程一句话不说。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总有种被瞒着的感觉。
但想想,陆是闻似乎也并没刻意隐瞒他什么,被陈大宝欺负纯属是自己脑补出来的。
换言之,自己没立场要求陆是闻把什么都告诉他,他俩也才刚认识没多久。
但就是不爽!
凭什么他陆是闻想拉近关系就拉,想撇清关系说走就走?
——江荻忽然就想起,关逢喜在电视上看的那部三流狗血伦理剧里的渣男。
吕科:“荻哥…你这么渴的么?”
江荻嗯了声,将奶茶杯捏扁。
另一边,医院。
陆是闻坐在长廊上,面对诊疗室。
陈大宝和他两个跟班在门口探头探脑,急得团团转。
路过的人被他们扎眼的打扮吸引,忍不住回头看,被陈大宝一个眼刀杀了回去。
“别瞎晃了。”陆是闻出声,“坐下等。”
陈大宝嘴唇张合,终是乖乖听话,在陆是闻边上坐下,抓耳挠腮,三秒一叹气。
“谁动的手。”
陆是闻问。
一旁的比天高接话,斩钉截铁道:“城南那帮孙子!”
陆是闻:“确定么?”
比地阔挠头:“其实也…不太确定。”他顿了顿马上又改口,“但他们有动机!”
“还是廖北妹妹的事?”陆是闻话音不重,“医药费和赔偿费不是都给了么。”
“他们说还有精神损失费。”陈大宝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城南,咬牙骂,“妈了个巴子,要我说这帮傻逼就是怕北哥赢比赛,才下的黑手!”
陆是闻掀起眼皮:“什么比赛。”
陈大宝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心虚地别过脸,但又知道这事瞒不住陆是闻,终于下定决心再次看他,支支吾吾说:
“……昨晚城南的猴子带人到北哥家找他,北哥顾忌着他妹还伤着没敢动手。他们让北哥赔钱,你也知道北哥手头那点积蓄这些年全用来给他妹治病了。猴子就说不然赌一把,让北哥跟他打一场台球赛。要是北哥赢了,他就既往不咎,还另掏一笔钱给北哥,让小楠去特殊学校。但要是北哥输了就……”
陈大宝虚虚瞄陆是闻,咽了口唾沫:“就把台球厅给他。”
话及此处,俩跟班情绪也变得激动,比天高说:“结果猴子他们不讲武德,第二天就找人对北哥敲闷棍下黑手,还把他手打伤了!”
“廖北不让告诉你,之前说什么都不愿意来医院,怕花钱。”陈大宝懊恼地揪头发,“咱们劝不动他,只能来找你。”
比地阔又往诊疗室张望,担忧道:“也不知道北哥现在怎么样,胳膊断没断,还能不能比赛。”
此时诊疗室的门打开了,只见廖北吊着一条胳膊从里面出来。
陈大宝和跟班见状赶忙围上去,廖北将人推开,冲陆是闻满不在乎地笑笑:“还不走?等我请你吃晚饭?”
陆是闻不语,朝楼梯间看了眼。
廖北会意,笑容稍敛,随陆是闻一起过去。
两人在角落停住。
廖北:“你那什么表情…他们跟你说了?”
陆是闻默认。
“操,就知道陈大宝肚子里憋不住屁。”廖北从兜里摸烟,又想起这是医院。
“行,知道你话少,兄弟主动坦白!”廖北咬着没点的烟,“……小楠今年十三了,照理说该上初中,但你也知道她的情况。”
“我平时要看台球厅没时间管她,就想把她送到特殊学校去。桐城这样的学校只有一所,一学期刨除杂七杂八的开销,光学费就得一万多,老子上哪儿搞这么多钱?”
“我就想,兴许这回是福不是祸呢。”廖北哂笑了下,“要说放眼整个桐城,论打台球没几个人是我对手,没准还能借机敲猴子一笔。”
“所以你答应赌球。”
“猴子不敢抵赖,那么多人在场看着,他要真不守信用,以后也没法混。”
“然后他就打伤了你的胳膊,这样只剩两种结果,要么是你怂了不敢应战,从此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要么是你输掉台球厅,带着小楠一起饿死。”陆是闻淡淡陈述事实,“你用你仅剩的身家性命,从一个骗子嘴里赌真话。”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顶!”廖北笑骂,但很快就又重新沉默下来,垂头盯向自己打了石膏的手臂。
“陆是闻,我也有尊严的。”廖北低声说,“不能再找你要钱了。”
……
*
第二节晚自习打铃,陆是闻出现在了教室里。
江荻正拿手机打单机小游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
陆是闻身上还沾着一股夏夜晚风的味道,温热中带点潮湿,丝丝缕缕钻进江荻的鼻子,有点痒。
江荻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把凳子往墙边挪。
“学霸,你下午干嘛去了?”吕科仰过脸问。
陆是闻仍注视着面无表情打游戏的江荻:“医院。”
江荻的手微停,吕科关切道:“啊?!你咋了!”
“不是我。”
江荻手指触屏,继续打游戏。
手机忽然一震,收到条新消息。
【闻:怎么了。】
江荻将消息划上去,懒得回。
“闻”拍了拍你。
江荻又划。
【闻:我的奶茶呢?】
【闻:有点渴。】
【闻:外面很热。】
江荻把手机一按:“你没长嘴?”
吕科吓了一跳,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在、这儿呢?”
“没说你。”江荻把手机塞进桌斗,“奶茶就买了一杯,我喝了。”
吕科暗戳戳偷瞄江荻,趁他不注意,冲陆是闻摇摇头,伸手比了个“2”,又做了个左右开弓暴风吸入的动作。
陆是闻垂眸,唇角不易察觉轻轻牵了下。
“我有个朋友,原本和人约了打台球,赌的很大,对方输不起暗中伤了他。”
“跟我说的着?”江荻冷言冷语。
陆是闻静了两秒:“吕科,你想听么。”
“想想想!”吕科聚精会神,“学霸你接着说!”
陆是闻嗯了声:“对方很下作,打了他的手,有点严重,可能没办法比赛了。他人比较倔,就是不肯去医院,大家劝都没用,才找我去说服他。当时走太急,没来及讲。”
“操,这么傻逼!”吕科骂,“你朋友知道对方是傻逼不?”
“知道。”
“那还跟他赌?!”
陆是闻淡淡:“因为缺钱,病急乱投医吧。”
江荻眉心轻蹙,缺钱确实会让一个人脑筋变不清楚。
他懂。
吕科还在问:“那你朋友现在怎么办?有对方动手的证据没?等下,要是真爽约了不会还有惩罚吧?”
“有。”陆是闻顿了下,不露痕迹又往江荻那边轻轻撇了眼,“所以我也正想办法。”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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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