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一瞬间,跪在地上的人呼呼啦啦站起,手持尖刀指向他,目眦欲裂,大声质问。

“我是她夫君。古人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昭昭现在已经嫁给了我,你们苗疆与她再无半分瓜葛。还不快滚?别扰了我夫人清净。”

池玉手中利剑逐渐脱开剑鞘,似是他们一动手就要立刻攻上去。

“贱民!竟敢玷污圣女。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等你死了,我看圣女还要怎样屈从于你!”

为首的苗疆人闻言更加气愤,提起尖刀狠狠攻了过去。

“昭昭小心,别让他们伤到你。”

池玉将宋昭昭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随之一同打将起来。

刀光剑影晃得人看不清分毫,金石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突然,一柄尖刀直冲宋昭昭而去。

“昭昭小心!”

池玉双眼大睁,脑中空茫一瞬,飞身挡在她面前。

尖刀刺破□□,大股大股的血液顺着他的胸膛和口角流淌下来,那群人围了上来,数柄尖刀一同刺穿身体。

“昭昭,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得开心。”

他头颈猛的后仰,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零星字眼,再没了声息。

“池玉!池玉!再多看我一眼,你还没有看到我们的孩子。”

宋昭昭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轻轻抚摸着他已经开始变得冰冷的脸颊,泪水一滴一滴滚落在地,一颗破败的心被那些尖刀利刃一并捣碎。

“贱民对圣女有大不敬之罪,自当谢罪!”

对着宋昭昭刺出尖刀的苗疆人跪伏在地,反手在颈上一划,血液喷涌而出,没了气息。

“理应如此,圣女是苗疆最圣洁的存在,任何人胆敢肖想或是不敬,都要付出代价!”

其他苗疆人见到这一幕,非但没有半分怜悯,反而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宋昭昭抱住他的尸身转身欲逃,却被一只手狠狠劈上后颈,晕了过去。

“将这个玷污圣女的贱民扔到乱葬岗。你们几个,把圣女带回十巫殿。你们那几只碰过圣女的脏手,暂且容后再议。等到了十巫殿,自行剁去。”

为首的苗疆人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离开大门。

苗疆,十巫殿。

自从宋昭昭被带回这里,就再没出去过。

她被要求每日跪在十巫神殿祷告,誊抄经文,洗脱自己身上的“罪孽”和“不洁”。

她的身形越来越瘦削,肚子却越来越大,就快掩藏不住。

一日深夜,大巫祝推开十巫殿大门,前来察看她是否在诚心“忏悔”。

“肮脏!不洁!”

看到她明显凸起的腹部,大巫祝竖起神杖狠狠敲在她肚子上。

“啊!”

她伸手护住腹部,却被打断了手臂,双手绕成扭曲的形状,无力的瘫在地上,鲜血自身下泂泂流出,地上被大片大片的血迹晕染成一团。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哈哈哈……”

泪水和血色混成一块,她眸光一厉,开始放声大笑。

她唇色苍白,汗珠从额边连续不断的滚落下来,她一步一个血迹的爬到大巫祝面前,扯出一抹天真而圣洁的笑容。

“大巫祝,昭昭知错。昭昭前些时日被迷了心窍,还请巫祝大人替昭昭找到那个贱民。用他的血肉来炼蛊,再好不过。”

“好孩子。来人,替圣女调养好身子。她已知错,不必再多加苛责。”

大巫祝满意的笑了,似乎很是欣慰。

“前代苗疆圣物焚情蛊,需以至亲至爱之血肉喂养蛇蛊,蝎蛊,七七四十九日后,大功可成。此蛊失传已久,午夜时分效果最佳。可使人自感万箭穿心,受极致苦痛而亡。”

宋昭昭打开那本泛黄书册,眸中一片冰冷。

“池玉,若来生看到我,定要离我远远的。”

她切割着那具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身,将落下的孩子一同扔到瓦罐,泪水顺着她面无表情的脸颊滑落,被盘踞在地的蛇蛊吃了个正着。

七月七日,十巫盛会。

十巫盛会,是苗疆一族自古以来最盛大的庆典,取其“巫神赐福”之名,由圣女站在祭坛之上,用玉瓶撒下圣水,赐下福祉。

宋昭昭一早将玉瓶中的圣水换成了焚情蛊,像是自炼狱攀爬而出的恶鬼,似乎只有索去所有人的性命才能让她感到快乐。

“什么圣水?一个山野密林随便采来的露水,再加一个脏心烂肺的所谓圣女,也能称之为圣水?哈哈哈……你们既奉我为神明,我又岂会不让你们满意?”

“是时候了。”

午夜时分,十巫殿中所有被“赐下福祉”的人,毒蛊发作,他们嘶喊嚎啕,大哭大叫,一副人间炼狱的模样逗得她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怎么会这样?啊!我胸口好疼!像是有千万颗针在扎!”

“听说圣女大人在此之前小产了一次,这……该不会是巫神在向我们警示?”

“定是如此!被玷污的圣女怎能再做圣女?她是肮脏的、不洁的!定是她惹怒了巫神,才连累我们降下责罚。”

“什么圣女?分明是个妖女!”

“杀了她,平息巫神大人的愤怒!”

“杀了她!”

“杀了她!”

十巫殿中的人在疼痛中胡乱猜测,在极度痛苦中,推翻了他们的神明,用最肮脏的语言将她狠狠拉下神坛,肆意批判辱骂。

“哈哈哈……原来推翻你们心中的神明是件这么容易的事。”

“可笑!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圣女。需要的时候,将你奉上神坛。不需要了,就动辄打落泥泞。多么愚蠢、多么廉价!”

他们开始大肆辱骂,声音一直传到了十巫殿,她听到了那些肮脏下流的揣测,听到了那些愤恨仇怨的辱骂,她轻蔑的嗤笑一声,并不在意。

“池玉,咳咳咳……我来找你了。下辈子见到我,记得离我远一点。”

宋昭昭将那卷泛黄书册付之一炬。

起身取了殿内所有油脂撒到各个角落,将烛台推落在地。

霎时,熊熊烈焰冲天燃起,整座大殿亮如白昼。

蛇蛊和蝎蛊在地上不断的扭曲抽搐,散出一股被炙烤过的肉类香味,又随之变成焦臭的炭火气。

“咳咳……咳咳咳……”

“来人啊!来人啊!十巫殿走水了!”

殿外捂着胸口“哎呦”“哎呦”直叫的虔诚信徒们,取了水来妄图灭火。

不过片刻,便自不量力的一并倒在烈焰之中,随着千千万万腐朽的书册蛊虫,一同坠入炼狱。

“我不是苗疆圣女,我是宋昭昭。我这一生,不知作为谁而活。池玉,谢谢你,予我一场好梦。望你我从今以后,永不再见。”

宋昭昭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她眼睛亮的惊人,口中不断嗫嚅出声,又被烈焰冲散。

直至气息全无,唇边依旧挂着一抹解脱的笑意。

“我是谁?”

缥缈的声音飘荡在耳畔。

“你是宋昭昭。”

三人异口同声的坚定答道。

“我是宋昭昭。好,记住了。我是,宋昭昭。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讲这些。”

画上少女无风自动,降下玉瓶甘露撒向人间。

霎时,地上的瓦罐毒蛊消失殆尽,化为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再看墙上壁画,扭曲一瞬,变成了一处卧房。

梳妆台前,一位男子笑得温柔,正低头为他的妻子画眉。

桌岸上摆着一方素帕,帕上题的诗词,正是那曲《凤求凰》。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呃!”

范无救突然感觉小腿烫得如火烧一般,握住谢必安的手晕眩了一瞬。

“无救,你怎么了?抱歉,我二人先行回房,不多留了。”

谢必安匆匆拜别了秦宁,连他的招呼都没看,就径直扶他回了卧房,只隐约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懒散的“好”字。

“谢必安。”

刚到卧房,范无救一把将他死死抱住,趁其不备,吻上了他的唇。

舌尖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瓣,又猛的停顿下来,懒散的笑了一下,将他放开,罕见的带了几分匪气。

“贤弟无礼,还请必安兄恕罪。”

“无妨。”

谢必安转过身,拿起一坛烈酒,做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好无救,张嘴。”

他用牙齿咬开封坛的木塞,灌下一口烈酒,笑着抬起他的下巴,引他打开唇齿,将口中酒液尽数渡入他口中。

“好无救,此名‘美人齿间酒’。如何,可还满意?”

谢必安微弯了双眼看他,笑得戏谑。

“自是满意。”

唇齿间环绕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翠竹冷香,他略微回味了一下,脸上绽出一个带了几分匪气的爽朗笑容。

腿上烫得火烧一般的蛇蛊齿痕奇迹般的消退热意,心间源源不断的开出花来,他情不自禁的笑出声,热意一路从心间烧到耳廓,烫得发红。

“二位仁兄,今日是最后一境,‘妄’境。快些整理,我们早去早回。”

一大清早,秦宁就飞奔到二人屋外,咋咋呼呼的敲门,听起来很是高兴。

“还请稍待片刻。”

约莫半柱香后,二人整理好衣物行装,打开大门,三人一同进到客栈。

入眼是一片七彩斑斓毛绒球,挂了满屋皆是,奇崛的石块洒落在各处,微眯了双眼的猫儿布偶悠闲的趴在桌岸上,尾巴尖一勾一勾的,爪上抱了一小块山石,隐约镌刻着“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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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不渡
连载中冷浸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