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出来?”廖乾羽面露不满。
银面男子斜了他一眼。透过面具,荆瑶瑶捕捉到一丝嫌弃。
廖乾羽嘀嘀咕咕:“真不知道怎么猜到的。”他觉得自己表现的还不错,至少每一句该说的台词都在合适的时候说出来了。
真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暴露了。
他长叹一声,向荆瑶瑶介绍。
“这是我兄弟,监察处四处的容宁。”
荆瑶瑶看向银面修士,见他抬手摘下遮挡外貌的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她的注意力落在容宁的眉心,很快就意识到他为什么要戴上一张面具遮挡自己的外貌。
这修士的外貌够不上惊艳众生,眉心处却有一小片红色的胎记,形状像是一片小叶子。
这特征实在明显,属于让人一眼看过去就不会忘记的那种。
如果说他是监察使,脸上有太明显的特征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荆瑶瑶微微偏头。比起长相,她更在意的是这个修士的名字。
容宁。
他也姓容。这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又同处监察处,她不由地想,他和容承是什么关系?
看到荆瑶瑶露出思索的神情。容宁明白她心中产生的困惑,主动开口道:“容承与我算是同门,名字是师父起的。他是我师兄。”
原来是这样。
“你要杀他。”荆瑶瑶复述出一个事实。
“于公,容承此举欺上瞒下,有背叛监察处的行为。于私,也算提师父清理门户。”容宁给出自己的理由。
他的注视着荆瑶瑶。
原本,他并不打算这么早现身。一直无法确定活偶的身份,使得他必须和敌人一样藏在暗处作为最后的底牌。
和容承一样,容宁学习修习的心法也与灵魂有关,只是容承天赋更好,心法更强。
“我现身是为了表明诚意。”容宁说。
他知道,眼前的修士显然不是傻子。
廖乾羽直率,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这性子不适合在门派里玩阴谋诡计。嘴上没把门的,根本藏不住话。
若是他真的按照自己的嘱咐,一句句复述他让他说的话,而不是自己添油加醋,说不定不会这么快被发现。
“你叫他来提醒我不要轻举妄动。”荆瑶瑶指出自己怀疑廖乾羽只是个传话筒的关键点。
他给的讯息太关键,理由又很潦草,她能够推断他的动机,却觉得这动机十分的流于表面。
比起说是遗忘,她更愿意相信这个讯息他也是刚刚得到。
现在看起来是容宁想到关键讯息后意识到她也可能推测出这一点,不得不冒险在白天出现在这里提醒她不要贸然出手。
“我和容承修习的心法不同。”容宁的话语肯定了荆瑶瑶的猜测。
“具体的心法我不方面和你透露,但灵魂类的法术和灵根法术本质上都是在最基础的理论线上向上扩张、就算活偶本身存在再诡异,也遵循最底层的逻辑。”
他这段日子为了找到隐藏在暗处的活偶,一直在尝试研究活偶纠结是被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支配行动。
不远处山寨的集体消失也让容宁困惑,可看到哨所的修士从受伤转变成为活死人状态,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情。
活偶在自身的三魂被驱使操控身体,在容承无法操控它的间隙里,他想要自如的行动,本就需要吞噬其他人的三魂来弥补自身的缺陷。
活偶修为已经抵达元婴,寻常修士的灵魂就根本从质量上根本无法与他自身比拟,他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数量是最简单的替代品。亏他能够想到利用一整个山寨修士的灵魂作为替代。
荆瑶瑶沉下表情:“那些修士?都死了?”
“吞噬和抽离不同。”容宁说,“三魂离体,若是无法以特定的方式保存最多存在七七四十九天,更何况这些修士的灵魂被用作修补的原材料。”
荆瑶瑶沉默。
三人三言两句,上百条人命就在言语间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廖乾羽的视线在荆瑶瑶和容宁之间来回移动,两人同时沉默让他感觉到不适。
“你们做什么?”廖乾羽蹙起眉头,“现在不应该想想办法,讨论怎么解决掉那个活偶吗?”
他当然知道面前两人情绪突然转变的原因。山寨他亲自去过,那地方有人活跃的气息,一夜间消失的原因无外乎几个。
实话难听,人都死了,就算是再多怜悯,愤怒,也不可能让死人复生,比起相对无言的沉默,现在更需要解决问题。
监察四处存在的原因,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再度发生。
容宁偏头横了他一眼。
他沉下声音:“宋姑娘,不知是否方便告知您的判断,这或许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荆瑶瑶没有犹豫太久:“好。”
-
荆瑶瑶有很大的把握确定阴柳就是隐藏的活偶。至于是他一直是活偶还是被活偶替代了身份,这个暂时没有答案。
和监察处的两位监察使讨论了很久,他们的分歧点落在在了要不要亲自试探阴柳上。
荆瑶瑶偏向稳妥,监察处的两人更偏向试探。
廖乾羽说,虽然要试,却不急于一时半会儿,若是她来了,一切就会容易得多。
荆瑶瑶结合他前后的语境判断,他口中的这个人应该就是监察四处的指挥使,是元婴修为的强大修士。
廖乾羽和容宁两个筑基,敢这样谋划算计杀死一个元婴,自然有所依仗。
这种依仗她原先也用,行事作风自然偏向冒进,可焦玄至今没有苏醒的迹象,这里还有很多荆瑶瑶在意的修士。她不得不稳妥一些,若是被元婴级别的活偶发现异常,只会造成更多无谓的牺牲。
三人暂时达成共识,他们仍然需要更多的线索。
活偶在这里,说明容承一定就在附近,找到他的藏身之处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监察处的两人主动揽过了这一活计。
廖乾羽说,接着调查通行证的事情,他能够自由的在兰缘镇内活动。容宁附和了他,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在众人前公开露面,依然处于安全的暗处。
调查隐秘的事情,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相互配合,肯定比荆瑶瑶更加合适
而女修现在要做的就是维持常态,稳定断门门主在内的一众修士,绝不能让他们有所异动打草惊蛇。
“最慢七天。”廖乾羽告诉荆瑶瑶。
只要他们能够安安分分地把这七天度过,四处的监察使就会达到兰缘镇,到时候他们就不需要惧怕元婴了。
荆瑶瑶答应了两人的提议。
她依然和谢青尧待在一起,装模作样地救治那些根本无法被治愈的修士。
谢青尧察觉到荆瑶瑶魂不守舍。
他朝着她靠近。
荆瑶瑶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眸,视线的焦点有一瞬间落在昏迷不醒的修士身上,又匆匆移开,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
谢青尧敏锐地将一切收入眼底。
他知道荆瑶瑶有心事,也大概能够猜到因为哪一方面。
这些天他已经尝试过很多办法。这些修士失了魂,如果不能找到他们的灵魂是不可能苏醒的。
“还去吗?”谢青尧轻声开口,“你的状态不太好。”
荆瑶瑶他说得是哨所,她有些犹豫不定。
她已经知道哨所找不到这些人丢失的灵魂。
“不去了。”荆瑶瑶说。
“为什么?”谢青尧问她。
“去了也没什么用。”
“就当散心了。”谢青尧知道她的低落,或许是因为意识到这些修士已经无法苏醒的事实。
“去那地方也能算散心?”
谢青尧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一只悄悄盯着两人的修士。
“不得不去。”他说。
荆瑶瑶昂起头,视线重新回到他身上。她的注意力随着谢青尧移动。
他们身处敌营,时时刻刻都在被监视,若是此刻放弃,很快就会迎来一些列新的变故。
谢青尧当然也明白此时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他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回到案发现场就能找到线索。
这么说来,还真是去散心。
借着调查现场的理由离开断门内门,兰缘镇的街道上依然没有什么行人。
过路的修士来去匆匆,一点都不愿意在这座死气沉沉的镇子久留。
烟火气是离开镇子后慢慢恢复的。
通行证的出现使得城镇死寂,城镇之外的地方却拥有了曾经不曾拥有的繁华。
更多的普通修士被通行证拦在了城外,人口滞留换来了镇外贸易的发展。
从兰缘镇走出,荆瑶瑶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她不是刚刚从城内走出来,而是从荒芜的野地进入一片新的城市。
来往的人群与摊贩,附近有临时搭建茶铺,还有几座供人休息的脚店。
十三洲上的普通人多半也有修行的能力,灵力入体,延年益寿,也让他们的体质相较普通凡人更好,做起工来也更加有力。
荆瑶瑶猛地意识到,就她进入城镇也不过月余的时间,外头的建筑越来越多。
这附近都是老林,不缺建材,只要有灵巧的匠人,十几天天的功夫建一座小楼根本不是难事。
百宗内忧外乱,牵扯利益争斗无数。可这里的修士却都在用各自的方式经营着生活,一切并非是毫无波澜的死寂。
这里有着的也不只是断门内那种相互算计,尔虞我诈,一日三餐,四季流转,在这里同样也有着凡尘时间最普通的事物。
她侧头看着谢青尧。
青衣修士神情柔和,视线落在颇具规模的集市上,露出回忆。
“你说得对。”荆瑶瑶说,“出来散步,确实不错。”
谢青尧敛神,视线从荆瑶瑶的眼睛落到嘴唇,他自然地移过视线,回忆起很多年不曾想起的曾经。
“以前读书累了,就沿着市场从头走到尾,来回两次,就觉得自己又可以继续了。”
“参加科举?”
“乡试。”他说。
“你很会读书吧?”荆瑶瑶问。
她听寸弥说,谢青尧可是状元,全国第一的水平。
“还可以。”
“你在谦虚。”荆瑶瑶客观评价。
“算不上谦虚,就只是想做,然后全力做了。”谢青尧想,那时候一天他要在窗前读八个时辰书,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如此。
有时候累到眼皮粘黏在一起,就去集市上走一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便能感受到宁静。
父亲行医多年,在当地颇有威望。认识他的人会同他问好,有的唤他一声谢少爷,有的称呼他青尧兄。
仔细想想,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一切物是人非,可这修真界的市集,仔细看来也和人间无差。
“为了考取功名?”荆瑶瑶问。
她的声音将谢青尧从过去的回忆中唤醒。他想了想,说起来那时候读书似乎有很多抱负,可无论心中所念所想到底是什么,能走得也只有考取功名一条路。
只是科举昏暗,寒门弟子报国无门。
他笑了一声,这些都是后话,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全是。”
两人穿行过集市,朝着哨所的方向前进。
他们身后有人跟着,但修为在荆瑶瑶和谢青尧之下,构不成威胁。
“你是怎么认识阴柳的。”荆瑶瑶问谢青尧。她想趁此机会获得更多的情报。之前谢青尧曾提过一嘴,但实在是太过模糊,提炼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遇到了帮派争斗,他出手解围。”
“那他是怎么知道你来自重山府的?”
“重山府的修士身上都有独有的印记。”谢青尧解释,“我当时还没来得及隐藏,就遇到了阴柳。”
荆瑶瑶一凝。
有可能是阴柳认出了谢青尧,这才出手干涉。
“他邀请你来断门的。”
“是这样。”谢青尧说,“我需要暂时的容身之所,便跟着他游历。我知道印记没来得及隐藏,但凡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我来自重山府,也就没有隐瞒。”
他又提:“不过,我用的剑招不是本派招式,他应该不知道我具体是师承何处。”
荆瑶瑶记下他的话。
谢青尧看着她露出思索的表情,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她究竟发现了什么。
这段时间他能够明显感受到荆瑶瑶想得事情越来越多,她总是皱着眉头,露出思索的神情。而且,她想得事情很复杂,时常将自己困在思维的怪圈中。
谢青尧作为旁观者看的一清二楚。
他想,如果荆瑶瑶愿意分享给他,或许他不能起到指点迷津的作用,也能够替她分担其中一部分的忧虑。
谢青尧知道断门内情况复杂,可他毕竟没有困扰,若是真的想要脱身离开并不困难。
就像是荆瑶瑶提起的一样,当重山府不再被监察处限制,他随时都能离开。
此时他还留在这里,因为什么,他心底清楚,又不敢说得太明白。
他所能做的有限,如同此刻,就是最好的选择。
“那还行。”荆瑶瑶知道谢青尧所在的青竹峰有三位元婴巅峰圆满的强大修士,只要他能够离开断门回到重山府,普通人伤不到他。
“你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荆瑶瑶又一次提及这个。
现在在整个断门内,她所忧虑的便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人。
推算着路程,松霄师姐很快就会抵达,用不了七天那么长时间。
想办法让她带走银杏和小葫芦,真到了要打起来的时候,她会提前让杨婉离开,剩下的这些人中,谢青尧是唯一例外。
谢青尧见她又提起这个,不由地蹙起眉头。
她不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味的催促他离开。这在谢青尧的理解里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犹豫了很久,见荆瑶瑶真的是拿定态度,一定要他离开,终于忍不住开口:“实话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非要让我离开?”
断门不大,筑基修士都没有几个,他已经半步结丹,又是剑修,在这里算是不菲的战力。
荆瑶瑶修为层面上不如他,却用一种担心的口吻劝他离开两次。分明就是有事情即将发生,而她非要瞒着他。
荆瑶瑶停下脚步。
“你不问我就能利落的离开。”
“你这么觉得?”
荆瑶瑶笑了一声:“不,我不这么认为。”她昂起头,“我感觉你一定会问,一定不会离开。”
谢青尧眯起眼睛。
“和阴柳有关。”他是聪明人,很快就蛛丝马迹串联起来。
荆瑶瑶直到谢青尧一定会留下,也就不再隐瞒。
如今情况下,焦玄不知道何时才会苏醒,她需要更多帮手。
监察处的人远不如谢青尧可信。
她将谢青尧离开后发生在横塘水泽秘境的事简单复述给他。这是她离开横塘游历的重要原因,也是这系列事件最根本的原因。
“元婴。”谢青尧面露凝重。
“监察处的人真的是来杀容承的?”
荆瑶瑶点头:“我与他们接触不多,但从三言两句中判断,监察处四处应该是一个类似清理部门的存在,他们的工作应该就是替检查处除掉叛徒。”
“四处?”
“你知道?”
“监察处只有三个行动处。”谢青尧说,“看起来是什么隐藏组织。”
应该……不是。
荆瑶瑶想起廖乾羽大大咧咧提及四处,又一幅十分骄傲的神情。
“无论他们是否可信,都要小心。”谢青尧提醒荆瑶瑶,“两个元婴,不是你和我能对抗的。”
他说:“谢谢你告诉我。我会用秘法通知师父,以他的修为从重山府赶到这里七天绰绰有余。”
荆瑶瑶眼瞳一亮。误打误撞,居然又将一位元婴修士扯入战局。
这点变化没有逃过谢青尧的眼睛,他也不由弯起眼睛。
“三位师父,无论是哪一位,都能应付当前的情况。”
荆瑶瑶点点头,下意识抚摸手腕上的黑色小蛇,光溜溜地鳞片散发着寒意。焦玄沉睡的不安在这一刻有所缓解。
有了足够的后援,她就有了豪赌一把的希望。
之前小心翼翼攻心为上,就是害怕武力不够,白白把这么多人的命搭在这里。
“你和阴柳相处,多加小心。”
“我心中有数。”
-
哨所之行自然没能发现有用的线索。
但就像是谢青尧所说的一样,在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候,出去散散心确实是不错的缓解方式。
荆瑶瑶当晚睡了个好觉,一扫连日里的阴霾,连心情都变好不少。
松霄在第二天傍晚抵达。
在和监视自己的修士简单的说明情况后,荆瑶瑶带着松霄前往见过银杏和小葫芦。
小葫芦身体上的毛病已经好的差不多,荆瑶瑶更多希望松霄能够教她该如何保护好自己,最好是能够教她一些防身的法术。
松霄替银杏看过情况。她说,像她这么严重的骨骼变形压迫内脏,一定需要重新塑骨。只不过她现在的身体底子十分的虚弱,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至少要调理三到五年的时间,她才有可能为她塑骨,恢复正常的体态。
对于修士而言,三五年不算长,荆瑶瑶问询过银杏的意见,她很乐意跟着松霄离开。
只是,她毕竟是断门弟子,随意离开宗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交给我,这事简单。”
荆瑶瑶不担心这个,通过断宏的心腹,她的话很快被传到断门门主耳中。
断宏答应的利索,荆瑶瑶是现在最有希望能够治愈他儿子的医修,她只是要一个门内的修士,不是什么大事。
为了不暴露来历,松霄没有在断门就留,领带着小葫芦和银杏准备离开。
荆瑶瑶在城门口送行。
银杏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像是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一样。
荆瑶瑶主动开口:“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银杏注视着她,慢慢垂下头,似乎是感觉自己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她说话的声音很低:“谢谢你,宋姑娘。可不止是我,门中的其他姐妹……”
荆瑶瑶明白银杏的顾虑。
她一定不是这些受害者中最特殊的那一个。除她之外,还有很多她们。
“我会为她们找到一个安身之处。”荆瑶瑶能够允诺的并不多。她思前想后,最后允诺的只是一个她有希望完成的事情。
银杏得到了她肯定的回复,她又一次抬头看向荆瑶瑶,眼中写满了感激。
荆瑶瑶轻叹一声:“我能帮助你的并不多,我能做的只是给你一个机会,但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依然是靠你自己。银杏,我这样说你能听明白吗?”
银杏点点头。
“能的。”一直以来她需要的都是个离开这里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她深深地朝着荆瑶瑶鞠躬,久久没有起身。
荆瑶瑶托着她的肩膀将银杏扶起。
她没有更多的言语,朝着她轻轻一笑。表情中传递出的信任,胜过更多的话语。
荆瑶瑶转身,对上松霄的视线,见到师姐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松了口气。
“师姐,拜托你了。”她微微斜视,视线落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看向这里的修士身上。
断门门主虽然答允了放银杏离开,但实际上依然想要探寻她的身份。
松霄说:“不必担心。”
荆瑶瑶知道自己这个师姐有办法解决掉这些跟踪的眼线。
“师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重新回到断门,庭院里站着一位访客。
荆瑶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一点都不意外这个人出现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朝着他靠近。
阴柳转过身。
“宋道友可方便和在下喝一杯茶?”阴柳主动开口。
荆瑶瑶点头:“好。”
阴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荆瑶瑶跟随着他。
没走出两步,阴柳突然停了下来。
荆瑶瑶本就高度紧绷,阴柳突然的动作直接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你就不用跟着了。”他是对一直监视着荆瑶瑶的修士说的。
不是针对她。
荆瑶瑶心中一紧,但背后的冷汗已经黏在衣服上,让她感受到不适。
她不敢随便用苏念的能力观察眼前的阴柳。若是苏念自己或许还可以,但她的修为低,要是真的尝试去看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其实之前,初初来到断门的时候她也尝试着过观察阴柳,得到的就是一个普通筑基的修为,现在再去看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荆瑶瑶在石凳上坐下。
面前的茶具一早就摆放在这里,看起来他早有打算。
“哨所的事情……”荆瑶瑶主动开口,提起了这段时间发生在断门的大事。
这事断宏交给了阴柳,他这几日一直忙前忙后,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现在有空闲时间邀请她喝茶,显然是已经告一段落。
“监察处的人干的。”阴柳没有任何的隐瞒,直接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如实相告。
“所以不打算往下查了?”
“查清楚又能怎么样?”
荆瑶瑶想了想,说:“那些修士的情况,和小公子类似。若是查清楚……”
“查清楚好方便对症下药?”阴柳笑,将热水注入到面前的茶盏中,“没有那个必要。你不是已经让人带走门中的修士了吗?”
荆瑶瑶一怔。
她偏头:“你并不算帮了我。”
“可我也没有告发你。”阴柳说。
荆瑶瑶明白他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了。
他是来提醒她,该支付报酬了。
“我知道了。”
“毒不需要我提供给你吧。”
“如果你有要求,也不是不可以。”
阴柳笑了一声,拿出一个白瓷瓶放在桌上。
“这个,焚毁灵魂的毒药,不针对肉.体,只伤灵魂。”
荆瑶瑶接过瓶子。
“我杀了他之后呢?”
“我会安排人送你离开。”阴柳说。
“我以为你会想杀我灭口。”
“得罪一个有元婴真君的门派,我不至于做这么蠢的事。”
荆瑶瑶低头端详着手中的瓶子,神情犹豫。
“你有什么想问的?”阴柳察觉到她的古怪,上下端详荆瑶瑶片刻,主动询问。
“为什么要杀他?”荆瑶瑶呼出一口气。
“不明显吗?”阴柳不由觉得好笑,但还是耐心地解释,“杀了他,我就会是下一任断门门主。”
荆瑶瑶对他对视,她心里没底,但阴柳的神情还算认真。
从他的立场上来说,这是十分合理的诉求,也是常人能够理解的贪婪。
“你准备送我去哪?”荆瑶瑶话题一转,换了一个以她的身份最关心的问题。
“重山府。”他垂下眼瞳,逐渐流露出几分荆瑶瑶无法辨认的陌生情绪。
像是怀念,又或是回忆,阴柳笑起来。
“你和宋居礼,我会送你们离开临江府,这里不是什么值得久留的地方。”
这也恰好和荆瑶瑶之前的说辞重合。
她心中默算时间:“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去的。”
“早点好。”阴柳说,“重山秘境又要开了。”他叹息一声。
“宋姑娘,很多事情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修士与凡人不同,漫长的生命往往这更多的恩怨情仇,我们修行修心,总要面对其身之心魔。”话音在这里停顿,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
“临江混乱,也没有什么值得探寻的宝藏,修士还是少掺和这里的事情,一心向道去吧。”
荆瑶瑶蹙起眉头,她看了一眼阴柳,见他从容不迫地端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其中浑浊茶汤。
“啧。”他叹了一声,“和记忆里差得太远了。”
-
替断忆看诊的日子到了。
活偶的身份已经确定,担忧的修士也已经送离,荆瑶瑶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她和断门门主说,她已经有把握唤醒断忆了。
断门门中很激动。同时小心翼翼地嘱咐下去,让人安排好。
今天天气不错。
荆瑶瑶抬起手遮挡明媚的阳光,光线穿越指缝,照在脸上,她露出笑容。
散步来到熟悉的庭院,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已经来过这里几次,站在这里的人每次都差不多,他们看向她的表情,每次也都差不多。
贺佳夫人也出现在这里。
她和断宏分割两地,互相看不上对方。
经过上次的事情,这一次荆瑶瑶特意留了个心眼,特意关注贺佳夫人的一举一动。
从神情上判断,她似乎很担心,但这种担心又带着忧虑,和断宏纯粹的关心不同。
荆瑶瑶之前已经和监察处的两人分享过上次的见闻,提醒他们特别关注一下贺佳和她背后的宗门,说不定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现在她还没有得到反馈。不过荆瑶瑶相信,以监察处的情报系统,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宋姑娘。”荆瑶瑶和断门门主客套几句。
他很紧张,虽然先前听说荆瑶瑶已经有把握唤醒断忆时非常激动,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又忍不住担惊受怕。
万一失败了呢,万一没醒过来呢。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这一次还不能成功唤醒他的话,他又该怎么办呢。
断宏虽然是一门之主,可这时候展现的样子与寻常普通人家的父亲也没有什么差别。
荆瑶瑶看在眼中。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爷爷奶奶。在很多时候,他们似乎也像是现在的断宏一样。
她不敢仔细思考,生怕陷入情绪的洪流。
荆瑶瑶只能控制自己思索着当下。
现在她身上有两个瓷瓶,样式,大小都差不多,可两个瓶子就分别代表着不同的结局。
一个合家欢乐,一个家破人亡。
选择权在她手中。
若是以前,荆瑶瑶做不了这样的选择,可在修真界历练一年多,她的心境转变了很多。
余光瞥见阴柳和谢青尧来到这里,荆瑶瑶朝着那个方向笑了笑,转身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依然是熟悉的燃香味。
荆瑶瑶走向床榻。
断忆躺在这里。
他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雪肤红唇,是个十分秀气的青年。
荆瑶瑶取出一个瓷瓶,接着又取出另一个。
两个瓶子摆放在案几上。
静默地注视着两个瓶子,女修拿起了其中一个。
廖乾羽给她的那一个。
荆瑶瑶解开瓷瓶上封印。
灵魂体如同烟雾一般溢出,环绕在她周围。就像是一阵清爽的风,它所传递的感觉与此刻昏睡不醒的断忆十分相似。
这就是他所缺少的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荆瑶瑶按照容宁提醒过的方式,尝试集中注意力,用自己的灵魂力量作为指引,为这处空间内不可见的缥缈灵魂指引出一条正确的路,让他回归到他最该出现的位置。
整个过程维持了近一个时辰,外头众人表情各异,阴柳沉着表情,神情越来越难看。
荆瑶瑶的灵魂之力远远胜过其他同等级的修士,可即使如此,构建一条引领灵魂回到身体的通道,还是消耗了她全部的灵力。
不过,这样的体验也有所收获。她能够感受到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瓶颈有所松动,再坚持一段时间,她就能够突破筑基初期。
飘浮在周围空间中的最后一丝灵魂隐入躯体,荆瑶瑶松了口气。
断忆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苏醒,三魂需要一段时间和残留在身体里的七魄汇聚。
荆瑶瑶又等待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见他出来,周围瞬间围满了人。
但最先冲上来的不是断宏,而是贺佳夫人。
“怎么样了?”她一改上次对荆瑶瑶冷嘲热讽的态度,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荆瑶瑶点点头。
“好了。”
贺佳夫人的手不停地抖动。
“他要醒过来了?”
“就这几天的事情。”
“完了,全完了。”贺佳夫人呢喃着,“这下完了,都怪你,全都怪你。”
她的情绪转化的太快将周围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荆瑶瑶虽然意识到贺佳可能会攻击她,可当带着寒光的武器朝着她袭来的时候,荆瑶瑶想躲就已经来不及了。
她刚才引导灵魂消耗了大部分灵力。
就在荆瑶瑶以为自己要暴露体修能力的刹那,一道劲风从身侧袭来,准确无误地挡住贺佳的武器。
只见断宏沉着脸,灵力朝前一推,将贺佳推出十几米。
忌惮她背后的势力,也顾念着这里是他们独子的院落,他这一招看似很辣,实际上并没有要伤人的打算。
贺佳见断宏出手阻拦,更加愤怒。
她手中长剑前指。
“断宏!你这蠢货!你真以为她唤醒你儿子是在救他?她是杀了他啊,他这才是杀了他啊!”
“疯女人。”断宏咬着牙,他来回环视,伸手指着自己的两个心腹:“快,你们两个,她哪里来的把她带回哪去。”
一年多来好不容易听到一个好消息,却被这疯女人破坏。可碍于她的身份和身后代表的势力,他又说不出半句指责。
断宏转身,看向荆瑶瑶:“宋小友,你没事吧?”
荆瑶瑶的视线从贺佳夫人身上收回,压下眼中的思索。
“我没事,只是有些虚弱暂时需要休息一下。”
“好好好。”听她这么说断宏连忙道,“您先回去休息,回去休息。”
断宏忍不住又再一次确认:“小忆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就这两天。”
荆瑶瑶再三推辞下,断宏放弃了护送荆瑶瑶回到居所的念头。
女修独自前行,她走得不快。
对于断门众人来说,眼前的困境解决了,但对她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
刚才贺佳夫人被带离时,阴柳也消失在了院落中。
他不是走开的,而是突然一下消失了。
荆瑶瑶知道什么在等她,她深吸一口气,朝着自己的居所前行。
庭院如旧。
荆瑶瑶缓步朝着房间走去。
手还没有碰触门槛,无法躲闪的灵力从房间你袭来,席卷着荆瑶瑶的身体狠狠将她甩出十几米,而她跌落的位置,恰好是前些时日阴柳邀请她喝茶的地方。
阴柳从内室走出,荆瑶瑶甚至在房间附近的阵法根本无法阻拦他分毫。
“你没杀他,为什么?”他的声音不高,没有起伏。
但此刻流露出的危险,却胜过以往任何一次。
荆瑶瑶撑着站起来,她擦拭掉唇角溢出的鲜血,此刻她浑身上下都疼痛不已。
上一次有焦玄相护,她根本没有正面应对元婴修士。这一次确实实打实的独自面对,元婴修士一击,即使根本未用全力,也让她身受重伤。
“他不是容承!”
容承……
阴柳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这个名字是他记忆里的怨毒。
“你果然有问题!”
因为三魂被他人控制,他并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但想要杀死荆瑶瑶依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时也命也。”阴柳抽气,“真是逃不了被人掌控的命运。天要亡我啊。”
荆瑶瑶摇摇晃晃,刚想要开口,眼前突然出现一把青光长剑,剑锋带着熟悉的气息,寒光营造出她此刻错愕的表情。
谢青尧立在剑上,朝着她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