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尧。
夜色模糊了青衣修士的模样。身后的灯笼光线晕染成为暖黄色的轮-盘。
荆瑶瑶对上他的视线,疑惑为何会在这里见到他。
对面的人神情依旧,甚至因为光线显得更加柔和,一举一动如沐春风。
荆瑶瑶很意外他出现在这里。
按照苏念的说法,他给谢清尧的线索指向的是虚妄府。难道说他又发现了什么才出现在这里?
短暂的视线交流又错开,时间根本不允许荆瑶瑶想太多的东西。
“宋先生。”先前的男子见谢青尧走过来,转身朝着他躬身,主动替荆瑶瑶解释情况:“这位姑娘便是初次试炼中表现最好的。”
他也用了假身份。
这个荆瑶瑶倒是不意外。根绝她的经验,行走在江湖上还是要多几个马甲保护自己。
若是谢青尧今天以真名加入断门,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去青竹峰找麻烦了。
只是,他什么时候会医术了?
谢青尧侧目,偏向不知名男子。
“我看到了。”他的声音也有些变化,现在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温和,配上温润的浅笑,挑不出什么毛病。
荆瑶瑶心中松了口气。
虽然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这里,可谢青尧并不是敌人。有他在这里,两人相互打配合,说不定情况会好些。
“宋微雨。”荆瑶瑶微昂头,通报姓名,“我自然是看不上你这下毒的手段的。”说着,板正了面容,避开与谢青尧视线接触。
明面上,现在的情况她不能和谢青尧过分平和。暗中,他们需要赶快找到合适的机会。
看情况,谢青尧进入断门的时间比她长很多,他一定掌握着更多的讯息。
“总之就是不和用毒的玩。”荆瑶瑶构思着宋微雨的状态。
她不需要给出具体理由,只要摆出态度。
这就是符合她人设的感觉。
对面的两人似乎也没法对这样的态度做出什么评价。
谢青尧礼貌地笑着,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开始第二轮吧。”他说。
黑色男子会意,转头朝着一个方向做了几个手势。庭院中有人忙碌起来,开始准备第二轮考核,但黑衣男子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荆瑶瑶瞬间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谢青尧在这里也没有获得完全的信任,这个黑衣男子就是来监视他的。
她不能着急着联系谢青尧,必须要寻找更合适的时机。
谢青尧在说完刚才那句话后就不再有更多反应。他在场中来回巡视,看着断门弟子将至今昏迷未醒的医修搬走。
等到一切准备好,差不多又过去一炷香时间。先前那些苏醒的修士也从调息中苏醒过来。
鼓掌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在议论声响起前,黑衣男人叫停了一切。
荆瑶瑶这才知道,这个黑衣男人叫阴柳,是断门的三把手,也是三位门主中唯一一个外姓门主。
外姓门主这个词一出现。荆瑶瑶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十几种因为夺权衍生出的惨案。
斩断容承的气运收归己用之后,她的生活确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明明才刚刚抵达临江府,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荆瑶瑶微微感叹一声。
阴柳已经将第二轮的情况说明完毕。
第一轮在考核了对于局势的判断性与提前准备之后,第二轮考验的则是医术。
端门内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寻找了十几位患有疑难杂症的炼气修士,交给各位医修诊断。若是能够提出治疗他们的方式则算通过。
荆瑶瑶闻言蹙起眉头。
按照常理来说,修仙引度天地灵气,修复已身,修士生病就继而生育一样困难。
可他们居然找到了十几个有疑难杂症的修士?
她感觉到事情有异。
在阴柳的安排下,荆瑶瑶分到一个十六七岁外貌状态的女孩。
荆瑶瑶上前观察,她遇到的问题倒是简单,就摆在明面上。
少女裹着一件宽大的道袍,露出半截小腿,在众人面前,她似乎有些不自然,身体一直紧绷着。
在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女修时,她轻轻松了口气。
荆瑶瑶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随着阴柳下令比赛开始,荆瑶瑶朝着年轻女孩靠近一步。让人意外的是,随着她的接近,那个女孩后退了一步。
接二连三的异常让荆瑶瑶更加怀疑事情有异。
这女孩的外在问题特别明显,她露出半截小腿,而露出的皮肤上面分布着密密麻麻的黑色暗斑,从整个脚背,蔓延到小腿。
这些斑点就像是扩大的黑痣,微微隆起。正常情况下是一个一个独立存在,但因为女孩身上的情况很特殊,在小腿腿肚这种位置,斑点已经连成一片,看起来像是天生的黑色胎记。
荆瑶瑶缓缓弯下身体,和女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亲声开口询问她:“可以让我看看吗?也许我有办法帮你除掉它们。”
女孩儿并不太相信荆瑶瑶的话,她腿上的黑斑从她记事开始就有了,这么多年来,它就一直这样存在,很多人试过,却没有任何能力将其去除。
在她生活的那个小村落,并没有修为高深的高阶修士。村民们多是千数年来从各个世界逃荒误闯入十三洲的凡人。他们修行天赋一般,在灵力充沛的世界里也获得了比寻常人更长的寿命,可从各个世界带来的思想并没有因为是寿命的延长而改变,反而在时间的加持下凝固、炼化,变得越来越保守。
在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影响下,生长在这个环境中的小孩依然是凡尘世界的小孩。
因为这些黑斑,她从小就被叫成怪物。
久而久之,她就真的认为自己是怪物了。
荆瑶瑶不知道女孩具体是什么情况。她需要更加认真的观察一下才能判断这种诡异的黑色斑点能否用斩字决从女孩身上斩断。
斩字决是她最大的依仗。就是因为想到了,可以尝试用斩字决斩断患者与病患之间关联的主意,她才敢在丝毫不懂医术的情况下,装作医修进入到这里。
荆瑶瑶当然知道这样的行为听起来就很冒进,但二十给予她的能力加大了成功的可能性。
二十离开前,替她复制了苏念的能力。
她现在能够使用自身修为水平级别苏念的能力,当这双眼睛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她手中的刀剑就不会偏离斩断的方向。
修真界就是所患疾病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现代人理解的疾病。
他们更多是某一种诅咒,或者是秘术反噬。这些东西是可以靠斩字决斩断关联的。
荆瑶瑶没有尝试过,但在上次斩断气运之后,她知道斩字诀能够斩断一切符合常识和不符合常识的东西。
不过,想要控制它斩断该斩的避开放过的是一种非常困难的能力。
苏念的能力在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年轻女孩似乎并不太相信荆瑶瑶的话。
她环顾四周。这一次,来到这里的女修士只有两个,除了荆瑶瑶,还有另一个已经开始给其他人诊断。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年轻女孩放弃了坚持朝着荆瑶瑶走了一步。
荆瑶瑶露出笑容,说:“我能看看你的腿吗?”
女孩犹豫地点点头。
得得到许可之后,荆瑶瑶伸手掀开了她宽大的道袍。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宋微雨。”荆瑶瑶依然能够感觉到女孩儿的紧张和不安,她只能尝试着和她聊一些轻松的话题来缓解这种情绪。
女孩没有接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荆瑶瑶也不尴尬,继续自顾自说:“我的名字出自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句诗你听过吗?”
女孩摇摇头。
“我不认得字。”她低着头。
她出生的地方很多人都不认得字,所以她不觉得有什么。但这里不一样,这里的人认的字,还会念诗。
她低下头:“我的名字很难听。”
“如果不喜欢可以换一个名字。”荆瑶瑶说,“不过,名字也不能只说好不好听,也要看看它有没有一些特殊的意义。你会这么想吗?”
“你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她的下一个问题让荆瑶瑶停下手中的动作。
荆瑶瑶想,她的名字就是有意义的。
现代的世界,叠字名字常见,而且多给女孩用,很长一段时间,叠字名就是女孩名这样的刻板定义让她感觉到非常不适。
可她依然很喜欢她的名字。
荆瑶瑶这个名字是爷爷取的。他文化程度不高,翻着一本老新华字典为她取名。
奶奶说他足足看了大半年时间,才从那么多字中选出一个“瑶”字。
瑶为美玉,搭上荆姓,恰好暗合成语荆山之玉。荆山之玉这个成语是用来比喻珍宝。
爷爷一定选择了很久才敲定这个名字,所以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很有意义。
如今身在异界,每每有人念起她的名字,她就会想起回家的感觉。
不过,女孩问的是宋微雨。
“你家有没有种田?”
女孩点头:“一点芋头,还有谷子。”
荆瑶瑶笑:“春天的雨很珍贵,对吧?”
“宋微雨啊,就是字面意思,希望能够为干涸的土地,送去如同春雨一般的小雨,不需要轰轰烈烈,也不要寒风刺骨,以我之身躯,换土地湿润,春谷生长。”
面前的女孩微微张嘴,她说不出什么特别有深度的话,很多的内容,凝聚成一句:“好厉害。”
荆瑶瑶笑着感谢了她的夸赞。她低着头观察女孩腿上的黑斑,眼瞳覆盖上浅浅的颜色,在苏念能力的加持下,她发现这些黑斑是会活动的,它们之所以会蔓延,就是因为在生长。
这是类似寄生虫的东西。荆瑶瑶松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容易许多,用斩字决完全能够轻松的斩断。
“小葫芦。”女孩突然的回答打断了荆瑶瑶的思考,她抬起头看向年轻的女孩。
“阿爹说,我出生的时候,院子里的葫芦藤上掉下一个小葫芦,那个葫芦很漂亮,光溜溜的闪着光。”
“他夸你漂亮呢。”荆瑶瑶说。
“可我不好看。”女孩的视线停在双腿上的黑色斑点上。
“有这些东西。”她岔开腿,岔开到一个怪异的弧度,“这么多!”
“我帮你去掉。”荆瑶瑶在如意袋上点的记下,“保证药到病除。”
“真的?”
“真的。”荆瑶瑶把给焦玄使用的药膏涂抹在手上。她涂药的方式,是双指并拢的形态,用指腹沾取药膏,在她裸露的双腿处上下移动。
随着膏药涂满皮肤,恐怖的黑色斑点如同冬雪融化般消除。
荆瑶瑶看到女孩儿眼中逐渐亮起了光芒,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她动容。
这边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在为修士所得的疑难杂症困扰的时候,荆瑶瑶这边已经有所收获。
这自然的引起阴柳的注意,他往过走了两步,站在荆瑶瑶身后不远的距离。
谢青尧跟了过来,站在他的身后。
“就好了?”他的语气里露出诧异。
这女孩腿上斑是一种十分厉害的寄生蛊虫。这蛊虫不是她不小心沾染了,而是娘胎里带的,从一出生这些跟随就跟随着她,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
没想到刚才那个闹腾的女修居然还真有点本事。
“膏药只是障眼法。”谢青尧也感到诧异,他简单和阴柳说了几句,“膏药只是普通的治疗外伤用的药物”
这些阴柳随便问一个医修都能够看得出来,他也就没必要隐藏,简单直白的告诉他答案。
“能看出来是什么手段吗?”
谢青尧摇摇头,露出一丝遗憾:“不行。”
阴柳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可是师承……”
“真看不出来。”谢青尧打断他。
阴柳扫了他一眼。
“等时间到开始第三轮。”
小葫芦看着自己双腿上的黑色斑点逐渐消失,脸上不受控制的露出快乐的笑容。
虽然药膏黏腻,她已经忍不住伸出手触碰重新恢复光滑的双腿。
荆瑶瑶感受着体内多出的纯洁灵力。在斩字决的作用下,就算是污浊的蛊虫也能够变成如此纯洁上力量。
小葫芦的笑容突然停下来。
荆瑶瑶治好了困扰她十几年的黑斑,这样的行为瞬间拉近了二者的距离。
“还有一处。”她低下头,抬手攥住了荆瑶瑶的衣服,声音弱得很蚊子叫一样,“还有一处。
荆瑶瑶微微偏头:“露出来我看看。”
荆瑶瑶又顺势蹲下:“一次性帮你都解决掉。”说着她的眼瞳又一次被银色光芒覆盖。
小葫芦的手搭在腰间,宽松的腰带上。就在即将解开衣服的时候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
“别在这里。”最底层的羞耻心保护着她脆弱的心。她突然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裸露双腿或许没什么关系,但不能解开腰带。
荆瑶瑶瞬间警惕起来。
她眯起眼睛,端详着小葫芦此刻的表情。她转身,在人群中瞬间锁定了阴柳和谢青尧的位置。
“稍等我一下。”她站起来,朝着阴柳的方向走过去。
“有什么事情?”阴柳和谢青尧也注意到她的动作。
“我需要一间不被打扰的屋子。”荆瑶瑶说。
“做什么用?”
“看诊。”
“不是已经……”阴柳蹙眉。
“给她。”开口的是谢青尧。
他的视线落在荆瑶瑶脸上,观察她此刻神情严肃,就知道情没那么简单。
谢青尧开口,阴柳不好推辞,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准备房间,但还是招呼手下去准备。
荆瑶瑶向两人表示感谢,又回到小葫芦身边。
接下来的一切她无法回忆是如何完成的,只能记得一种无法挥出的恐惧笼罩在心头,让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紧张与不安。
谢青尧和阴柳都注意到了这种明显的变化,却想不到到底是什么引起的这种变化。
窸窸窣窣的解衣声落下,荆瑶瑶听到一声弱弱的呼唤。
她连忙转身,只看了一眼,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不是医生,半点专业知识都没有,但现在,一个词清晰地出现脑海里。
荆瑶瑶很希望她不知道,那样至少不会感觉到如此的痛心。
尖锐湿疣。
她见过,好多次。
在现代世界,她曾带着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去医院挂妇科。
一次又一次从专业的大夫口中听到这个词语。
她不能确定,她不专业,没有专业的检查,没有医疗。
她也不需要专业。
荆瑶瑶后退了一步,她甚至不敢动用二十复制的苏念的能力。
“可以切掉吗?”小葫芦问,“又疼又痒,还很臭。”
荆瑶瑶垂下眼睛,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全哑了。
她能感受到嗓子的撕裂,可更多是心的喧嚣。
“可以。”她抬起手。
这时候没有人,她甚至不需要使用药膏作为掩护。
斩字决汇聚指尖,凝结在掌心的黑色可斩天下一切可斩之物,区区病灶又有何难?
一瞬间,恐怖与狰狞消失。
荆瑶瑶立在原地,看着小葫芦重新把衣服穿好。
她套着不知道谁给的宽大衣袍,卷着边也宽松的很。
荆瑶瑶从自己的如意袋里取出一件纱袍:“穿这个。”
小葫芦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衣服上,眼睛突然亮起。
她从荆瑶瑶手中接过那衣服,欢欢喜喜套在身上。
谢过荆瑶瑶后,她哼着歌打算离开。
女修转身,手掌为刃,一下子将小葫芦从后面打晕。
年轻女孩自然不可能想到她这突然的行为,顺势倒在荆瑶瑶怀里。
荆瑶瑶将其拦腰抱起,放在床榻上。
她往出走,看到阴柳和谢青尧站在门外。
正好不用她去找了。
“是什么事?”阴柳开口询问。
面前的修士然后情绪变化太快,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和谢青尧外面四所许久也没有任何头绪。
“你要听?”
“姑娘但说无妨。”
“你门中有男子强迫行淫/秽之事。”荆瑶瑶盯着阴柳,沙哑的声音诉说着悲痛的事实。
“他有性/病。”她蹙起眉头,换了种古代人能听懂的说法,“他有脏病,花柳病。”
阴柳神色一沉。
他又问:“姑娘可确定?”
荆瑶瑶点头:“确定。”
“我这就查。”阴柳朝着荆瑶瑶躬身微拜,“这女孩是我们断门从山里带出来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便会一管到底,多谢姑娘提醒 ,如果诊治过程中有任何需要,都由我个人承担。”
荆瑶瑶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攥着拳,指甲陷入皮肉。
疼是疼了,却没有任何用处。
这里是修真世界,是古代背景下衍生出的高概念世界。
古代女子及笄后便可嫁娶,非要仔细深究,那小葫芦十七岁了。
古代人的逻辑,可以,没问题。
她不行。
十七岁,未成年人。
这种事,若非你情我愿,就是强/奸,若是一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言语行为欺诈引导,这是诱/奸,下迷药,是迷/奸……
但无论是什么名字,叫什么玩意,不过是一个词一种更方便他人去剖析定义的辅助品,行为本身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不敢询问,因为不知道如何询问。
对于被害者过度问询事发情况,会造成二次伤害。
荆瑶瑶看过相关的纪录片,她大概能够相信那种绵延不绝的二次伤害带来的变化。
专业的心理医生或许能够用理智又客观的方式引得获得答案。
她不行。
她的性格有些莽撞,在这样愤怒的情况下,她害怕自己的话语会对其造成伤害。
她忍着不能问,只能无力的愤怒。
非要说些什么,小葫芦又比现代她遇到的那些女孩幸运。尖锐湿疣在现代只能控制无法更根治,但斩字决则是彻底断绝。
不对,她怎么能这么想?
她们受害者,受害者何来幸运?
荆瑶瑶懊恼地敲着自己的额头。
这一切不过只是事后的心理安慰,安慰她自己原来我还能做些什么。
荆瑶瑶又一次抬起手,这一场却被人拽住。
谢青尧?
她蹙起眉头。
“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谢青尧反问她。
“我想让自己冷静思考。”荆瑶瑶说。
“你还是生气吧。”
谢青尧松开手。
“我帮忙看看。”
“你会医术,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荆瑶瑶垂下眼睛。
“我没和你说过。”谢青尧说。
其实他不只是没有和荆瑶瑶说过,而是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在修真界的朋友。
在这里,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把他从凡尘带来这里的师父。
谢氏做小生意,就是贩卖药材。
他家有专门的药材种植园,烘干房,药店,自然也有诊所。
谢家当年突遭横祸,能够换取那么多老百姓的帮助,就是因为开店的四十多年时间内兢兢业业,从未因为诊费的事情和人起过口角,也从不乱要价。
谢老爷子,谢青尧的祖父早些年起家时候,便立下祖训要行医为民。
谢青尧父亲这辈继承了祖业,开堂问诊,出门义诊。
谢青尧在如此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自然入门。
荆瑶瑶偏过头,她突然想起和这人有关的事情。
寸弥说,他是为了天下学子自刎在科举考场的,最后也没有在行医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询问别人的**,尤其这件事情涉及诸多,或许会牵连出谢青尧最无法回忆的往事,可她还是不自觉地脱口:
“那为何要考取功名?”
不考功名,其实最后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心医治病,悬壶济世,不也挺好的?
谢青尧侧过身。
“你怎么知道?”
荆瑶瑶一愣。
她沉默了片刻:“有人告诉我的。”
谢青尧的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
他看到荆瑶瑶垂着的眼眸,与当日鸟兽之上张扬的姿态比起来似乎黯淡不少,却更加真实,更加贴切。
他其实不是很关心她到底如何知道他的过往。以前很反感别人提起那些事情,几乎割下头颅的伤口是他对着镜子一针一针重新缝合回到原先的位置。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决定与过去的自己完全割裂。可实际上,谢青尧很清楚的知道他从来没有与过去的自己分开,只是不再敢回忆那些年的任何一件事情。
如果有人提起,他会感到愤怒。
可今天却没有。他只是很意外,然后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忍不住地去想,她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个信息的。
她在知道这个信息后,又产生了什么样的想法,到底是出和原因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多的变化。
以前,他在师父带领之下拜访横塘的时候,曾不止一次见过荆瑶瑶。
她躲在柱子后,躲在她师父身后,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低着头,不说话,用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个怪异的世界。
也许她有很多思考,也许她有很多念头,可是没有人知道。
现在不同了。
“医术难医心病,于是想换个法子。”他轻声解释,“可也没能做出名堂,白白葬送了性命。其实现在回忆起来,倒不如一直跟着父亲行医,也能真切地换回几条性命。”
“我不觉得你错了。”荆瑶瑶连声说,“只是就这样了。”
谢青尧一笑。
“先做正经事吧。”
荆瑶瑶连忙点头,带着谢青尧走进房间。
“我不懂医术。”荆瑶瑶说。
她只是用斩字决斩断病根,可她还是感觉这和治病是不一样的。
谢青尧说:“胆子真大。”他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会医术你居然敢混起来。”
荆瑶瑶垂眸:“我知道。”
断门内有六个筑基修士,其中最强的是门中断恒筑基后期圆满,其他的也不过是筑基中期,要真打起来,她其实不怕的。
谢青尧看她:“筑基了?”
“嗯。”荆瑶瑶垂眸,催促他,“你快点帮她看看。”
谢青尧落指搭在小葫芦手腕上
荆瑶瑶蹙眉。她知道这种病是病毒感染,这也能号脉号出来?
“你以为修士把脉是只把脉吗?”谢青尧看懂她的神情。
给修士诊病与凡人可不一样。
修士的身体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已经脱离了凡人的范畴,能够使她们生病的东西必定会打破修士体内灵力流转的稳定性。
如果这种外力施加的影响被根除掉,那么体内灵力的流转就会自然恢复正常。
谢青尧注入一丝自己的灵力,顺着小葫芦的经脉走过一圈。
“没事了。”他松了口气,“就是身体还很弱,最好用润骨丸,这类温和的丹药滋补着将养。”
荆瑶瑶听到,脸上神情轻松下来。
润骨丹这种东西她有,离开横塘的时候,五师姐给了她那么多丹药,肯定能派上用场。
“先让她休息。”谢青尧使用灵力,稳定小葫芦的睡眠,“我们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至于和她有关的事,等找到凶手之后再处理。”
荆瑶瑶点头。
她虽然很着急小葫芦的事情,可也知道他自身现在都处于危险的环境中。如果她不能在这里保护自己,更遑论保护别人?还妄想声张正义?
她和谢青尧退到房间外。
外头的医修们还在诊断疑难杂症。这些修士身上的毛病虽然处理起来很麻烦,但都是经过特殊挑选的。
断门弄着一出是为了选拔合适的医修,不是为了捉弄人玩。
而那些沾染上各种奇怪毛病的修士,就算是外来的医修无法为他们处理,谢青尧也会亲自出手。
“阴柳可信?”荆瑶瑶问谢青尧。
他们的时间不多,还是先交换掌握的情报比较好。
“一半。”谢青尧回答,“他邀请我来这里,但具体的目的还不知道。”
“他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我是重山府的人。”
“断门门住儿子的事情?”
“断门门主确实有独子,但现在没有人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
“你也不知道?”这个答案让荆瑶瑶有些意外。
若是如此,他是容承的可能性又增大一分。
谢青尧点头:“没有。还有问题吗?”
“你为什么来这里?”
“你师兄和我说,重山府的事情想要解决,要前往虚妄府寻找证据。我离开横塘之后,原本打算带着这个消息回青竹峰,但师父传信说现在重山府内眼线众多,让我不要着急回去。我便借着其他身份在十三洲行医,后来遇到了阴柳。”
荆瑶瑶对谢青尧离开横塘这多半年的时间你做的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她点了下头,说:“现在没有问题了。”
“那该我问了。”谢青尧看她一眼。
“为什么来这里?”他一直知道横塘的小师妹从入仙途开始便跟师父身侧修行,极少有出门游历的情况。
“横塘内门遇到些麻烦,我负责调查解决。”
“你一个人?”
“这件事情只能我一个人来,绝不能牵连横塘其他人。”
牵连横塘其他人?谢青尧思考着荆瑶瑶使用的字句,越发觉得在他离开后的这些日子里,虽然没有离开横塘,却一点经历了不少事情。
“比赛最后的结果呢?”谢青尧想了想,没有继续接着刚才的问题向下询问,而是换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
“进了秘境。”荆瑶瑶说,“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麻烦。”
其实,以她和谢青尧的关系这些问题她可以不回答。他们并不属于可以交换的情报。
但不知道为何,和他说话的时候,荆瑶瑶总是会想起很多其他的事情,自然的就回答了他提出的问题。
“你进入这里也是为了解决麻烦?”
“是。”
“和断门门中的儿子有关?”
荆瑶瑶侧头看他:“目前是,但我还不确定。”
谢青尧明白了。
荆瑶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一个不会医术的人混做医修进入这里,就是为了见到断门门主传言中那个生病卧床的儿子。
这段时间他都在临江府,并没有听说过百宗联盟中哪一家有异常动作针对水府。
他想,荆瑶瑶的目的或许还有更深的层次,但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只需要了解到这一层就足够了。
他问:“如果我替你去见他,你会离开吗?”
“不会。”
“那我帮你过第三轮。”
“第三轮是什么?”
“炼丹。”
-
阴柳的脸色黑的像锅底一样。
手下人不知道是谁惹了这尊瘟神,一个个低眉顺眼,不敢轻举妄动。偶尔有胆子大的悄悄抬起眼瞟一眼他,都被其身上散发的狠厉吓得瑟瑟发抖。
“人呢?”阴柳问。
他的声音不算高,却让这间内室里每一个人都抖了抖。
“三当家,人马上来。”
阴柳呵了一声,站了起来:“让他们别这里,都去演武场集合。”
传令的人哆嗦几下,丝毫不敢过久停留,生怕自己哪一点行为做的不妥帖。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
阴柳站起来。
“这丢人现眼的事情,让门里的人看看吧。看看我们断门这些年变成了什么样,什么臭鱼烂虾都敢耀武扬威,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演武场。
一排修士站在场中,不安地观察着四周。
他们得到命令说要在演武场集合,说三门主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可观察这四周的氛围,情况不妙。
阴柳出现在演武场边缘,视线环视一周。
这里聚集的人都是当时在各地寻找患有怪病修士的断门中人。
若是真有畜生不如的东西,肯定也藏在这些人中。
“我们这里有和小杂种,祸害人家小姑娘。”阴柳撑着栏杆,灵力灌注到喉咙处,“我这个人不怕人手段狠辣,但是见不惯人欺负小姑娘。”
“咱们这儿也不讲究逼供,所以我提供给你们一个坦白的机会,要是有人心里有愧,就主动站出来,我看心情处理,要是让我查出来,咱们就禀报门主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突然爆发出小声的议论声。
一个个修士面面相窥,似乎真的没有人知道他说的事情一样。
阴柳一点也不意外。
在断门待的久了,他其实很清楚这里的修士拥有的共性。
不过这是根子都烂透的地方,他实在懒得管,可今晚上发生的事情,而他最无法容忍的事,所以就算是可能会引来一些麻烦,他也要多管闲事儿了。
阴柳抬起手,勾勾手指示意自己的手下动手。
“裤子扒了,上面的嘴不会说,就让下面的鸟说。”阴柳接过手下的递过来的火把,“脏病嘛,咱用火消消毒,也就没了。”
第一个修士突然意识到阴柳的打算,连忙求饶:“不是我啊,门主。肯定是张三,他每天晚上都手.冲,肯定是他!”
“叫你妈呢!赵四,你他妈的是什么好东西,城内的那几个……”
啪……
张三倒下地上,口吐鲜血。
阴柳收回手,灵力转化的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量。
“叫什么呢?等会儿就轮到你了。”
他偏头,两个手下按住赵四,第三个人拽下他的裤子。
阴柳把火把下举,往过凑了凑,露出嫌弃的神情。
“下一个。”
众人一个一个检,有毛病的不少,都按在一旁。
阴柳也不管他们鬼哭狼嚎。
他掐着点,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大人,他们已经巡逻完了。”
“看到了。”阴柳望着前头进来的一队人,朝着领头的走了过去。
贺泉清望着他面前挡路的阴柳,脸色阴沉:“你这又是做什么?”
“贺公子。”阴柳双手环胸,“咱门内最近发生了点麻烦事,我记得贺公子也是当时那一批人,所以有件事情和您验证一下。”
贺泉清眯起眼睛,视线越过阴柳望后看,看到很多修士在演武场上光着屁股,还有一队人赤条条站在。
手底下的修士拿着火把,一个个往人裤-裆里钻。还有一行人提着裤子站着,满脸都是羞耻和难堪。
“你这是做什么?造反吗?”
“倒也不至于给我扣这种帽子。”
阴柳停在贺泉清面前,完全不在意他和门主那点亲缘关系。
“贺大人,今天这事儿过不去了。你看是你自己脱,我叫人你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