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时间,殿内所有人纷纷回头朝着门口看去。
于婉儿收起法宝。她抬手擦拭唇角的溢出的鲜血。因为实力有限,于婉儿想要打开正殿殿门需要外物辅助,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受伤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枯水道人。她眼睛尖,一眼就看到同样守候在正殿殿门外的寸锦。
枯水意识到丧偶的女修或许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连忙出声:“寸锦,拦住她。”
寸锦闻言向前走一步,以他的修为想要困住于婉儿并不困难。可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他缓了半步,刚好腾出一个让于婉儿大步进入大殿的机会。
荆瑶瑶看了一眼寸锦,心中明白这是他故意为之。
于婉儿能够听到殿内的议论,寸锦同样也可以。
他也不希望就这样忍让。师兄闷着不说话,心中的思绪可一点都不少。
绝情岛主猛然站起指着于婉儿谴责道:“哪来的小辈?这里岂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
正赶上他心中憋闷,没地方发泄。看到害得自己最有天赋的弟子枉送了性命的罪魁祸首出现,根本顾不上什么仪态。
杨度是绝情岛近些年来获得的最好的苗子,可还不到三十岁,就白白送了命,而一切的源头,都是他在历练的过程中遇到了眼前的这个散修,并执意与其皆为道侣。
从小乖巧听话的天才弟子死了,留下一个心眼多的废物散修。
绝情岛主自上而下盯着于婉儿,眼中的怨恨快要溢出来。
于婉儿毫不畏惧,一步一步走到中央。
于婉儿以一种“豁出去”的姿态环视四周的修士,声音中气十足:“老祖真的认为一时的容忍能够横塘换取安宁吗?”
横塘不是传承数千年的远古宗门,可建立至今也有五百多年,至少此刻端坐在戒绝岛正殿内的,都是一层层从内门弟子晋升上来的岛主。
他们是正统传承的宗门修士。被发觉天赋后,就一直待在灵力充沛的地方修行,一切资源自有宗门配给。或许天赋低的弟子无法分得最好的法宝药草,可就算是这样,也比很多在十三洲自行摸索修炼的修士强上太多。
修真界一直以实力为尊。可他们或许不知道,在整个修士的世界中,还有一种人也是大家都不想招惹的。
疯子。
真正的疯子同样没有人愿意靠近。没有人知道疯子的会不会突然自爆,带着所有的人一起死。
容忍是不会换得安宁的。实力不够的时,只有发疯才会换来安宁,不顾一切的反抗,不顾一切的向前,以同归于尽的勇气与不可揣摩的姿态对对抗,这样才能换取安宁。
强者?总会有人更强,但疯子就像是路上的狗屎一样惹人恶心,人走路的时候总会绕过狗屎。
于婉儿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态。她很清楚,凭借她一个人想要复仇太难了,若是能够得到横塘的帮助,手刃仇人的可能性就会增加一份。
“杨度是这一辈门内天赋最高的弟子。”她昂起头,不可避免地感受到紧张,但每想起杨度最后的神情,心中的勇气便会增加几分。“即使如此,中洲的人也不把他放在眼中,难道老岛主认为门内还有其他人能与杨度比较天赋吗?”
话语间,于婉儿的眼瞳染上红色,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将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传递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若连一个弟子的死都能如此草率揭过,几位岛主凭什么认为门内的弟子还会相信横塘呢?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杨度?”
“你是在质疑老祖……”
于婉儿字字句句不离杨度,这让绝情岛主更加恼怒,他甚至想要直接当着诸位岛主的面对一个小辈出手。
坐在上位的老岛主制止了他.老者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惋惜。
“杨度的事情,我实在心痛。”她自然知道那个弟子的天赋的,“可若是真为了一个弟子赌上整个横潭的未来,放你在我这个位置,你会这么做吗?”
她当然知道横塘的上位者不能单纯地只思考报仇的事情。
于婉儿低下头,她攥着衣襟,极力压抑着愤怒与悲痛。
可就算是知道,她也想要争取这缥缈的可能性。
再加上,她的话有自己的道理,若是容忍能够解决问题,几位岛主又何必一日又一日地挤在这处憋闷的空间里争执个没完没了,甚至不惜请出了老岛主来给自己做出决断?
“那她呢?”于婉儿的视线落在荆瑶瑶身上,准备最后一搏,“您不愿意深究杨度的事情,不也是为了她一个人赌上了整个横塘的未来?”
随着话语的尾音散开,众人的目光同时移动到荆瑶瑶身上。
是啊,又有什么不同呢。
将横塘交到荆瑶瑶手上这样的话语都已经抛出,当然可以说是为了她一个人赌上了横塘的未来。
手握桂花仙的传承确实不同寻常。
可桂花仙已经消失了太多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随手摘下的枝条放任此刻真实存在横塘弟子不管不顾,不也是愚蠢的行为?
话题既然已经引导自己身上,荆瑶瑶也没有犹豫很久。
她向下走去,停在于婉儿面前,转身看向上位的老岛主和掌门。
“曾师祖。”她必须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们绝不能一味的容忍。”她同意于婉儿的说法。
疯子让人恐惧的事情她见识过。
至于一位容忍退让的代价……近代历史本就是刻在一个现代人灵魂上的痛。
清政府便是在退让与容忍步步沦为傀儡。
就算横塘的理由与过去世界的旧王朝不同,可行为却没有根本上的差别。
豺狼虎豹才不会因为示弱就放过到嘴的食物。,赏猎物的在被慢慢折磨凌迟致死的过程,只会他们添加上名为愉悦感的调味料。
横塘不只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诞生出归属感的地方,它但是很多人心血的凝聚。
它绝不该在无声的沉默与妥协之中,被一点点蚕食殆尽,也不该在退无可退的地方感受阴霾笼罩的绝望。
它不是调味料,而是水泽地的一处世外桃源。
荆瑶瑶定在于婉儿身边,昂头对上曾师祖的视线。
视若无睹,她做不到。不想在见证中麻木,她就一定需要具体的行动。
曾师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她微微垂下眼眸,再一次询问荆瑶瑶的态度:“你也这样想?”
荆瑶瑶点头,语气坚定:“是。”
“秘境中,最后与容承对抗的正是弟子。他当时是灵魂体,弟子使用昆山片玉击伤他后,曾见桂花指路,从位置推断正是临近我们的临江府。弟子判断,容承虽然使用秘法换魂,但其本身的修为并不支持他远距离操控身体,他的本体一定就在临江府,若是我们能够在他回到中洲之前将其彻底解决掉,或许能够为横塘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荆瑶瑶十分坚定:“岛主说要将掌门之位传给我,可我现在的实力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若是将其斩杀,为横塘排除隐患,以此作为证明能力的投名状,想来门内的反对的声音便能消除。”
荆瑶瑶颇有自信。她拥有了气运,就像是二十说得一样,在“故事结尾”对上折楠前,她可以适当的冒险。
容承必须除,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她都必须找到他。
离开横塘是早晚的事情,容承就是最好的借口。
荆瑶瑶没有回头,但她知道,师父的视线一直留在她身上。
她没有回头看她。
枯水道人叹息一声,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她知道荆瑶瑶想离开横塘游历,却还是意外她的理由如此充分。
“蓄意谋杀中洲监察使,会引来灭顶之灾。”弱水掌门不同意,她一直都不赞同冒险,这个提议等于将整个横塘的命运绑在了一个年轻的小辈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荆瑶瑶背负相克灵根。就算是天生灵力感知能力强,修炼的速度比寻常修士快不少,可换来的也是水火锻体,越练越废。
以前的时候,枯水没少为了这件事情烦她。她们得到消息说虚妄之府的万年火山之主消失不见,特意去火山寻找的地火石。
这些时日她带来的惊喜不少,却不足以说服弱水将一个门派的未来压在一个修炼就会伤身的后辈身上。
弱水闭上眼睛,若是那样说不定只会更快毁灭。
荆瑶瑶有自己的理由,她知道这一次容承本就是擅自行动,无论在这个过程中他出什么事情监察处查起来也很困难。
双方僵持不下,各自有各自的理由,也有各自的道理。
整个大殿陷入安静,荆瑶瑶和于婉儿并肩而立,她能够感受到身侧于婉儿轻微地颤抖。
荆瑶瑶侧头去看,只见死死咬着牙克制着眼泪滴落的剪影。
“横塘不会公开支持你。”
终于,绝情岛的老岛主开口,做出最后的决定。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将是以你自己的名义。”
荆瑶瑶没有异议。在实力强大起来之前,这是明智的抉择。
“不过……”老岛主提出自己的条件,“一个人离开宗门试炼,前途未知。在此之前,你必须展现自己的实力,以保证不会在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就丢了性命。”
荆瑶瑶微蹙眉,曾师祖打算做什么?
就在这时,寸锦走了出来:“回禀师祖,弟子曾于小师妹有约定,不知能否作为实力考核?”
荆瑶瑶明白了他的意图。
寸锦曾说,若她能够在下一个立春之前用剑术迫使他使用灵力,就算得到他的认可。
他是金丹中期,她现在筑基初期。
越级挑战若能获得不错的战果,老祖自然说不出什么。
“你?”她横了绝情岛主一眼,故意挑刺“你是她师兄,你放水怎么办?”
寸锦不慌不忙:“正是因为是师兄,才不会轻易放水。一次比斗之中故意放水,便是故意杀人。”
枯水心中感叹一声好。
寸锦这个徒弟平时挺闷的,没想到关键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老岛主是绝情岛的岛主,若是她指定给绝情岛的人来和瑶瑶对战,只会生出其他麻烦。
寸锦不一样,他不会放水,也一定会把握分寸不会伤到荆瑶瑶。
老岛主很满意他的回答。
“好。”她应下来,“就这么定吧。”
她其实赞同荆瑶瑶的说法。
老祖也曾说过,手握桂花枝的人如何想,横塘就如何做。可她毕竟曾是绝情岛的岛主,也不好主动和绝情岛现在的话事人唱反调。
这比斗就当做堵上人口的行为吧,至于输赢,不是最关键的事情。
“那你们去准备吧。”她挥了挥手,“这次的事情我自会寻找合适的方式告知宗门内弟子。”
荆瑶瑶朝着台上行礼,她看向枯水道人,师父赞许地朝她点点头。
她走向师父,这些时日都没顾得上和她好好聊天,这下即将离开,她想多陪陪师父。
绝情岛岛主突然开口。
“于婉儿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