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干嘛？”
在感受到荆瑶瑶的目光第五次从他身上移过时，焦玄睁开了眼睛。
“你没杀它。”
荆瑶瑶的视线定在面前燃起的篝火上，话却是对焦玄说的。
螣蛇冷笑一声：“你是觉得本座杀人如麻？”
荆瑶瑶抿唇，又一次偷偷瞄了一眼焦玄。
蛇妖微眯眼睛。女修的表情充满了不信任。不过，这也是他要得效果。只有让人感觉他脾气差不好惹，才能在虚妄府那种地方站稳脚跟。
“它马上就能化形了。”焦玄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回答了荆瑶瑶的疑惑，“现在是它蜕皮最虚弱的时候……”
这样的状态他也经历过。第一次时，他还很弱小，只能躲在地底岩浆深处，躲避追捕他的天地。他躲在火山深处，在修为下跌到炼气的情况下忍着岩浆炙烤，整整七年才完成蜕皮。
那种苦痛焦玄如今回忆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那种痛苦不只是外界岩浆的炙烤，更重要的是骨肉剥离时候的剧痛。蜕皮换骨本来就是逆天而为的行径，它们这种火属性的妖兽，整个过程便是业火焚身，从里到外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这样的经历，看到蛇妖藏在水底蜕皮，他有些感慨。
焦玄撑着下巴，下|半|身保持着蛇尾。
他喜欢这个样子，这种状态时时刻刻提醒焦玄，即使能够转化成为人形，他也是妖怪，不是人类。
秘境中的夜晚，外界水泽地的月光被投射在波纹涟漪上，静谧之中，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这里很安静，没什么人。和瘴气笼罩的虚妄府很像。
人修并不了解，在层层雾霭之下，那个众人口中的活人禁区也有安静的夜晚和明亮的月光。
甚至说，没有人修的纷扰，那地方的宁静独特到无与伦比。
焦玄回忆着虚妄府，他离开那里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次回去。
他并不喜欢留在人修多的地方。
女修的声音打断了焦玄的回忆。
“妖兽化形很困难吧？”
荆瑶瑶看着焦玄思考的状态，向他询问一些关于妖兽的事情。
按数量来算，一十三洲的妖兽总体数值是远远超过人类修士的，可却没出过多少强大的化形妖兽。
除去隐藏在虚妄府瘴气后那些不为人知的大妖，其余的洲府确实没见过化形妖兽。
荆瑶瑶记得焦玄人身上的双色妖纹。他那时候说，那是他自己为了突破修为上限弄的。
“嗯。”焦玄应了一声。
在地火莲的作用下，他不仅解开了人类女修师父施加在他身上的阵法，修为还有恢复巅峰的迹象。焦玄心情不错，也是因为这个，现在他并不介意和人类女修分享一些关于妖兽的事情。
“对于我们来说，能否化形就是修为能否突破上限的关键。若是能化作人形就能顺利结婴，不行的话……”焦玄脸上的表情古怪起来。
不能就是死路一条。就算是没有当场身死，寿命到了尽头也逃不过身死道消。
他突然感觉很奇怪。人类确实是修真世界最古怪的存在，他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妖兽能够结妖丹，但是想要突破元婴就必须转化人形，只有这样才能够换得修为的精进。
按照人类的划分方式，他是十级妖兽，元婴巅峰。如果能够顺利渡劫，他会成为十一级妖兽，进入化神期。
湖底的蛇妖现下的实力是约莫人类筑基修士，是四级。而它真实的实力已经是金丹巅峰，七级妖兽。
人类将妖兽的修为区分等级以便于对应修士的修为。
人类总是狂妄，他们自称“万物灵长”，规定妖兽的等级，甚至还妄图掌握其他的妖兽的生杀大权。
焦玄知道，在十三洲各个地方，提供修士和妖兽厮杀的竞技场不算罕见。很多妖兽被人类的捕妖队抓走，成为牢笼里的猛兽，参与一场又一场取乐的厮杀。
其实无论能否赢下比赛，最后等待这些倒霉鬼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但妖兽分明和人类一样，它们的修为也是经历过百年苦修得到的。
只能怪绝大多数的妖兽就算是开了灵智，也斗不过心思多的人修，白白被捉妖队抓去，成为了人类戏弄的玩具。
人修就是诡计多端。
想到这个，他的心情又变差了，连带看着身为人类的荆瑶瑶不顺眼。
他偏过头，眯着眼睛打量荆瑶瑶。
她正抬头看着他，微蹙起眉头，神情不悦的样子。
“你能不能讲完？”说话说一半真的很吊胃口。
“没心情了。”大妖哼了一声，他还没嫌弃她是诡计多端的人类呢。就这女修凭什么给他摆脸色？
焦玄盘起尾巴，做出准备修炼的姿态，“本座要消化地火莲，你负责给本座护法。”焦玄说得理所当然。在实力为尊这一点上，妖修和人修是空前统一。
荆瑶瑶一咬牙。她打不过焦玄，只能忍了。
她随手把木柴丢进燃烧的篝火里，溅射的火星飞起又散落。在秘境里，尤其是她一个人的时候，荆瑶瑶不敢闭上眼睛修炼。
这里虽然是水泽秘境，却不是她熟悉的横塘。在暗处，还有一个身份气运的中洲来客不知道密谋着什么，这些都让荆瑶瑶感到不安。
她从如意袋中取出地图，代表着师兄的黄色斑点静止不动，苏念也停下过夜。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估计这个白天就能汇合。
荆瑶瑶没有忘记，她进入秘境为的是得到老祖的传承。
之前她会觉得自己的运气肯定比不了气运子，可她必须得到那把剑。再拼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豁出去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多。
只是她现在还没有任何关于老祖传承的线索。
荆瑶瑶看着地图上代表着自己和师兄的光斑，微微出神
突然，她眼瞳一缩，瞬间来了精神，女修重新数了一遍地图上的红圈。
六个。地图上原先有七个红圈，现在少了一个。
而从方向上推断，消失的红圈就是她刚进入秘境时候待过的另一个。她就是在那个红圈里面遇到了容承。
她离开红圈的时候，容承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红圈的消失和他绝对脱不了关系。
这提醒了荆瑶瑶，她开始总结零碎得到的各种讯息，试图找出其中的关键点。
焦玄说容承是中洲监察处的指挥使。中洲监察处，是一个能无凭无据扣押重山府将业峰年轻一辈大师姐的独特组织。在七洲六府，它就像是执法机关。
中洲是七洲六府最强大的存在，按照从女修那里继承到的记忆，荆瑶瑶知道，十三洲绝大多数的高阶修士都在中洲闭关。
容承只是金丹修为。他能够获得如今的地位，和两个强大的元婴活偶脱掉不了关系。但现在他出现在偏僻的水府，还使用了一个全新的炼气期活偶潜入横塘。甚至要通过和一群炼气期的弟子比斗这么复杂的方式获得进入秘境的资格。
他需要低调行事，不得不低调行事。但是从骨子里，他还是看不上横塘这小地方的修士。所以他虽然独身一日来到这里，却难掩性格里的狂妄。
中洲的人不会随意来到横塘。他就是因为知道秘境即将开启才来到这里，为得就是老祖的剑。他知道秘境的事情荆瑶瑶并不意外，关于一千年前老祖被中洲修士追杀的事情，她已经在苏念那里听过一遍了。
荆瑶瑶意识到她想要寻找的线索就在容承身上，他一定是获得了其他消息，才敢这样隐瞒身份潜入横塘。
这位监察使一定知道红圈的秘密。
荆瑶瑶观察着地图。从现在的位置抵达距离最近的红圈大概需要三天。
焦玄因为地火莲的缘故修为有所恢复，这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
妖魔鬼怪虽然阴晴不定，但顺着他的意思来，螣蛇没有真正要杀死她的想法。关键的时候，他还是会出手。这是一重保证。
荆瑶瑶的视线偏移到焦玄的方向，螣蛇闭着眼睛修炼。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天后天变化而成的脸。妖魔鬼怪这张漂亮的脸过分惊艳，盯着他看的时候，总是会因为棱角与线条的锋利感受到不真实感。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差，虽然说见到人形态的焦玄已经是后面的事情了。更准确来说，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她看到的是一个浑身血污，却昂首面对苍穹怒吼的半蛟。
荆瑶瑶错开视线，她在不经意之间从这个修为恐怖态度恶劣的大妖身上看到难以想象的恻隐之心，这些东西正在缓慢地改变她对于焦玄的印象。
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荆瑶瑶叹了一口气，收回落在焦玄身上的视线。
她吐槽他在水中渡劫是傻子行为，可今天同样是一条蛇妖也是藏在水中。
荆瑶瑶面无表情。她意识到，这是他们对于这个残忍世界的一种适应方式。归根到底，蛇妖只是想要顺利的度过虚弱期，然后活下去。
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看到了和自己的故乡一样事物，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努力的生灵。
他们是妖兽，却开灵智，化人形。有了人的外表，这些妖兽能不能算作人类呢？
有一瞬间，荆瑶瑶想对着焦玄使用二十的好感度功能。
她挣扎了一下，还是忍了下来。
绝不能添加不必要的牵扯。虽然他是妖魔鬼怪，但她不是。和有智慧的生物日益相处，态度本来就是会随着逐渐了解发生改变的。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能节外生枝。
女修收回视线。
她的注意力落在燃烧的篝火上，思前想后，呼唤了二十。
系统代替荆瑶瑶完成了守夜的工作，女修短暂地进入冥想的状态，去消化斩断缘分与命运带来的变化。
荆瑶瑶第一次斩断红线。
她意识到现代世界的知识体系给她带来了一种先入为主的误判。
说起红线，她这样的现代人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词就是月老。
月老牵红线，牵起的是男女之间的情缘。可修真世界的红线好像不只是情缘。
缘分，命运。当这样的词语和红线建立其联系之后，她对于结字诀的思考不得不随之发生改变。
斩字诀的作用她可以在自己意念中清楚的读取，但结字诀更多靠推断。
如果说从缔结情缘变成缔结命运，从斩断缘分变成斩断命运。这涉及到的变化太大了，而且很抽象。
抽象的含义，让她联想起“道”。
在道这个字浮现在她脑海中的瞬间，荆瑶瑶突然睁开眼睛。
燃烧的篝火不知道何时已经熄灭。她抬头向上看，天光渐亮，外面世界的阳光已经缓缓进入秘境。
虽然感觉不过一瞬，时间却已已经悄然流逝。
她似乎碰触到一些不该是这个阶段段悟到的东西，潜意识出于对于自身的保护，主动终止了冥想。
荆瑶瑶笑了一下。
修仙悟道果然是玄妙的事情。
女修站了起来，舒展身体，望向朦胧晨光。
她不强求一定有所感悟。现下，她已经有了门路，总会有一天真正接触到那种不可言语，难以形容奥妙。
宝们记住，焦玄是雄蛇，不是男人。
这是物种的不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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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034 初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