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藻!”
云小年飞奔而来一把抱住她,宁藻踉跄几步勉强接住她。她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中不由带上了一点长辈的慈爱:“受伤没有?”
云小年伏在她的肩膀上,浑身发抖,音调染了一点哭腔:“你吓死我了,下次不许再那样。”
宁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以后不会了。”
以后你不会再陷入危险了。
江霁霖默默地站在离她几米远的身后,注视着两个人的关系。
看来师父对这位姑娘极其偏爱,他也应该多多关爱才是。
几个人上了云舟,舟上的弟子虽然都疲惫非常,但好在都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宁藻四处看了看,拉着蒲端到一边问道:“慎平师兄他人呢?”
浦端抱着剑看了她一眼道:“师兄负责善后,我和霁霖师兄负责护送云舟。”
宁藻“哦”了一声,想不到现在小慎平那么厉害了。
想当初他刚入门时连整天躲在藏书阁,是个安静乖巧的小可爱,现在竟也能撑起一片天。
不过慎平和浦端他们俩从小就是好朋友,没想到那么多年,还是这样。
一些尘封的记忆慢慢回笼,宁藻不由得感慨万分。
她和这个世界隔绝了数十年,一些原本熟悉的东西此刻都如此意义非凡,充满新鲜感。
更不用说,他们脚下遨翔的云舟。她还记得刚发明出来的时候,它还只能简单地实现低空飞行,无法承载很大的重量。
现在却已经能作为一种如此实用的交通工具。
她默默地想,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她一定要去认识一下。宁藻有些跃跃欲试,不知道她不在的这几年又出了什么神奇的机关和阵法。
“对了,”宁藻一拍脑袋,看着江霁霖眼中略带狡黠道:“我是不是有一本书还存放在你那里?”
她当时烧得糊涂没能反应过来,现在琢磨过来当然不客气。当然她心底也好奇他会怎么写她。
宁藻发现自己对江霁霖愈发得不客气,大概是她记起很多的事情,见过他太多狼狈的模样,对他的滤镜现在可能只剩下“可爱”吧。
他竟然会为她写书,他真的好可爱!
被她看到后还会藏起来,真的很可爱呀!
……
总之,宁藻对他的感触,还停留在那个剑术天才上——少年英雄,意气风发。
江霁霖有些无奈,又有些开心。
他喜欢看到她慢慢变得像以前一样没有压力和烦恼,自在随心的样子。
在这个世界上,多么难能可贵啊。
每天都有人死去,为那些事烦心太辛苦了。他不想她辛苦,她只要开心就好了。
很多事情他来处理就好。
她不需要知道,不需要忧愁。
他会一点一点把她想要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宁藻接过他递过来的书,往怀里一揣大声道:“我会仔细拜读的。”
然后就拉着云小年头也不回的飞快地跑回了船舱内,生怕他会反悔一般。
*
云舟缓缓降落在云台上,完成了它的旅程。
宁藻踏上这片熟悉地土地,心态却完全不同。
一直以来她都非常的努力,昼夜不息地辛苦着。然而她现在恢复到了自己原本的实力,放眼四海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让她的精神逐渐得到了放松,强大会给人安全感。有能力和没有能力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境界,至少现在她在沉重中得以喘息。
宁藻看着这片被新雪覆盖的土地,露出一个笑。
老实说,现在这里给了她一种归属感,就像家一样。
*
舍院中。
两个人已经准备好打理许久没有人居住的房间,结果推开门屋内还同来时那样干干净净。宁藻疑惑了一瞬。
云小年想了想然后一拍手道:“我知道了!哼唧来过。”
宁藻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想:哼唧是一只猪呀!
谁知道云小念又说:“他上次传信来,说自己已经解除诅咒了。真期待他以前是什么样的啊……”
宁藻抬了下眼皮,然后又面不改色地上前两步直挺挺倒在床上,把鞋甩下来说道:“睡了睡了,好累。”
云小念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她明显能感受宁藻比以往更加放松,都有点不像她了。
她自己把行李分整好,仔细地叠着衣服。听到宁藻发出含糊的声音:“是不是快月考了?”
云小念头也不回地回应了一声。
宁藻躺在床上动了动好让自己更舒服,然后拐过这个话题道:“我们啥时候下山去聚一顿?暖锅吃过没?我们这特色!”
云小念暼了她一眼,一言难尽道:“你不会是馋了吧,想吃明天我们就下山。”
宁藻缩着身体看着屋外的小雪,嘴上还在客气:“别了吧,明天不是还有课。”
不过有一说一,她非常想试一试翘课,应该会很意思。
云小念把衣服抱到衣柜中漫不经心回答:“那就去好了,顺便问一问哼唧有没有空。”
宁藻:“唔。”带他去,确定不是要加餐的意思吗?不对,他已经解除诅咒了……
最后她把自己用被子裹好,接着腰上的劲弹起来吹灭了蜡烛。
结果在黑暗中,宁藻反而越来越清醒,一点都没有睡意。她睁着双眼看着房顶,一边边回溯从开始到现在的所有记忆。
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哦,糖果掉了。
掉就掉了,自己留下来也只是感觉到它很奇怪而已。
宁藻想。
然后难得开始关注起自己身上藏着的系统。
她的心沉了沉,现在自己是元婴期的修为,却好像也奈何不了它。
这只能证明,它应该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就是不受这个世界的影响。
看来只能暂时完成任务后再找到机会和它交谈了。
她躺在床上,查看着系统界面上的任务卡片,一张是云小念的,另一张是江霁霖,还有一张是林真的,这是她用来做实验时弄来的一点血。
几个人的情节相互对照着看,会发现情节给的十分不完整,甚至漏洞百出。
宁藻的眉头拧起,看着上面的内容就像看着粗劣的言情故事。除了爱情,这世界就不存在第二种纯真的感情。
她翻着上面简洁的内容,通过这些内容慢慢勾勒出他们的样子,然后再与现在的他们重合。
她不由得确定,这上面的内容可能是不太高明的编造和臆想。她心中一时间充满愤懑,因为这些劣质的内容确实能够欺瞒曾经一无所知的自己。
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咬起手指,直到尝到一点腥甜才停止。
她不能容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窥探,这种事是在践踏一个人的尊严。
她必须尽快挑明自己的底线才行。
她原本就不太需要睡觉,自从修为恢复后体力恢复得也很快。旁边有云小念微弱细小的呼吸声,很静谧。
但是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睡得着。
宁藻郁闷地翻了一下身,又翻了一个身。
然后下床,开窗。
屋外积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挂了一轮冰冷的圆月。她凝视这月亮良久,然后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翻出去,随后关好窗子。
她想,先回到自己的雪梨院中拿点东西好了。
宁藻拜师后就跟随已经羽化的前任掌门学习炼丹制毒,画符摆阵这一类。
当然不是她不想随师兄弟们一起舞刀弄枪,而是她实在没有什么天赋,师父教一遍别的师兄师姐能懂个七七八八,而她头晕眼花。
无奈之下,就传授给她一点当时看来被称作邪门歪道的东西。谁能想到,数十年后,她会成为扬名万里的“北熙神女”呢。
宁藻轻车熟路地跑到自家院子,准确找到自己的工作室。没有自己想的烟尘罩物,架子都被擦得一尘不染。
宁藻沉默了一会儿,大概猜到是谁了。毕竟能自由出入这里,还愿意做这些事的没有别人。
她长叹一口气,其实她才是对他亏欠良多。
他是难得的剑术天才,当初就连她师父都夸赞不已。却选择拜在她这个剑术白痴的门下,宁藻当初既不解又忐忑。
但是他从小就乖巧,知道体贴人,在他面前,有时候宁藻觉得他教给她的要比自己做的要多的多。
她吸了吸气,走进去摸了摸自己熟悉的工具们。
她的小锤子,小扳手还有小螺丝钉们。
好久不见!
*
她把自己的芥子袋找出来,把自己一股脑的倒出来堆在工作室的空地上。
然后盘腿坐好,仔细地整理这些自己的粗糙的东西。她把几张弩箭,还有一些没什么用的木制品往旁边的火炉里面丢。
有改造价值地就留下,没有地等会通通被焚毁。
一只翅膀被压歪的木质蚊子滚落下来,宁藻把它拿过来,想起来这也算是的“第一个作品”,不由得露出一个笑。
但她的眼神很快凝住,仔细看了看这个装置的衔接处。宁藻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机关师,对自己的作品再清楚不过。
很确定这个部位有过细微的改动,开关处有一点很平整的切口,绝不是自然而成。
有人特意掩饰过。
宁藻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它,她大概知道谁会那么做了。
她牵动唇角,想,你还有多少东西我不知道。
她暂且抛掉一旁的残次品,躺倒在地上的毛毯上,翻出来那本传记。
书中写了许多她的发明,详详细细地指出它们做出的贡献。看到她为了发展机关术,创立天守阁这一段,宁藻不由得怔了怔,她那么厉害的吗?
她记忆缺失得很厉害,甚至有关云飞渡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以至有时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但她也只是一笑置之,自己哪里算什么机关师,恐怕这个时期不过还是借着前世的记忆降维打击。她属实没有什么成就感。
她翻着书,她最得意的作品,还是那座云舟。
这个她是记得的,她对这方面知识匮乏,但还是利用这个世界的资源,创造出了这个世界的“飞机”。
一本书很快就翻到了末尾,后面简直在看陌生人的故事,自己好像做了很多很不得了的事。
当她读到自己留下遗书,跳入镜海的时候,宁藻简直不敢置信。她虽然经常绝望到要去死一死,但是她绝对不会去做这种背叛自我的事情。
不过她知道,自己这么做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活着呀。
宁藻把书放到了一旁,盯着天花板上的几颗夜明珠发呆。
但是,她走的那一天,是江霁霖的生日呀。
宁藻躺在地上的毛毯上,屋内的火炉缓慢地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看着天花板上挂着得几只纸鸢,说不上来此刻自己是什么感觉,胸口涩涩的,麻麻的。
她走了才过几年,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如果自己没有恢复这些记忆,她可能真的会疯掉吧。宁藻眨了眨眼,憋回自己的眼泪。
人会疯掉,是在强大之前。
可是现在她的躯壳无坚不摧,心不知怎么却愈加柔软起来。可能是年纪大了罢,宁藻想。
夜明珠和火炉温柔的暖光将她包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安心熟悉的环境下,宁藻竟然慢慢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