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越下越大。入眼的景象显得更加朦胧了,纳兰温雅不自觉的眯紧了眼。
“山里的雨就是如此,一下起来就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顾云深立在那扇窗边,正伸手要将窗户收起来。
这个男人又忘了,其实是纳兰温雅的眼睛看不见。
“我想喝鸡汤。”纳兰温雅的声音沙哑极了,犹如正在被撕裂的麻布。
顾云深愣了一刹那,欣喜若狂“好,我这就下山给你买,只要你肯吃东西。”
顾云深翻遍了屋内的各处,想要找到斗笠,找了半天才想起来挂在门上。此刻屋内早已被他翻的凌乱不堪。
就在顾云深在出门的前一刻,他的心头倏地动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抓着斗笠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他转过头,眼睛微红地望向床上的纳兰温雅。
此刻,纳兰温雅也正望向他,可她又看不真切,只以为顾云深仍然立在当下,眼睛看着雨间的路。
顾云深凝视着她,眼睛里满是悲怆和不舍。唯独没有了方才的欣喜。
纳兰温雅瞧着他的背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闭拢了的嘴角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
靠在床榻上的纳兰温雅以为顾云深背过她,这番动作他也看不见,其实不然。顾云深将这灼心的一幕尽收眼底。
顾云深直接走出了草屋,他离开了好一会儿,纳兰温雅才动身。她先从坐着的被褥底下拿出一个折好的纸张,展开后又拿起凑近眼睛,复看了一遍。可叹她只有一只不甚好的眼睛,写的不知他能否看懂。
纳兰温雅用双手将左腿搬放到床边,又使劲让右腿挪到一起。长时间的卧床让她的右腿也近乎失去了力气。她试图用那只右腿立在地上,可是刚一站直就跌倒在了地上。
不过纳兰温雅的右腿是好的,尝试了很久还是站了起来。
留有一只腿,是因为那两人想看她的笑话来着。
不过从今以后,她是不会再让他们如愿了。
纳兰温雅把纸张放在木桌上,朦胧间看见上面还放着顾云深煮的一碗鱼粥。
粥早就冷了。
鱼是在屋子后面那个河里抓的,当时顾云深兴高采烈的跟纳兰温雅讲,他们的家旁边有一条河,这条河里面有很多肥美的鱼。他可以给她做烤鱼、煮鱼、鱼粥。
他们的家。
纳兰温雅举起鱼粥一口喝了下去,味道不腥,很好喝。
走了十几步,她停在雨里,思索了一下河的方向。
冰冷的雨打在纳兰温雅身上,和她没有知觉的腿上。
雨水都那么冷,河水定然也很冷吧。如果纳兰温雅消失了,顾云深可要在雨里一直找她。
纳兰温雅这么一想,更是觉得对不起这个傻瓜了,不过原谅她吧,这是她的最后一次道歉了。
纳兰温雅心里千思万绪。
顾云深,如果有来生,她愿意做你的妻子,与你长相厮守,与你卧雨闻风。
顾亭宇、林秋烟,如果有来世,她纳兰温雅会亲自编织好竹席,将你们俩卷在一起,然后埋在这世上最深暗的地底。
你们会求佛佛不佑,祈神神不明。
即将沉入河底的时候,纳兰温雅眼前里出现了林秋烟给她膑刑的场景。
林秋烟手拿弯刀,将纳兰温雅的膝盖肉一块块的割掉,然后再换作铁夹子,将膝盖骨取出……
“啊!我杀了你。”纳兰温雅睁开眼,双目圆睁地看向床顶。
“公主,您可是又做噩梦了?”银花一脸担忧地看着纳兰温雅,手上拿着块方巾正帮她擦着额头的汗。
纳兰温雅一时愣住,呼吸停窒,轻声问道:“银花?”
纳兰薇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银花不是早已被药毒死了?
银花一脸疑惑,旋即又一脸心疼地说:“是我,公主,我是银花。”银花声音颤抖,自从温雅公主来了这个百济国,吃喝用住样样不顺服。昨夜更是发了一夜的高烧。
“我是在皇宫的北莱殿?”纳兰温雅问得依旧小心翼翼。
“是啊,公主,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头还昏吗?都怪我,早前几日就不该与你去放风筝的。”看到纳兰温雅的模样,银花心底不免得懊恼。
纳兰温雅仿佛没听见银花的问题,眼睛环顾了一圈屋内的陈设,然后攥紧冰凉麻木的双手,继续问道:“现在是哪一年?”
“百玄三十年啊,公主”银花的眼睛开始酸涩,不自觉的眨着眼睛。
“银花,你掐掐我。”纳兰温雅伸出一只手,示意银花掐她。
“公主,你不要吓银花,银花害怕。”银花的眼睛里泪花泛起,在她眨眼之际,泪珠开始向下滴落。
纳兰温雅伸出手,用指腹替她轻轻拭去眼泪。从她的手指传来了热感,说明眼泪是温热的,此刻不是梦境。
纳兰温雅的心先开始悸动,随后疯狂跳动,她重生了。
纳兰温雅重生她在十三岁初来百济国的那一年,银花说了放风筝,那如今就是五月份,此时距离她的惨死还有十一年。
“纳兰公主,林小姐求见。”婢女在门口通报。纳兰温雅的心顿时坠了下去,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在地牢中被林秋烟折磨的场景。她不受控制地喘着粗气,手冒冷汗,身体也气得略微发抖。
良久,她抬起清澈如湖底的眼眸。纳兰温雅,老天爷终于给了你这次机会。你定然要好好把握住。
纳兰温雅深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然后看向立在床旁边的银花,笑地一脸温柔:“银花,我只是做了个噩梦,一时还没有回过神,将眼泪擦擦,再别哭了。”
纳兰温雅看银花的双眼还泛有些泪花,决定使用激将法。“林小姐在门外,你想她进来看咱们主仆的笑话嘛?”
银花虽然还有些后怕,但她可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矫揉造作的林小姐,听到纳兰温雅如此吓唬,赶忙擦拭着眼泪。
待银花整理好情绪,纳兰温雅才对婢女说“去请林小姐进来吧。”
稍许片刻,林秋烟便袅袅娜娜地扭进门来了。
银花对着林秋烟行了一礼,尽管眼睛被睫毛掩盖着,但是红红的鼻子出卖了她此刻的情绪。
林秋烟看了眼银花,又看了眼斜靠在床上一脸柔和的纳兰温雅,心里有着言不出的不对劲。“温雅妹妹,这是何故?银花做错事了?”
纳兰温雅看向林秋烟,心底早已翻滔滚浪,被子底下的双手也早已攥的发白。但她的面上却是若无其事,“没什么,就是手脚笨,惹得主子不快。奴才嘛,说两句就这般模样了。”
林秋烟看着纳兰温雅泛着寒意的脸。心里有着一丝疑虑,不过马上就被纳兰温雅的话打消了。
“姐姐来找妹妹做什么?是要去哪里玩吗?”林秋烟看着纳兰温雅顿时由阴转晴的一张脸,心里暗忖,不过就是个娇气公主罢了。
“妹妹的身子可受得了风?姐姐本来想带妹妹去御花园赏花的,要是妹妹身子为难,去不了,那今日便罢了。可不能再如前几日……”林秋烟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
纳兰温雅看着林秋烟充满假意的一张脸,心底冷笑,这么拙劣的演技,她当时怎么就没发现。
“妹妹昨日便好全了,不会再如放风筝那天那般了。姐姐,你出去等我片刻,容我换件衣裳就陪你去,可好?”纳兰温雅一副小姑娘模样。
林秋烟嘴上应承。临出门,还瞥了纳兰温雅一眼,不知道是想看出什么。
纳兰温雅选了一件玉白色刺绣竹菊纹样八幅裙,做了个简单的芙蓉发髻。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虽消瘦了许多,但仍是一个顾盼生辉的花季少女。
纳兰温雅出门的时候,林秋烟回过头看着她,心理暗骂她狐媚子,都垂死病中了,还打扮的这么迷惑人心。
三人去往御花园,起初纳兰温雅与林秋烟并排走着,没几步路,林清烟领先纳兰清雅了,她的眼睛四处张望,在寻人一般。纳兰温雅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呢。而这次,纳兰温雅可不会轻易入坑。
林秋烟忽然发现自己快了纳兰温雅好几步,转头对着她娇嗔“妹妹怎的这样慢?”
纳兰温雅对着她嫣然一笑:“哪是妹妹慢,分明是姐姐快妹妹一步,姐姐这么着急,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林秋烟的嘴角微撇了一下,但很快恢复。
“妹妹这话说从哪讲起,姐姐住在宫外,在宫内哪会丢东西?不过是在寻寻哪里有休息的处所。”林秋烟一副媚态如风。
又走了一小会,前面果真出现了一处亭子。
林秋烟转头对纳兰温雅说:“妹妹可累?前面正巧有一处亭子,我们进去歇歇脚吧。”
林秋烟先走到了亭子里,不经意地观察了一周木栏,然后在一边停住了脚,那双眼睛还定看在水里,似是估摸着水深。却不知道她的小动作早被纳兰温雅观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