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四点半。
真田有些犹豫的戳了戳幸村的肩膀，浅眠的少年人在他碰自己肩膀的那一刻睁开双眼，他眸底带着些许不清明，幸村看着周遭场景愣了一会儿，才缓慢聚焦眼神。
他动作很轻的从被子里钻出来。两个人走出房门的那一刻，睡在幸村身边的仁王单睁开了一只眼，又有些困顿的闭上。
幸村绕着山走了半圈，远边朦胧的光演变成红霞，碎开在天空与地面的衔接处，迹部是踩着这自淡而浓的曙光金边出现的。
倒真有那么几分天之骄子的意思。
迹部也没想过能碰到幸村。两个人都没要那十八个集星印，迹部慢跑的动作顿住，他狐疑的看向慢悠悠走来的幸村，“你干嘛的。”
“做惩罚啊…不明显吗？”
集星为零者的惩罚是绕半山腰十圈，幸村目前进度为二十分之一。
“昨天你赢了。”
幸村惊讶的看他，“我没要啊。”
“啧。”迹部不耐烦道，“说好了就是说好了，你现在是哪来的自觉性。”像是他给不起一样。
幸村一会要去看祖母，要积攒一部分的情绪调动能量，他默默看了迹部两眼，选择性的无视了他，继续慢吞吞的在山腰处向前走。
一旦出现第一缕曙光绽开的时候，金辉开始争先恐后的从云层间逃窜，山间虫鸟鸣叫，幸村心态平和。
迹部本来是和他相反方向背光走的，诡异的，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的少年脚尖转了个方向，他跑了几步都要转弯的时候，向后看了眼，那人就像是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一样在原地打转。大少爷活了十几年没有像今天早晨一样无语过。
迹部又迈回去找他，“喂诶，你这样十圈要怎么才能跑完啊。”
“我和莲二说过了，真田代跑八圈。”幸村撩眼，“你管我干什么。”
还有代跑…
迹部扯了扯唇角，“你和传闻中差距怎么这么大。”
不止是传闻，前两年年几次相遇，这人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王者风范，就站在那静静注视着，仿佛万物皆不容眼的一副状态。那时候迹部还在内心感慨，不愧和他同属一年级部长，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勉强能入他的眼。
“什么传闻？”幸村觉得远边的光有些刺眼，默默往里移了一步。
迹部撩了撩发尾，“阿嗯，就是很果断，领导气质什么的。”
反正不是他现在爬个山慢悠悠的感觉。
“谢谢。”幸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他的夸赞。
迹部说了没两句，又开始夸自己，“不过你这些气质，和本大爷比起来稍逊一筹吧，就比如说现在，跑步就很墨迹，明明可以快速结束的事情…”
突然开始自言自语了啊。
还站在背光里。
“不过你今天起的蛮早的，也能弥补一些缺点…”
幸村倒是没有不耐烦，他弯眸看着迹部，笑吟吟的喊道，“迹部，迹部。”
“干什么?”
迹部被他打断，才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山岩遮挡的阴影里去了，他走过去，见他没回应，又问了一遍，“喊我干什么？”
幸村一秒冷脸，“你昨天赢我了？”
迹部：“……”
他真讨厌。
这张嘴怎么长出来说话这么烦人。
两个人走了一段，后来遇见了真田，迹部就和真田一起慢跑。跑前两圈时还能看见幸村，后来就见不到这人了。
迹部问了一嘴，真田说他下山了。
“他只来一天合训。”真田说，“他要去东京看他祖母。”
……
“我？我很好啊。”
幸村拿着水果刀削皮，他削的很好，一整根苹果皮顺下来没有断裂。
坐在病床上的老人满头华发，但仪态很好，眉眼间不见疲态，精神很好的模样。她有些心疼的想要去摸幸村的脸，“怎么把脸划了。”
幸村将脸凑过去解释道，“训练的时候难免会磕碰。”
西村看着他肩膀，瘦薄一片，脸上也没什么肉。老太太有些揪心道，“医生不是说，不要剧烈运动了吗…不是让你先不要去打什么网球了吗。”
先不要去打什么网球了吗。
幸村将削好的苹果转了个方向，喂到自己嘴里，他笑眯眯道，“不打网球？打排球怎么样，我去做主攻手。从网球小子进击为发球王者…”
“就你会贫嘴。”西村听不得他说这种话，老太太年纪大了又刚做完手术，胸脯起伏了几下。“你就跟泣堇学这些嘴贫的话。”
“哈哈哈…”幸村弯眸哈哈的笑，“祖母，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又不会真的没数，意识到身体不对我会及时停下的。”
“而且医生不是说了吗，身体一直在好转啊。”
幸村发出究极幻想，“说不定哪天这个病就自我痊愈了呢。”
幸村咬着苹果发出清脆的响声，穿着高知的女人提着饭盒从外面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安详躺在床上的老人和旁边坐着啃苹果的少年，看见她走进来，幸村还笑吟吟的打招呼。
琴南静默了一会儿，才微笑的看向幸村，“？你在干什么？我走之前你不是说要好好照顾你祖母吗？”
“你把他弄走吧。”西村翻了个身，背对着幸村，“他变得和泣堇一样，一点也不讨人喜。”
幸村弯着眼笑，“祖母，我们这周刚见面诶。”
“祖母——”
“祖…”
少年人嗓音软，他笑吟吟喊，西村背过头不理他。
“欺负你祖母呢。”琴南摸着幸村头发乱揉，她拍了拍幸村肩膀，“你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吧。”幸村扬着头看琴南，“高桥医生说看我状态挺好的。”
琴南盯着幸村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才道，“那他挺善良的。”
泣堇拿着检查报告进来时，祖孙三代本来低头吃饭的，此时齐刷刷的抬头向这看，身形高挑的男人看着那颜色相似的三双眼睛，一时竟踌躇在原地。他清了清嗓子，整个人开朗道，“唷，吃饭呢？有我的份没？”
西村看见他没什么好脸色，“检查报告怎么样？”
“您的啊？医生说恢复挺好，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我问精市的。”
“他？”泣堇摸了摸下巴，“他有点严重嘞，医生说他机体抵抗力不太好，又说了一堆细胞什么的我听不太懂，建议留院观察。”泣堇说到这又觉得好笑，他弯了弯眼，“要我说目前在东京住的公寓也不用退租了，直接买下就好了，说不定您老刚出院，他又…”
“砰——”
泣堇稳稳接住琴南扔过来的苹果，笑哈哈道，“给我吃的？”
“让你闭嘴。”琴南收回手，目光转向正在低头吃饭的幸村，“你怎么想的啊？”
“我？”
幸村从饭盒里抬起头，“我不住院。”
本来是三个人看泣堇，现在又三个人齐刷刷盯着幸村。幸村将嘴里那口饭咽下去，他迟疑道，“我觉得也没这么严重吧。”
泣堇：“小乖，你心态一如既往的强大。”
“谢谢，被您锻炼出来的优秀品质。”
琴南秀眉微蹙，“倒是不说住院的事情，你一个人上学，万一真出什么意外…”
“我觉得我们学校人多，而且大家都很友善。”
西村叹气，“总有别人看不见你的地方，这让我和琴南多担心啊。”
“我努力走在群众中。”
“噗。”泣堇笑，“油盐不进诶，小乖。”
“我真觉得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幸村抬头，诚恳的看着大家，“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
‘啪——’
他嘴上还在说话，听见动静时轻疑的‘诶’了一声，他坐在那，琴南，泣堇和西村已经没在看他，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掉落在地面上的筷子。
幸村也跟着他们看，然后迟疑的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他顿了顿说，“我手没拿稳。”他垂腰捡筷子，第一次没捡起来，第二次也没捡起来。
泣堇先一步弯腰捡起来了。
大家气氛一如既往，泣堇打趣道，“哦，突然出问题了。”
幸村也叹气，“是啊。”
“果然匹诺曹说谎鼻子会变长是真的。”
上一秒撒下的谎言下一秒就会应验。
“但我依旧坚持我的观点，我不想住院。”幸村说，“我不想耗费时间再来干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琴南思考了片刻，突然笑道，“小乖，你有一种乖了十几年突然到叛逆期的感觉。”穿着打扮都很知性的女人以平视的目光看向他，“我们当然相信并且希望你不会出意外。”
“你要理解我们的担心，你这个年纪，三观心性都还太年轻，我们会害怕你的逞能导致遮蔽自己的双眼。但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会盲目的偏向你以至于去信任，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能理解。
但这种偏向本身就带有私心，盲目不对，私心不对，如果这两样东西成为造成你日后灾殃的隐患，我们会活在愧疚里。”琴南看向他，“你能懂吗？”
你不懂事没关系，但如果我们跟着你不懂事，那就是我们不懂事了。
琴南的嘴一如既往的厉害。泣堇拿脚在幸村看不见的盲区踢了踢琴南，眼神问道是不是说的太严重了。
琴南瞪了他一眼。
但幸村接下来的话有点超出他们的想象。
“我不太懂。”
他们从未想过，幸村会用这种方式和他们讲话。
“如您所说，我年纪轻，会一时逞能，会被遮蔽眼睛。”幸村坦然的看向他们，“可我只是不想住院。”
“我没有拒绝任何形式上的治疗和检查，我只是不想住院。”幸村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理解隐患在哪里，我现在拿不稳筷子，以后就会站不起来？我会不能打球，还是不能生活自理？我现在一切都很好，并且我会觉得我会更好。”
但这种没有事实凭证的东西，幸村抿了抿唇，“你们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我到达了叛逆期，又或者什么别的。”
他从小到大被养的很好，有礼貌，会心软，爱玩但又给人很靠谱的感觉。
他们以前发生争论性的问题，幸村只会反驳第一句，紧接着就会求饶似的说知道了，是我的不对。实在是道德性或者原则性的，他也只会闭嘴。那是他对于家里人独有的温和。
但他今天第一次……
“我们知道了。”琴南说。
但他很拗，他会闭嘴不代表会认同。
但他今天反驳了。
但他在很认真的表示，他不想住院。
“小乖，不要露出这种不开心的表情。”琴南的声音温和下来，“你劝服了我，你应该开心，你打了一场胜仗。”
“…你是因为我是精市，是你儿子，所以你在妥协。”你其实根本一点都不认同我的理论。
琴南被他逗笑，幸村长大后她很久没见过他这么委屈的表情了，“情理上这样说确实没错。小乖…爱会打破一些原则。从小到大我每次和你讲道理，会企图直视你的眼睛。”琴南看着他，“就像现在这样，因为我的观念里，尊重和平等很重要。但我会说盲目，说私心，会说打破原则这样的话，很不遵守我的人生信念。”
“因为你是精市，是我儿子。这不是妥协，是认同。
我们用十几年的时间磨合彼此，让我在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这条路上，你很厉害，你不用觉得哪里不对，你就是赢了。”
西村打破了这场争论带来的沉默，“泣堇还没吃饭吧，正好，这里剩了很多。”
穿着休闲套装站在一边插不上话的男人惊讶的开口，“谢谢您老啊，还记得我没吃饭。”
“我站这半天，也没人说给我让个座坐会…唉。”泣堇轻叹。
幸村：“你坐吧，我出去走走。”
“我和你一起下去，阿澄还在上启蒙课，我去看看她。”琴南也站起来。
西村：“那泣堇也走吧，我要睡午觉了。”
刚拿起食盒的人，“嗯？”
*匹诺曹说谎鼻子会变长
这个剧情，后期也有，很好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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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匹诺曹说谎鼻子会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