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张宁
性别：男
年龄：十三岁
病因：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型）
姜昭的眼睛有些发红，捏着病历卡的手指泛白，有些发晕。
“请问，你是？”
姜昭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生。
“呃……”姜昭紧张的说不出话，一时间结巴起来。
对方看着他的脸，似乎想起来什么。
那个总是喜欢没完没了讲话的小屁孩。
“哎呀妈呀，姜昭，真是你，你咋来了？”
这一口嘹亮的东北话，肯定是张宁没错了。
姜昭目不转睛的打量对方，张宁倒是自然的走过来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听你妈妈说我的事了？没事，这病不严重，只不过需要做手术。”
姜昭看着少年。瘦了，比以前更漂亮了。怎么感觉还是比自己高？
姜昭对这个事实有些不满。
“你多高？”他问。
“什么？”张宁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比身高。
这个小屁孩的胜负心还是这么强，张宁微微一笑。
“差不多一米七五。”
呵，姜昭心里笑出声，真的比自己高。
虽然他在班里已经算是很高的了，没想到还是比不过张宁。
“为什么？我才刚刚一米七，我明明按照你的话，每天喝牛奶啊？你是不是骗我？”
姜昭皱起眉毛，忘记自己是过来探病的，直接一屁股坐在张宁的病床上。
“没有，你才十二岁，一米七已经很高了，真的。”
多年不见，张宁竟然又开始哄起对方，一瞬间有些想笑。
他真是一点都没变。
姜昭对张宁的回答不满意，但是看到对方苍白的脸，想起自己的目的。
他站起来，让张宁坐在病床上，说道，“你这个病是一出生就有的，只不过是现在查出来了，平时不要剧烈运动，注意保暖，预防感冒。”
张宁一听笑起来，“怎么你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姜昭面不改色，“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病的？”
对方认真思索一下，“刚开始是体力跟不上，反复感冒，头痛胸闷，后来是无缘无故晕倒。”
果然和自己差不多，老天爷是不是故意的？自己的十二岁能不能顺顺利利的过完？
姜昭深吸一口气，“没关系，你积极治疗，生命很宝贵，加油。”
怎么说的像电视剧里抗癌的一样？张宁有些心惊肉跳。
他讶异道：“这病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只是暂时比较虚弱”
“别说了，我知道，你经历了太多太多，应该静养，你不用糊弄我。”
姜昭一副 “我懂”的表情，打断了张宁的话。
张宁坐在床上，翻看着自己的书籍，姜昭慢慢吞吞的给他削苹果。“咳咳，那个，塔拉现在你还养着呢？”
姜昭似乎想起来一些不愉快的事，嘴角抽了一下，“我今天本来是带它来看你的，结果医院不让进狗，我只好让司机在楼下看着它。”
“这样啊。”张宁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心里轻松很多。
他打开初一的课本，开始听网课。
他请了一个月的假，初中每天都要讲新课，他的课程也不能落下。
姜昭听到声音，好奇的凑过来看。
“这是初一的数学，你能看得懂吗？”张宁问。
姜昭：“这有什么不懂，合并同类项，挺简单的。”
过了一会，对方果然思绪跑偏，盯着张宁的桌子愣神。
张宁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睛移到一个牛皮手账本。
姜昭望着封面上的草原插画，眼神闪烁。
“你喜欢这个本子吗？”张宁开口。
姜昭怔了一下，迟疑的点了点头。
张宁拿起手账本，在上面翻阅了几下。
这个本子是当时游玩，在呼伦贝尔的文创店买的，张宁一眼就相中了。
上面的插画栩栩如生，有绿草如茵的草原，有成群结队的牛羊，有穿着传统服饰的人们，是很漂亮的本子，张宁拿它来写日常计划之类的。
张宁把手账本递给他，“送你。”
姜昭下意识摇头，“不要。”
“为什么？”张宁疑问道，“你不喜欢吗？”
“不……不是，是你不喜欢吗？干嘛要把它送给我？”
姜昭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那人，有些不好意思。
“送你了，我好找个机会买新的。”张宁说。
姜昭：“……给我吧。”
他接过本子，发现前几页有张宁的字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字，工工整整的，像人一样正经又规矩。
张宁显然也看到那些字迹，挠了挠脑袋，“这本子是活页的，我帮你把这几页摘下来吧？”
姜昭突然往后一缩，把手账本合起来，带着很强的占有欲，拒绝对方。
“不用了，反正就几页，我回头自己摘下来。”
“好。”
张宁没想太多，又沉浸在课本里，病房里大概只住了一个病人，静谧平和的气氛笼罩整个屋子。
姜昭坐在病床前，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之前的事，不禁咋舌。
这怎么和他想象的画面不一样？不仅不悲伤，也不温馨，这算什么探望？
他一边偷偷观察张宁，一边削好苹果，递给对方。
张宁看着面前狗啃似的水果，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模样，面目全非，坑坑洼洼的。
“……这个苹果，能吃上三口吗？”他无奈的问。
“……”
姜昭看了一眼厚厚的果皮，和少的可怜的果肉，“我再给你削一个吧。”
“不用，这个三口正好，而且我不爱吃苹果。”
看得出姜昭是第一次削苹果，张宁不想挫伤对方的积极性，主动安慰道。
“你下次可以给我买香蕉，我挺爱吃的。”
姜昭：“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没了，就香蕉，又软又甜，还不用削不用洗，味道不重，剥皮就能吃，老少皆宜。”
张宁慢慢的讲述香蕉的特点，姜昭听完，哼了一声。
“你总是很擅长发现别人的优点吗？”
这话似乎有针对的意思，张宁警惕起来，他慢吞吞的把苹果啃完，打了个哈欠，“困了，睡了。”
姜昭点点头，站起来准备出去，不忘带上那本手账本。
张宁见他要走，在床上躺好。
对方突然出声，“你可以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张宁：“啊？”
“六年前，我给你我家的电话号码和地址，你一次都没有找我，这次我可以联系你……”
声音越来越小，对方的表情似乎越来越暗淡，不知道是不是张宁的错觉。
姜昭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眸，张宁心里微微一动，“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了。”
“那我今天来看你是干什么的？”姜昭的暴脾气露出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仿佛张宁做了什么蠢事。
“给不给！”
张宁愣了愣神，念出自己的电话号码。
其实他这六年，也不是没有想起过对方，只是那张纸条，早在无数次搬离蒙古包的时候弄丢了。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张宁记得姜昭还特意把它放在文具袋里，没想到还是丢失了。
“我的手机周六周日能拨通，其他时间我都要住在学校。”
“知道了。”
姜昭说完转身，在门口看到张爸张妈。
“呀，这不是昭昭吗？长这么大了？”
张妈妈对他的到来丝毫不意外，热情的招呼着姜昭坐下。
“阿姨，我刚才坐了好一会了，现在该走了，我的狗还在楼下等我呢。”
姜昭找了个理由告辞，张宁以看狗为由，跟着他下楼。
来到停车场，张宁一眼看到那只叫嚣的哈士奇，如同杀猪似的嚎着，司机师傅在旁边愁眉苦脸。
姜昭连忙跑过来吼道，“闭嘴，能不能乖一点，医院禁止大声喧哗，你想被拉入黑名单吗？”
哈士奇没有理会主人，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身后的张宁。
张宁猜不准小狗还记不记得自己，试探性的冲狗招了招手。
“汪！”
塔拉突然激动的朝这边的方向跑去，司机差点拉不住它，一个踉跄的跟着过来。
张宁喜笑颜开，用力抱了抱狗子的脑袋，感觉到小狗在自己怀里拱着。
“塔拉，你也是来看我的吗？谢谢你，你还记得我。”
张宁很感动，要知道他送走小二哈的时候，小狗才三个月。
如今过了六年，几乎是狗狗生命中的一半，仍然一切都没有改变，尤其是小狗的热情。
张宁倍受鼓舞，“放心吧，我会积极配合治疗的。”
“汪。”
小狗委屈的呜咽一声，不舍的望着张宁。
这一幕是姜昭也没有料想到的，他心里酸涩又感动，突然觉得他们两个像一对离婚的夫妻，塔拉是被迫和老妈分别的小孩。
这是什么鬼想法？姜昭甩了甩头。
他才不是害人分离的坏人，明明是张宁主动送给他的。
姜昭看着眼前和和美美的一幕，心里不是滋味，心口堵的很。
他这辈子没有心脏病，也估计难逃心梗。
姜昭发出老父亲一般的无奈，“塔拉，咱们该回家了。”
塔拉这次出人意料的听话，顺从的上了汽车，趴在窗边看着张宁。
张宁挥了挥手，慢慢悠悠的回到病房。
他摸了摸颤抖的手，感觉到自己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
他才十三岁，刚上初一，刚学会如何成为一名少年，就遇到疾病。
张宁来A市之前，在网上搜索过这个病的症状，病因，和治疗方法。
虽然视频上说的很轻松，可是他怎么可能不害怕？无论如何，动手术的是心脏，任谁都不能淡定。
张宁坐在窗边想，今天遇见一位很好的，以前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