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宗穆于上午九点准时来到位于郊区的研究所。
他没等多久，就见到了应该是来接他的人。
“学长好。”宗穆乖乖喊道。
戴着黑框眼镜，身穿白大褂，表情寡淡得像白开水般的陌生学长直接省去尴尬的寒暄环节，开门见山：“学弟你好，我叫夏念慈，是方教授安排来接你的人，跟我来吧。”
他领着宗穆通过了研究所的门禁，进入研究所内部。
这个研究所占地很大，用玻璃幕墙分隔出了几大片区。
在路过其中一个小型室内生态园时，宗穆脚步微微一顿，目光下意识落到玻璃墙里面一株植物的一片阔叶上。
夏念慈见状，眼底微讶：“你是御兽师？”
宗穆一愣，问：“怎么说？”
“因为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那家伙的。”
夏念慈走到生态园外的透明显示屏上操作了几下，随即，宗穆便见到玻璃墙内的光线发生变化，而在阔叶上休憩的小家伙也显现出了它的身形。
那是一只形似蜥蜴，头上却长着一朵闭合的小花苞的四脚兽，在察觉到阳光消失的时候，还抬起自己的小脑袋往上看，橙黄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是芽冠蜥。”宗穆认出了这个小家伙，喃喃，“木属性的魔兽，据说当头上的花苞吸取足够的营养准备开花的时候，就会迎来进化。”
“那恐怕再不久教材就会重新修订。”夏念慈同样注视着里面歪头不解的绿色小蜥蜴，用淡淡的语气道，“这确实是芽冠蜥进化成花棘蜥的条件之一。”
不再打扰喜欢晒太阳的小家伙，夏念慈带宗穆来到了会议室，给他倒了杯清茶，示意他坐。
“这里是宠兽进化研究院附属第七研究所，前年刚建立，所以规模不大，人手也不多，研究的魔兽也基本都是性格温顺、威胁性低的类型。”
说到这，夏念慈看了宗穆一眼，后者感觉他这一眼应该饱含深意，可惜宗穆没品味出来。
宗穆琢磨片刻，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说我是御兽师？”
夏念慈终于对这个问题做出了解释：“因为启灵成功和宠兽签订契约的人，就算召唤出的是废物宠兽，体内被唤醒的灵能也会让他们与众不同。”
“比如对危险的提前预知，再比如对魔兽的感知会变得非常敏锐。”
原来如此。
但宗穆忽然想到，既然他对魔兽的感应增强，那么反过来，魔兽对他呢？
他没有问，也同样心知肚明学长恐怕知道了他的窘迫，不然也不会提起“废物宠兽”一事。
百分之一里又千分之一的概率，该说不说，启灵的那一日怎么忘了去买张彩票呢？
这多少也算是个“气运之子”了吧，如此少见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合该买张彩票试验一二，万一中个大奖，他和云仔岂不是时来运转“有失有得”？
宗穆暗自懊悔，却听见夏念慈似乎有些迟疑地开口：“……学弟，我能见一见你的宠兽吗？”
“当然可以。”
宗穆召唤出在宠兽空间闷狠了的云仔，来的时候坐地铁不允许它出来，到研究所这一路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问学长可不可以放宠兽，想来还真是有点对不住它。
云仔一出来就拍着翅膀绕着宗穆飞了好几圈，哼哼唧唧撒娇了好一阵才在宗穆的摸头安抚下，趴在了他的怀里。
在他们沟通感情的过程中，夏念慈目光一瞬不错地盯着云仔，快速对比后得出结论，低声说：“果然，是没见过的魔兽。”
宗穆听见了他的低语，奇怪道：“怎么了吗，学长？”
就算人类和魔兽已经接触了一百多年，在新的秘境持续不断出现的今天，想要认识完所有的魔兽种类，无疑是天方夜谭。
“迄今为止，收录于国际《魔兽大全》的15743种魔兽，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这只宠兽，不是里面的任何一种。”
夏念慈以一种非常平静的语调说，“与此同时，历史上所有有记载的‘废物宠兽’，都只出现过一次。无论是从统计学还是概率学的角度，我都不认为，这只是巧合。”
宗穆彻底怔住。
什么意思？
他尝试理解并分析夏念慈的这番话。
历史上所有有记载的“废物宠兽”，都只出现过一次，也就是说，除却被它们的御兽师召唤出来之外，人类再没有发现过它们的同族。
这意味着什么？
是这些“废物宠兽”真的太“废物”，除了被人类御兽师在启灵时召唤，压根无法在弱肉强食的秘境里存活，还是……
宗穆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话语里隐含的情绪是连自己也无法分辨的复杂：
“可是，学长，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位召唤出‘废物宠兽’的御兽师，和他的宠兽一起……成名。”
“光从历史经验看，确实如此。”
夏念慈推了推眼镜，耸了耸肩，“也许正如一些人所说，废物宠兽就是废物宠兽，召唤出它们的人，纯属倒霉呢？一百多年来，没有一个废物宠兽的御兽师打破魔咒，不正验证了这一观……”
“……不是倒霉。”
宗穆打断了夏念慈的话，他紧紧盯着夏念慈，缓缓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没有再称呼学长，索性夏念慈也不在意。
后者并未对宗穆的反应露出意外之色，反而勾起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夏念慈自座位上站起，向宗穆伸出左手：“认识一下，学弟，我是夏念慈，中级研究员，一个非御兽师的普通人。”
普通人？
宗穆有点牙酸，夏念慈看着最多比他大两三岁，就已经是中级研究员，要知道有高级研究员职称的在整个华国，也不过寥寥四五千人罢了。
这算什么普通人，所谓“天才”，也就是见他的门槛吧。
宗穆没有伸手，而是神情沉凝地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想做什么？”
夏念慈不恼，说：“我以为，我们的目标应是殊途同归。”
他的视线落到宗穆怀中的云仔身上，小龙察觉到御兽师的警惕，也朝他龇牙亮爪和御兽师一致对外。
“皮毛光滑，爪牙也磨砺得很锋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直没有停止过对这只魔兽的训练和培养。投入这么多资源向一个大众眼里的‘无底洞’，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宗学弟？”
夏念慈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宗穆却不自觉抱紧了云仔。
“在这个研究所里，我能调动的资源很多，而你如果要按部就班升学深造，所浪费的时间至少五六年起步，我们可以合作。”
他说的没错，宗穆心知肚明，自己在科研这方面是个愣头青，就算想法再多，由于条件受限，熬时间熬资历熬个七八年恐怕也难混个初级研究员。
倘若夏念慈的意思真如他所想，那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更多好处的，还是他和云仔。
但宗穆紧盯着夏念慈的眼睛，问：“从来没有人做成功的事，你敢做？敢当？敢失败？”
夏念慈轻笑着回答：“从来没有人做成功的事情，我才感兴趣。”
这可能就是真正天才的怪癖吧。
反正宗穆是不理解这种近乎傲慢的自信，打了预防针，对方也接受，那宗穆便没什么好劝的。
正如前面所提，无论结果如何，他和云仔都不会吃亏。
“那么，请多指教了学长。”
宗穆也伸出左手，笑容灿烂地自我介绍，“我是宗穆，目标是成为御龙大师。这是我的搭档，云仔。”
云仔嗷呜地应了一声，也将自己的小短手放了上去，友好地冲夏念慈摇着尾巴，和它的御兽师一样变脸变得飞快。
在一间普普通通的会议室，两人一兽就这样草率又随意地达成了合作，甚至还是第一次见面，只聊了短短时间。
但对宗穆来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冤大头来了挡都挡不住，那他干嘛要拒绝呢？
收回手，宗穆好奇地问：“夏哥，你有什么想法吗？对研究‘废物宠兽’这事。”
他十分爽快地将略显疏远的学长换成了更亲近的夏哥，属实是社交□□，骤闻“哥”这称呼的夏念慈本人，动作都不由自主地一顿。
夏念慈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没什么想法。”
“啊？”宗穆神色一僵。
“‘废物宠兽’出现的概率很低，而像你一样没有被打击到低谷还奋发向上的人更是少数。”
这其实也是夏念慈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所谓的“废物宠兽”。
召唤出“废物宠兽”的人，往往不是愤恨不平走向歧途，就是打心底抗拒和魔兽相关的一切。
夏念慈虽然一直有研究“废物宠兽”的想法，却碍于实际情况一再搁置，直到遇见宗穆，这想法才重提。
“好吧。”宗穆挠了挠头，突然眯起眼睛，说，“夏哥，你跟方老师的关系是？”
“他是我的师兄，顺便一提，这间研究所的主要负责人其实是我。”
听完夏念慈的话，宗穆对“天才”这两个字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什么叫“年少有为”，什么叫“少年成名”，瞧瞧，人家二十年走完了别人六十年的路，宗穆对夏念慈的无意识装逼叹为观止。
不对……宗穆发现了盲点：“一开始方老师给我安排的人不是你吧。”
夏念慈态度坦然到了极点：“看了你的资料后，我决定亲自接待。”
宗穆嘴角抽搐了两下，反应过来自己一开始就着了道，对方是故意带他走有芽冠蜥的那条道的。
算了，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瞒人的事情。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
夏念慈冷不丁张口，“你和我想的很不一样，我原本以为，说服你会更费劲一点，毕竟你已经累积了三年的失望和挫败，而绝大部分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选择逃避现实，但你……”
他思考了片刻，下了结论：“比我更相信，它不是‘废物宠兽’这个事实。”
夏念慈对此有与大众不一样的看法，是因为他认为，如果一种魔兽废物到只能依靠御兽师的力量存活下去，那在人类御兽师出现之前呢？
丛林法则不会允许一无是处的弱者生存和繁衍，人们所谓的这类“废物宠兽”，绝对藏着无人知晓的秘密。
身为研究员，夏念慈素来为解开这种未知的谜题着迷。
那么身为御兽师的宗穆呢？
他又是为什么，如此笃定“废物宠兽并非废物”这个事实呢，可却矛盾地比身为研究员的夏念慈，更从容地接受失败的可能？
“为什么啊……”
宗穆举起云仔，和它对望，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的。
他微微一笑：“或许是因为，我不信命，也不信运吧。”
他和它的鼻尖相抵，四目相对，眼底都清楚倒映出彼此的身影。
但我感谢命运将你送到我的身边。
既然宠兽和进化这么不科学的事情都存在了，那宗穆凭什么不相信，他的云仔肯定能进化成巨龙呢？
毕竟某个游戏里，连绿毛虫都能进化成裂空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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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