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瑾只当他小人得志,非但没有听他言语,那根木棍也被他拨弄两下推到凹槽处,咯噔一声,阵法中支撑的那部分倾塌。
他手忙脚乱又搭回去,连雏形都无法显现,愈发慌乱,手上动作哆哆嗦嗦,竟咒骂一句:“郁作清,是不是你搞的鬼。”
真给惯的。郁作清今日事端全因他而起,这股莫名敌意来得惹火,直接烧在郁作清身上,火急火燎逼他就范,郁作清不耐烦啧了一声,一脚踢翻他的桌子:“你别找茬。”
学堂的桌子由紫心木打造,重量非凡,郁作清仅凭借腿力踹倒,是常人难以做到的,夫子对他高看一眼,适时出来阻拦闹剧,这要是任其发展,这整个学堂都能被拆喽。
薛瑾后有三长老撑腰,郁作清有景仙君,哪边都是他不能得罪的。
夫子话稍作委婉:“胜负早已分出,连天道都已认定郁作清为胜方,白纸黑字早已刻入你们的功德簿,薛瑾,你输了。”
薛瑾在人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连夫子都指名道姓偏颇郁作清,心中又在郁作清上划了几笔:“行,知道了。“
他抓过那张战书撕碎,用脚在上面将他想象成郁作清的脸狠狠摩擦:“我这就找夫子换去乙班,不劳费心。”
郁作清摁住阵法中来回跳跃的火焰,犯不着与这种傻子动怒,正眼都未曾瞧他,逗弄着阵法里的残魂,暖洋洋的紫火的指尖捏成各种形状。
薛瑾扶起桌子,瞪着郁作清的后背,想要临走前放句狠话。
郁作清感受他投来的目光,抬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唇角没有一丝弧度:“滚。”
这句滚音色低沉,薛瑾后背发凉,不敢迎着郁作清如毫无温度的目光,直接跑了出去,全然忘记自己来招惹郁作清的目的是什么了。
没了薛瑾,这几日夫子照常温习书籍,学堂内各个拿出自己的本领,连郁作清都提起兴趣听了几节课,但他大多都是闭眼假寐,只有陌九戳他做作业时才会醒来,草草了事糊弄好阵法又睡了过去。
也不是他非要睡,郁作清坐在学堂身子昏沉,没几个时辰就预感乏味,一睡过去就不知今夕几何,直到他一日直接倒在学堂门口……
陌九险些没有拉住他:“郁师兄郁师兄!夫子,快叫小医仙啊!”
“哎,对,快去啊。”
真吵,又是这么吵。
郁作清自己的身体怎能不清楚,一直病着就没养好过。
自从他知道那个怪东西是依靠他的丹田存活,他丹田都拍碎了一次,直到现在都还缺了一半。
之前是景鹤拿好东西好丹药吊着命,近几日不知怎得,五脏六腑都在衰弱,喘息间全是痛。
早该死了。
郁作清看见忙着赶来的萧腾,哭得不能自已的陌九,想要脱离他的怀抱,手在他脖子上捏来了两下。
被陌九抱着太丢人了,他又不是要入土了,哭这么难听。
陌九感受到后非但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反而哭得更狠了:“萧峰主,郁师兄怎么样了,景仙君怎么还不回来。”
对,景鹤这人跑哪里去了。
郁作清陷入昏迷前全映的是景鹤那张清冷面孔。
济州。
景鹤取出郁作清之前送他那把鹰钩刀,用特殊药水洗去表层附着的黑色,露出底下原本的耀蓝,他特意在刻字的地方动作轻柔,就怕破坏那人写的小字。
天下鼎鼎有名的斩仙剑竟然就这么巧合在他手上,难怪李氏覆灭,细究与玉氏死亡别无二致。
他立于江头放远望去,水波纹里小舟随风而为,两边的摊位果子已腐烂发臭,昭示以前的荣华,破败木屋倒塌,火灼烧的灰烬一股灰味,并不好闻,腐朽的气息蔓延与整片济州。
原本他暂定超度亡灵就回宗派,哪想超度阵规模庞大意外触碰济州护城阵。
景鹤待了几日,济州城太大,阵眼随处都可能是,他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耗着。
他一剑挥向护城阵里的天道,黑雾高速旋转将他拉扯到天道的小世界。
近几日的修为狠狠压制,抬手间的阻力也让他的剑法慢了不少,天道只是一抹傀儡,彻底激怒后甭管是谁一律杀之,景鹤这般挑衅,只引天道出手袭来。
景鹤只堪堪与它平级,若要杀了需废些功夫,剑指苍穹刺中天道的分身,与它来回周转。
死了这么多亡灵,这种时候护城天道才发觉不对亡羊补牢,还将他当做作俑者攻击,这种天道也没必要留着。
景鹤手下没在留情,每一击都包含万千灵力,哪怕天道是谁也不好受。
凤鸣剑寒光乍亮,整个小世界全是景鹤身上喷发的灵力,直逼天道跪下,制裁它的罪行,天道的神早被抽去,只懂得强烈进攻,这种杀器破绽就在它的身后,景鹤与它打了几个来回一跃绕后刺中心脏,再次将它压在地上。
对抗天道是逆天而行,景鹤神魂碰到天道时护着心神数次发起攻击,在天道身上劈开一刀沟壑,连世界塑造的远山一角也轰然倒塌。
他以最大破坏力在天道还在缓神时把世界砸成粉碎,天道重新站起来时震怒冲来,势必让景鹤求饶,它完美复刻天穹十三式与他对打,景鹤在这种情况完全不落下风愈战愈勇,自创一套剑法挑开那把盗版凤鸣斩断。
凤鸣剑嗡嗡叫着,似是与主人通情,嘲笑天道的愚蠢。
“济州百姓两百八十万,未尽责值守,你可知罪!”
一斩斩神!
“李氏护宝有功,如此下场你可有睁眼看过?”
二斩斩魂!
剑风扬起景鹤的衣袖,他收回剑,垂眼看着地上趴着的天道:“你可有话。”
“你……”天道开口:“死,全都死吧,天……穹误我……”
景鹤拧眉,不满意这句回答。
按道理是天道失职,为何这天道一副我就该这般做的顽固。
“你去死!”天道是神的化身,它直冲撞上剑,撞碎自己的魂魄,这道罪孽全压在景鹤身上。
小世界崩坏,景鹤被弹出倒地,凤鸣剑陷进地里一尺堪堪停住身影,济州地动山摇,地下裂开好几道裂缝,吞下整个城州。
景鹤御剑飞到空中,躲开风波,站在高空,天道不可能无缘无故说那句话,难道这件事情真的与天穹扯上干系……
他驾着凤鸣,将斩灭天道的孽障存在另一只小人身上,与之前替郁作清抗下的杀祸放在一起。
一只脸面带微笑,另一只则不开心瘪着嘴,叉着腰盯着另一个小人,只是他们都长得和景鹤相似,与玉面神君景鹤比起来,两个小人倒是可爱多了。
为了修道,景鹤将情绪封在这些小人中,同样,他的心魔与一部分记忆也在其中。
神海中还有一个他哭泣的小人,很丑,景鹤犹记得是他改修道时留下的一段情债。
他手顿了顿,还是将他们三个放在一起排排站。
做完这些,他出了神海,立刻驭风飞行,日行千里。
景鹤许久没有灵力不够用的情况,这次倒是再次体验,几百年修为全用在凤鸣剑上,它剑柄发出蓝光,带着景鹤越飞越快,连带着抽出一部分自己修出的修为也用于提升速度。
蓝光与空气擦出火光,狼狈烧上景鹤的袖摆又迅速吹灭。
他不过斩灭一个天道残魂就带来这样的副作用,那要是捅破天还了得。
景鹤将死去无辜百姓的愤怒全加注在天道身上,捏着那个不开心的小人,直到它流出血泪又给它擦去,替它输送一分神魂又养好捏碎的那部分,反复如此。
天道孽障在其中,就算他废去神魂,也别让天道这时候好过!
头上的五雷轰顶只敢威慑闪过乌云,氛围营造着几十丈的天雷也未敢劈下,景鹤乘着这个时间捏起剑指直冲天穹宗,金身护体减少自毁带来的不适。
【检测到宿主生命感微弱,遂抽离一部分以供宿主存活。】
景鹤许久没听到这个声音,猝不及防分出心神回道:”你要干什么?”
他与郁作清同死于围剿之夜,而后醒来回到郁作清还是个出入灵门的时候。
他睁眼甚是惊愕,连系统的到来都有些可以接受。
它说没了郁作清天下必乱,郁作清死则世界崩塌,所以特意召他回来只因两人有斩不断的恩怨,只要引导郁作清走向正规,就能避免世界再次走向灭亡。
【抽离成功,宿主二号郁作清已陷入昏迷,以供主系统存活。】
景鹤感觉由心处传来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倒像是从郁作清那个碎丹田抽出来的,上面还带着些黑色魔气,这些灵气怕不是小徒弟修炼这么久的成果,一下子就全给他了。
景鹤有些恼怒这个东西擅作主张:“我的事情与他无关,下次不许再动他。”
“还有,我会带他好好活着,你不必操心。”
景鹤归心似箭,把多出的灵力团成一个球寄存在自己体内,等回去就还给小徒弟,凤鸣剑搜的一声起着灵阵加以辅佐,不多时就回到了天穹宗。
景鹤的身上的令牌感知到天穹宗的灵力,主峰立刻响起一通哀嚎:“景仙君,快来主峰,郁师兄晕倒了!”
景鹤将那团球放在自己的左手,直接跨上三生阶以最快速度跑起来,面容上难掩慌乱,连最基本都遇见都忘了干净,全凭本能靠着双腿奔跑。
一路上的弟子都看见他们景仙君这般急切,定在原地左右相顾。
“景仙君?我没看错吧。”
“是吧……”
何时他们也能见到清冷疏离的景仙君急切的模样?